那聲仿佛來自遠古洪荒的嘆息,如同無形的巨錘,狠狠砸在凌燼的心神之上。它帶來的并非僅僅是鼠潮潰逃的生機,更是一種直抵靈魂深處的渺小感和無法言喻的驚悸。葬神崖底,比他想象的更加兇險莫測!嘆息之壁…那里究竟藏著什么?
冰冷的恐懼如同跗骨之蛆,纏繞著凌燼疲憊不堪的神經。他不敢有絲毫停留,更不敢去探究那嘆息的源頭。懷抱著那塊冰冷滑膩、散發(fā)著劇毒氣息的蝕骨藤根瘤,他如同驚弓之鳥,用盡最后一點力氣,拖著殘破的身軀,跌跌撞撞地沿著來時的路,朝著幽姨所在的方向亡命奔逃。
每一步都踩在虛脫的邊緣,丹田處的麻木被奔跑再次撕開,痛楚如同潮水般陣陣襲來。左手掌心被根瘤劇毒腐蝕的地方,傳來鉆心的灼痛和麻痹感,皮膚呈現出不祥的青紫色。頭頂的禿斑在劇烈的喘息中,似乎更涼了幾分。
終于,當那熟悉的、相對“安全”的巖石平臺輪廓在翻涌的黑霧中若隱若現時,凌燼緊繃的神經一松,雙腿再也支撐不住,“噗通”一聲重重摔倒在地。蝕骨藤根瘤滾落在一旁,沾滿了血污和塵土。
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每一次吸氣都帶著黑霧的腐朽和肺部灼燒的痛楚。視線模糊,意識在劇痛和疲憊的夾擊下搖搖欲墜。活著回來了…東西…帶回來了…這個念頭成了支撐他不昏過去的唯一支柱。
“還算…沒死透。”
那沙啞慵懶的聲音,如同鬼魅般在凌燼頭頂響起。
凌燼艱難地抬起頭。幽姨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他身前,依舊是那身洗得發(fā)白的粗布麻衣,身影幾乎與崖壁的陰影融為一體。她低垂著眼瞼,漠然的目光掃過凌燼狼狽不堪的模樣,最后落在那塊沾滿污穢的蝕骨藤根瘤上。
“東西呢?”她的語氣平淡無波,仿佛在問一件無關緊要的雜物。
凌燼用還能動彈的右手,顫抖著指向滾落在地的根瘤,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嘶啞聲,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幽姨沒再看他,蹲下身,伸出兩根手指,極其隨意地拈起了那塊散發(fā)著劇毒和腥氣的根瘤。那足以腐蝕巖石、毒斃妖獸的蝕骨藤劇毒,似乎對她蒼白的手指毫無影響。
她指尖泛起一層極其微弱、近乎透明的幽光,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在根瘤表面那猙獰的瘤狀凸起上輕輕一劃。
“嗤——”
一股粘稠、如同黑血般的汁液從切口處滲出,散發(fā)出比之前更加濃烈刺鼻的腐臭氣息。緊接著,幽姨的手指如同探囊取物般,從那黑血般的汁液中,精準地夾出了一小塊僅有指甲蓋大小、通體呈現暗金色澤、如同凝固琥珀般的物質。
這暗金色物質一出現,空氣中那股令人作嘔的腐臭瞬間被一股奇異的、帶著金屬腥甜和草木清苦混合的氣息取代。它散發(fā)著一種極其精純、卻又帶著某種蠻荒生命力的微弱波動。
這就是…根瘤的精華?凌燼強撐著精神看著。
幽姨將那點暗金物質隨手丟給凌燼:“吃了。”
凌燼下意識地接住。入手溫潤,并不灼熱,反而帶著一種奇異的清涼感。看著這從劇毒根瘤中取出的不明物質,他沒有任何猶豫。妹妹的安危懸于一線,他沒有選擇的權利!
他張開嘴,將那點暗金物質直接吞了下去!
沒有想象中的劇痛或異樣。
那暗金物質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溫潤的、帶著金屬質感的暖流,瞬間涌入他的喉管,然后…如同泥牛入海,消失得無影無蹤!
嗯?凌燼愣了一下,除了喉嚨殘留的一絲清涼,身體沒有任何感覺。丹田依舊劇痛,左手依舊灼痛麻痹,虛弱感絲毫未減。難道…沒用?還是…吃錯了?
就在這疑惑升起的瞬間——
轟!
一股難以形容的、如同火山爆發(fā)般的恐怖能量,毫無征兆地在他腹中炸開!那不是血紋草那種狂暴的熱流,而是一種更加深沉、更加霸道、帶著無堅不摧意志的…金屬洪流!
