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界橋的晨露還沒干透，向日葵花田就出了怪事。靠近界隙邊緣的那片花，昨夜還金燦燦地對著太陽，此刻卻蔫頭耷腦，花盤邊緣焦黑，根須處滲出暗紫色的汁液，像被什么東西啃噬過。石芽蹲在花田邊，念心珠在掌心發(fā)燙，珠體的粉光映出汁液里的細碎影——無數(shù)扭曲的人臉在紫液中沉浮，嘴型無聲地喊著“好痛苦”。

“紅薇姐姐的情絲草影在發(fā)抖！”小姑娘把珠往王小帥手里塞，指腹被珠體燙得發(fā)紅，“念心說，這不是普通的枯萎，是‘腐心霧’——一種能鉆心脈的毒，沾了它的人，會被自己心里的壞念頭吃掉！”

王小帥的斷骨笛靠在茶寮柱上，翼紋突然泛出金芒，與念心珠的粉光相觸，笛身竟傳出細微的“咔嗒”聲，像有什么東西在里面攪動。守界鏡恰好從行囊里滑出，鏡面光紋扭曲成暗紫色，映出西域“迷迭谷”的景象：漫山遍野的暗紫色花朵在風中搖曳，花瓣邊緣垂著晶亮的液珠，谷中霧氣繚繞，隱約能看見人影在霧里互相撕扯，他們的眼睛泛著與向日葵根須同源的紫光。

“是烏頭花。”李美麗的無垢氣化作層薄紗，輕輕覆在守界鏡上，白光與鏡中霧氣相觸，光里浮出玄阿影的殘憶碎片：暗紫色花朵的花心嵌著顆黑珠，珠體滲出的霧氣能讓石頭崩裂，“百草谷的醫(yī)典提過，烏頭花是‘情毒’，專蝕心脈里的‘守善念’，讓人把恨放大，把愛忘光——鏡中那谷，怕是已成人間煉獄。”

話音未落，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西域方向傳來。騎手是個穿杏色短打的少女，她的披風上繡著銀色鈴蘭，左臂纏著滲血的布條，布條下隱約露出暗紫色紋路。少女看到守界鏡，突然從馬背上滾下來，跪在地上，“是兩界橋的王小帥先生和李美麗姑娘嗎？”她的聲音發(fā)顫，卻帶著股韌勁，“我是啟明族的月照溪，求你們?nèi)ッ缘染染任覡敔敚　?

石芽的念心珠往少女的布條上貼，珠體的粉光與暗紫紋路相觸，珠影里浮出更驚人的畫面：個白發(fā)老者被無數(shù)烏頭花根須纏在懸崖上，他的手里握著根發(fā)光的木杖，杖尖頂著朵含苞的金色花朵，根須正往花朵里鉆，老者的臉因痛苦而扭曲，卻死死護著花苞，“是月臨淵族長！”小姑娘指著金色花朵，“紅薇姐姐說，這是‘破曉花’，能解烏頭花的毒，可它快被根須纏死了！”

月照溪抹了把淚，從懷中掏出塊刻著鈴蘭的木牌，“迷迭谷的蘭燼雪用‘骨瓷針’傷了我爺爺，還把他困在望舒峰。她說……說只要交出破曉花，就讓我爺爺死得痛快點。”她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那女人瘋了！她用活人的心脈養(yǎng)烏頭花，說要煉‘逆命丹’，把她死去的男人從界隙里撈回來！”

三人跟著月照溪往迷迭谷趕，越靠近谷口，空氣里的甜腥味越重。谷外的石碑上刻著“迷迭谷”三個字，字縫里塞滿了烏頭花的花瓣，走近時，花瓣突然炸開，噴出淡紫色的霧，霧中浮現(xiàn)出詭異的幻象：王小帥看到紅薇站在烏頭花叢中，正對著他招手，她的笑靨與記憶中一模一樣；李美麗聽到玄阿影在霧里喊她的名字，聲音里帶著她從未聽過的溫柔；石芽則看見紅薇姐姐坐在霧中編花環(huán)，喊她“快來試試新樣式”。

“別信！是迷心陣！”月照溪突然搖動腰間的銀鈴，鈴聲清越，暫時驅(qū)散了眼前的霧，“蘭燼雪的徒弟云岫布的陣，他的‘藏鋒傘’能把烏頭花的腐心霧織成幻境，專挑人心里最軟的地方扎！”

她的話剛說完，霧中突然傳來傘骨轉(zhuǎn)動的輕響。個穿青衫的青年從霧里走出，他的手里握著把青竹傘，傘面繪著迷迭谷全景，傘骨在陽光下泛著冷光。青年看到月照溪，眼神閃過一絲不忍，卻很快被冷漠取代，“師父說，識相的就把破曉花交出來，免得兩界橋的人也陪你們啟明族殉葬。”

