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在案上輕輕一跳,映得玄鐵匣邊緣的封印裂紋如蛛網(wǎng)蔓延。我指尖壓著玉符,貼在匣面中央,神識再度沉入。上一刻窗外掠過的殘羽印記尚未散去,此刻心脈卻已先一步躁動——古鼎虛影劇烈震顫,銀紋鼎影邊緣的青黑之氣竟如藤蔓般向上攀爬,直逼識海門戶。
我閉目,鏡心通靈訣自心脈逆流而上,三處要穴依次鎖死,將那股游走的灼意死死壓住。凌云傲的殘魂碎片仍在沉眠,未覺異動。可這侵蝕來自外方,不屬舊敵,亦非我所控。
玉符與殘片再度共振,嗡鳴聲低得只有我能聽見。一道殘缺輪廓在神識中浮現(xiàn):北境雪嶺深處,一座環(huán)形祭壇沉于冰谷,四周立著八根斷裂石柱,柱面刻滿與鴉羽紋同源卻更為原始的符文。其中一根柱體傾斜,裂痕貫穿符路,似曾遭重擊崩毀。畫面僅存三息,隨即被一股陰冷之意攪碎。
我睜開眼,掌心已被冷汗浸透。
門外傳來腳步聲,不疾不徐,落點精準。沈滄來了。他未敲門,只在門外站定,聲音透過門板傳來:“你還未睡?”
“進來。”我將玉符收回懷中,玄鐵匣重新封印,置于案角。
門開,他步入,錦袍未換,手中卻多了一卷帛圖。他將圖攤在案上,正是江湖近十年各派勢力分布圖。他目光落在我臉上,眉頭微皺:“你臉色不對。”
“剛試了殘片。”我未繞彎,“它和我娘留下的玉符能共鳴,指向雪嶺深處一處祭壇遺址。那里,不是終點。”
沈滄瞳孔微縮:“你是說,敵首背后還有人?”
“不止。”我抬手,右臂衣袖滑落,銀紋顯露,邊緣那一抹青黑仍未退去,“器靈開始反噬。昨夜鼎影自主浮現(xiàn),泛黑,且——它開口了。”
沈滄沉默片刻,忽然伸手按住我右臂。他掌心溫熱,武脈氣息平穩(wěn),無異狀。他低聲道:“信我嗎?”
我凝視他雙眼。鏡心通靈訣悄然運轉(zhuǎn),映出他心緒:驚疑未消,卻無遮掩,更無半分被控之兆。我點頭。
他松開手,從袖中取出一枚銅牌,正面刻著“沈”字家徽,背面卻有一道細不可察的劃痕,形如折翼之鴉。“三日前,一名外門執(zhí)事死于密室,手中緊握此牌。他本不該接觸家族機要,可他死前,曾向我遞出這枚信物。”
我接過銅牌,指尖輕撫劃痕。鏡心映照,碎片記憶浮現(xiàn):昏暗密室,執(zhí)事跪地咳血,手指顫抖地指向北方——與祭壇方位一致。他嘴唇開合,無聲吐出兩字:“……歸鴉。”
“你早就察覺了?”我問。
“察覺了,但不敢動。”沈滄收回目光,“若背后之人已滲透家族,貿(mào)然追查,只會打草驚蛇。如今你帶回殘片,又見異兆,我才敢說。”
我將銅牌放下,提筆在帛圖上圈出三地:雪嶺祭壇、焦羽村、沉鴉渡。“這三個地方,三十年前曾同時出現(xiàn)過‘歸鴉’標記。當時被視為江湖謠言,無人深究。如今看來,它們是同一個組織的據(jù)點。”
沈滄盯著地圖,聲音漸沉:“你要查,但不能明查。若他們已在義盟中安插人手,一旦動作,便是死局。”
“所以我需要一個暗線。”我抬眼,“你出面主持義盟籌建,調(diào)動明面資源,查人事調(diào)動、信件往來、資金流向。我來追這條暗線——殘片、玉符、器靈異動,全由我接手。知情者,不得超過五人。”
他沉吟片刻,點頭:“可以。但我有個條件——若發(fā)現(xiàn)家族內(nèi)部有變,你不得一人承擔。”
“成交。”我收筆,將帛圖卷起,交予他手,“從今日起,‘暗流調(diào)查組’成立。你為明首,我為隱刃。”
他接過圖卷,轉(zhuǎn)身欲走,忽又停步:“你剛才說,器靈開口了。它說了什么?”
我垂眸,右臂銀紋微微發(fā)燙。
“它說……‘你聽見了嗎?它在呼喚。’”
沈滄背影一僵,未語,推門離去。
室內(nèi)重歸寂靜。我盤膝而坐,再度催動鏡心通靈訣,召出器靈。古鼎虛影緩緩浮現(xiàn),銀光垂落,卻在成型瞬間劇烈扭曲。鼎口光幕中,竟浮現(xiàn)出祭壇影像——八柱環(huán)立,中央石臺刻著巨大符陣,陣心插著一柄斷裂的黑刃,刃身紋路與我腰間刀柄如出一轍。
“模擬祭壇守衛(wèi)戰(zhàn)斗風格。”我下令。
鏡影遲緩凝形,一道模糊人影自鼎中走出,持刀而立。可就在它抬手剎那,雙目驟然轉(zhuǎn)黑,口中再次傳出不屬于我的聲音:“你逃不掉的……歸鴉已醒……它等了三百年……”
話音未落,銀紋化刃,直刺我眉心!
我未動,鏡心通靈訣反照其神識破綻——那黑影并非器靈本體,而是寄生于鼎影中的一縷異念。我以逆魂封印訣鎖住識海七竅,切斷心脈連接三息。鼎影崩散,一縷青黑霧絲自虛影中剝離,落地即焚,化作半枚焦黑殘羽,瞬間成灰。
我低頭,掌心銀紋仍在,可邊緣的青黑已深入皮肉,如墨浸紙。
“不是凌云傲……也不是我。”我低聲開口,“那你們,到底是誰?”
窗外,慶功的燈火仍未熄滅。一名孩童手持燈籠跑過街角,火光映亮他袖口內(nèi)側(cè)——一道焦黑印記,形如殘羽,邊緣灼裂。
我提筆,在帛卷上寫下三地名稱:雪嶺祭壇、焦羽村、沉鴉渡。
墨跡未干,屋檐瓦片輕響,一片黑羽自空中飄落,恰好蓋住“沉鴉渡”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