“呃——!!!”
凌燼發(fā)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慘嚎!他感覺自己的五臟六腑,四肢百骸,甚至每一個細胞,都在被無數柄燒紅的、高速旋轉的金屬鉆頭瘋狂地鉆鑿、撕裂、重塑!
劇痛!超越了他所能想象的極限!比丹田破碎更甚!比被黑霧侵蝕更甚!比被鐵鱗蟒撕咬更甚!仿佛有億萬根滾燙的鋼針,從內而外,貫穿了他身體的每一寸!他全身的骨骼都在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和摩擦聲!肌肉纖維如同被無形的巨力反復拉扯、繃斷!
他蜷縮在地上,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抽搐、翻滾!皮膚表面瞬間布滿了細密的血珠,整個人如同一個血人!左手掌心的青紫色毒痕在這股霸道的能量沖擊下,反而被強行驅散,傷口處冒出絲絲黑煙,但新的、更深的痛苦瞬間將其淹沒!
【嗞…嗞嗞嗞!!!】
【檢測到…超高濃度…庚金本源…強行注入…】
【宿主…身體…崩潰率99.999%…】
【系統…能量…過載…防御協議…失效…】
【嗞…建議…放棄治療…準備…遺產繼承…程序…】
腦子里的破鑼嗓系統發(fā)出了前所未有的、尖銳刺耳的警報和亂碼,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報銷!
不!不能放棄!霜兒還在等我!凌燼的靈魂在無邊的痛苦中瘋狂嘶吼!他死死咬住牙關,牙齦崩裂出血,混合著嘴角溢出的血沫。他調動起被“量子速讀”強化到極限的意志力,試圖去引導、去馴服體內那橫沖直撞、要將他徹底撕碎的庚金洪流!
但這股力量太霸道了!它如同脫韁的太古兇獸,在他殘破的經脈中肆虐沖撞,根本不受控制!破碎的丹田如同一個無底洞,瘋狂地吞噬著這股能量,卻又像布滿裂紋的瓷器,隨時可能被徹底撐爆!
就在凌燼感覺自己即將被這股力量由內而外徹底撕碎、意識即將沉入永恒的黑暗時——
幽姨那冰冷的手指,如同鬼魅般,點在了他劇烈抽搐的額心!
一股難以言喻的、冰冷死寂的氣息,瞬間順著那根手指,涌入凌燼狂暴混亂的識海!
這股氣息并非療愈,而是一種絕對的鎮(zhèn)壓!如同萬載玄冰,瞬間凍結了沸騰的識海,壓制了他瀕臨崩潰的精神!更讓凌燼感到驚駭的是,這股氣息所過之處,他體內那狂暴肆虐、仿佛要毀天滅地的庚金洪流,竟然如同遇到了克星般,猛地一滯!雖然依舊霸道蠻橫,但那種毀滅一切的勢頭,被強行遏制住了!
“守住心神,引導它,去你的丹田。”幽姨的聲音冰冷得不帶一絲情感,如同在指揮一件工具,“記住那種被啃噬的感覺,那是‘噬金’的本源。用它,去修補你的破碗。”
噬金的本源?修補破碗?
幽姨的話如同驚雷,在凌燼被鎮(zhèn)壓后稍顯清明的意識中炸響!他瞬間明白了!
這蝕骨藤根瘤的精華,蘊含的并非單純的庚金能量,而是噬金鼠啃噬蝕骨藤、汲取血煞礦脈、最終在根瘤中沉淀下來的,一種帶有“噬金”特性的本源力量!這股力量霸道絕倫,能撕裂、吞噬金屬,同樣也能…吞噬他體內的雜質,強行修補他那破碎的“碗”——丹田!
引導它!去丹田!
凌燼強忍著非人的劇痛,用幽姨那股冰冷死寂氣息帶來的短暫清明,集中起所有的意志力,如同駕馭著一頭隨時可能反噬的兇獸,艱難地引導著體內那股被暫時壓制的庚金洪流,朝著小腹處那破碎的丹田漩渦匯聚而去!
“轟——!!!”
當這股蘊含著“噬金”本源的庚金洪流接觸到破碎丹田的剎那,更加猛烈的沖擊爆發(fā)了!
凌燼感覺自己的丹田,仿佛被投入了熔爐的廢鐵!無數閃爍著暗金光芒的“微小鼠牙”虛影,瘋狂地啃噬著丹田碎裂邊緣那些壞死、淤積的靈力殘渣和經脈碎片!每一次啃噬,都帶來深入骨髓的劇痛,但同時,也伴隨著一種…新生的麻癢和灼熱!
