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出石縫，血順著掌紋滑到腕骨，又被我攥緊的力道壓回皮肉深處。風卷著灰燼撲在臉上，我不抬手拂，只將刀橫過胸前，刀脊貼著鎖骨，一寸寸向前推。前方裂谷張著口，巖壁上殘留著三道焦黑掌印，呈品字形分布——有人以血為引，在這里撕開過空間。

我認得那掌法的走勢。

敵首逃了，卻不是孤身遁走。他臨去前引爆了三具傀儡，尸塊裹著毒霧炸開，綠煙如活物般順著地勢蔓延，腐蝕巖石時發出滋滋聲響。尋常武者闖入必被蝕骨穿髓，但我心脈中的器靈印記正微微發燙，像是察覺到了什么。我抬腳踏進毒霧，刀尖點地，鏡心通靈訣自識海流轉而下，映照出空氣中細微的波動——那是殘影與真身交錯的軌跡，未來三瞬的虛影在眼前層層疊疊浮現：一步左移，二步下沉，三步躍入裂谷深處。

我跟著那預判的路徑穿行，毒霧觸及皮膚即灼燒出細密血點，但器靈的熱流在經絡中逆行而上，將毒素逼至指尖排出。三具傀儡的殘骸在我身后轟然塌陷，它們體內埋設的符陣本欲自爆追兵，卻被我以鏡心窺破節奏，在最后一息前錯開了引爆節點。我躍入裂谷，足尖在傾斜的巖面上連點七次，穩住身形。

谷底寒氣撲面，鐵鏈從地底升起，一根接一根交錯成網，每一節鎖扣上都刻著扭曲符文。這些紋路我見過——與母親留下的玉符背面刻痕同源，只是被逆轉了流向。它們不是用來困敵，而是為喚醒某種封印準備的引信。敵首故意引我至此，是要借我鏡心體質激活陣法，將我煉作地脈祭品。

我冷笑，非但未退，反而主動伸手觸碰最近的一根鎖鏈。刺骨寒意順指尖竄上肩胛，鏡心通靈訣立刻反向映照，將符文脈絡拆解成無數光點，在識海中重組為完整陣圖。果然，這陣法需雙魂共鳴才能啟動，而我體內恰好有兩道殘魂：凌云傲的碎片，與那尚未完全覺醒的器靈。他們想讓我成為引子？

那就讓他們看看，誰才是真正的掌控者。

我從懷中取出玉符，裂紋仍在吞吐黑氣，但此刻已不再被動承受。我將玉符按入鎖鏈核心凹槽，以自身鏡心為引，強行與陣法同頻共振。剎那間，地脈震顫，鐵鏈倒卷而回，原本指向我的符文光芒驟然調轉，直指北方虛空——那里，一道微弱的氣息正急速遠去。

陣法反噬成功，敵首受創。

我拔出玉符，鎖鏈崩斷落地。前方巖壁裂開一道窄縫，內里漆黑如墨。我走入其中，腳步未停，刀已歸鞘。黑暗中，心跳聲格外清晰，我的，還有另一道——藏在我心脈深處的那縷殘魂也在躁動，但它不敢妄動。剛才那一瞬的共振，是我故意泄露的誘餌，試探它是否會被陣法牽引。它沒有上當，反而退縮了半寸。

很好。

我知道你在怕什么。

走出巖縫，眼前豁然開闊。一片冰原橫亙于前，遠處雪嶺如刀鋒割裂天際。地上有一具倒伏的身影，穿著黑袍，胸口插著半截斷劍。我走近，蹲下，手指探向他心口——早已冰涼。但這具尸體沒有腐爛跡象，皮膚下隱隱有血絲游走，像是被某種秘法維持著最后的活性。

我指尖輕壓其眉心，鏡心通靈訣悄然運轉。記憶碎片浮現：敵首站在血陣中央，手中捏著一枚血符，低聲念咒。隨后他剜出自己一縷精血，融入符紙，再將符貼于替身額心。那替身睜開眼時，瞳孔顏色與他不同——左青右赤，是魂影分身特有的異象。

真正的他，早已借血遁術北去。

而眼前這具，正準備自爆地核，誘我靠近。

我站起身，未再看那尸體一眼。右手抬起，一道鏡影自心脈沖出，凝成虛形，掌指如刀，正是凌云傲生前絕技“斷空指”的起手勢。我并未下令，那鏡影卻自行前沖，一指點出。空氣撕裂，指勁穿透替身眉心，將其體內即將引爆的血符瞬間震碎。

沒有爆炸。

只有血從替身七竅緩緩溢出，在雪地上畫出半朵梅花。

我收回鏡影，它消散前回頭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不像替身，倒像某個熟悉又陌生的自己。我閉眼，識海翻涌，但未深究。此刻追擊才是唯一要務。

俯身，我觸碰地上那半枚烙印——鴉羽紋，邊緣焦黑，像是被高溫烙下的。鏡心通靈訣逆溯殘留氣息，畫面在腦海中閃現：敵首真身披著黑袍，在雪地中疾行，每踏出百步，便停下咳血一次。他左手按著心口，那里有一道掌印，形狀與我器靈反噬時留下的痕跡一致。他受創不輕，速度卻未減，目標明確——北方雪嶺，冰魄玄晶所在之地。

蛟龍守護的玄晶，能凝神固魄，亦可助人強行續魂。他要去那里，不是為了療傷。

是為了開啟古門。

我站直身體，將玉符重新貼回心口。裂紋中的黑氣不再躁動，反而與我的心跳同步起伏。我邁步，踏上冰原，每一步都極穩。風雪漸起，吹動黑袍獵獵，刀柄上的血早已干涸，但我握得更緊。

他以為我追他是落入圈套。

可他忘了，能映照武道潛能的鏡心，也能映照逃亡者的命途。

他逃得越遠，我看得越清。

雪地上，我的腳印筆直向前，沒有半分偏移。

前方三百里，雪嶺輪廓漸顯。一道黑影在山腰處一閃而沒，身后留下一串滴落的血珠，凍成暗紅冰粒。

我拔刀出鞘，刀鋒朝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