舊的、壞死的被吞噬、粉碎!
新的、堅韌的、帶著暗金色澤的經絡和丹田壁膜,在庚金洪流的肆虐中,如同被高溫熔鑄的金屬般,被強行鍛造、修補、重塑!
這是一個極其痛苦、極其緩慢、卻又充滿了野蠻生命力的過程!
凌燼的身體依舊在劇烈顫抖,汗水混合著血水浸透了身下的巖石。但他緊咬著牙關,牙齦崩裂的鮮血染紅了牙齒,喉嚨里發(fā)出野獸般壓抑的低吼,眼神卻死死盯著虛無的前方,充滿了不顧一切的瘋狂和執(zhí)著!
霜兒…哥…能撐住!哥…要變強!
幽姨收回了手指,那股冰冷的鎮(zhèn)壓氣息也隨之消失。她靜靜地看著地上如同血葫蘆般、承受著非人折磨卻依舊死死堅持的少年,那雙古井無波的黑眸深處,第一次清晰地掠過一絲極其細微的…訝異。
時間在無邊的痛苦中緩慢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可能是一刻鐘,也可能是一個時辰。
體內那狂暴的庚金洪流終于漸漸平息下來,不再橫沖直撞,而是如同溫順了許多的溪流,緩緩流淌在剛剛被強行重塑、依舊脆弱但已初步成型的丹田之中。那丹田的壁膜不再是血肉之色,而是呈現出一種暗淡的、如同古舊金屬般的暗金光澤,表面布滿了無數細微的、如同被啃噬過的奇異紋路。
劇痛如同退潮般緩緩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力量感!雖然微弱,雖然那新生的丹田如同布滿裂紋的瓷器般脆弱不堪,稍有不慎就可能再次崩碎,但這股力量感是如此的真實!不再是依靠系統道具的取巧,而是真正屬于他自身的、源自丹田的力量!
凌燼掙扎著,搖搖晃晃地坐了起來。他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左手掌心的毒痕已經消失,只留下一個淡淡的疤痕。右手之前被噬金鼠劃開的傷口也已結痂。身體雖然依舊虛弱,但那種深入骨髓的枯竭感和隨時會崩潰的瀕死感,已經大大減輕!
他嘗試著,小心翼翼地調動丹田內那絲微弱的新生靈力。
嗡!
一絲極其微弱、卻帶著銳利鋒芒的暗金色氣流,順著他重塑的、同樣帶著金屬質感的經脈,緩緩流到指尖!雖然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卻帶著一種堅韌的、仿佛能刺穿一切的質感!
靈力!凌燼的眼中爆發(fā)出難以置信的光芒!雖然微弱,雖然丹田脆弱得如同紙糊,但他…他真的重新擁有了靈力!不再是廢人!
狂喜如同巖漿般瞬間沖垮了理智的堤壩!他猛地抬頭,看向一直靜立在一旁、如同陰影般的幽姨,聲音因為激動而嘶啞顫抖:“前…前輩!我…我的丹田…”
“一個勉強糊起來的破碗,裝不了幾滴水,得意什么?”幽姨毫不留情地打斷了他,語氣依舊冰冷淡漠,仿佛只是陳述一個再明顯不過的事實。她甚至沒有看凌燼指尖那縷微弱的暗金靈力。
凌燼的狂喜瞬間被澆滅了大半,如同被兜頭潑了一盆冰水。他握緊了拳頭,指尖那縷微弱的靈力也隨之消散。是啊,這新生的丹田脆弱不堪,這點靈力,恐怕連煉氣一層都算不上…距離救霜兒,還差得遠!
“想救你妹妹,”幽姨的聲音再次響起,如同冰冷的魔咒,“光補好這個破碗,還遠遠不夠。”她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第一次帶著一種近乎實質的穿透力,直視著凌燼的眼睛。
“九陰寒脈,是鑰匙。但鑰匙,從來不是單獨存在的。”
她微微頓了頓,嘴角似乎勾起一個極其細微、卻讓人不寒而栗的弧度。
“你的身上,為什么會有…另一把‘鑰匙’的氣息?”
凌燼渾身劇震!如同被一道九天神雷劈中!
另一把鑰匙?在我身上?!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幽姨,大腦一片空白!鑰匙?什么鑰匙?除了霜兒的九陰寒脈,他身上還有什么能和那恐怖的血淵祭壇扯上關系?!
幽姨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緩緩掃過凌燼全身,最后,定格在了…他依舊隱隱作痛的小腹,那剛剛被重塑的、帶著暗金紋路的丹田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