“云岫！你助紂為虐！”月照溪的銀鈴搖得更急，“你忘了是誰把你從烏頭花海里救出來的？是我爺爺！你現(xiàn)在幫著蘭燼雪害他，良心被狗吃了嗎？”

云岫的傘面輕輕轉(zhuǎn)動，霧中的幻象突然變得更逼真：紅薇的手快要碰到王小帥的指尖，玄阿影的臉在李美麗面前漸漸清晰，紅薇姐姐的花環(huán)已經(jīng)遞到石芽眼前。“師父說，”他的聲音像被霧泡過，軟乎乎的卻帶著刺，“人活著，不就是為了抓住這些快消失的東西嗎？烏頭花能讓他們永遠留在你身邊，只要……”他的目光落在石芽身上，“用這小丫頭的生念光當引子。”

王小帥的斷骨笛突然橫在胸前，翼紋金芒暴漲，卻在觸及幻象的瞬間微微一滯。紅薇的手就在眼前，溫暖得不像假的，他甚至能聞到她發(fā)間情絲草的清香——這是他午夜夢回都想抓住的瞬間。金芒里，紅薇的影突然開口，聲音卻帶著股說不出的怪異：“小帥，別往前走了，留下來陪我，這里有永遠的太陽。”

“不對。”李美麗的無垢氣突然化作利刃，劈向李美麗眼前的玄阿影，白光與幻象相觸，影的臉瞬間扭曲，“玄阿影從不會說‘永遠’，他總說‘江湖路遠，珍惜當下’——這不是他，是腐心霧捏出來的假東西！”

她的話像道驚雷，劈醒了險些沉溺的王小帥。斷骨笛的金芒驟然蛻變，不再是單純的破幻之力，而是帶著種奇異的“共情”——他能感受到幻象背后的怨念：有蘭燼雪失去愛人的痛，有云岫被恩情困住的掙扎，甚至有烏頭花本身被迫毒人的不甘。金芒突然變得柔和，像層薄紗，輕輕覆在紅薇的幻象上，幻象在紗中漸漸透明，露出底下暗紫色的花影。

“溯洄光……不，該叫它‘同塵光’了。”王小帥握緊斷骨笛，金芒里的紅薇影徹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她消散前的最后一眼，那眼神里沒有留戀，只有“往前看”的期許，“我記得你，但我不能困在記憶里——這才是你想讓我做的，對嗎？”

李美麗的無垢氣也在此時發(fā)生變化。白光不再是被動防御，而是主動往云岫的傘面探，光里浮現(xiàn)出蘭燼雪的影：她坐在烏頭花叢中，對著塊牌位流淚，牌位上刻著“沈竹寒”三個字，她的手里握著根骨瓷針，針尖正往自己的心脈刺，“竹寒，再給我三天，只要三天，我就能讓你回來……”

“凈心鏡。”李美麗的白光突然照亮了整個霧谷，“玄阿影的醫(yī)書說，毒的根源往往是痛——蘭燼雪的痛，不該變成別人的劫。”白光中，云岫的青竹傘微微一顫，傘面繪著的迷迭谷全景里，有個小小的身影正在給烏頭花澆水，那是年幼的云岫，而站在他身后的，是拄著引光杖的月臨淵。

云岫的傘骨突然發(fā)出“咔嗒”聲，他的手開始發(fā)抖，“我……”他想說什么，霧中卻傳來女人的輕笑。個穿素白長裙的女子從烏頭花叢中走出，她的發(fā)間插著支骨瓷簪，簪頭嵌著顆黑珠，正是守界鏡中映出的烏頭花芯。

“云岫，說了別跟他們廢話。”蘭燼雪的聲音像浸過蜜，甜得發(fā)膩，“王小帥，你不想再牽紅薇的手嗎？李美麗，你不想聽玄阿影補句‘謝謝’嗎？”她的骨瓷簪輕輕轉(zhuǎn)動，霧中的烏頭花突然齊齊轉(zhuǎn)向，花瓣上的液珠滴落，發(fā)出“嗒嗒”聲，像在倒計時，“把破曉花和那小丫頭的生念光給我，我就讓你們的念想‘活’過來——很劃算的交易，不是嗎？”

石芽的念心珠突然往蘭燼雪的方向沖，珠體的粉光與她的骨瓷簪相觸，珠影里的紅薇影對著蘭燼雪搖頭，影中浮現(xiàn)出個白衣男子的影，他正往界隙的方向推蘭燼雪，自己卻被怨力吞噬，“燼雪，活下去，別為我變成怪物——這才是他最后說的話，你把它聽反了！”

蘭燼雪的臉色瞬間煞白，骨瓷簪“當啷”落地，“你胡說！竹寒明明說……”她的話沒說完，霧中的烏頭花突然躁動起來，花瓣紛紛指向望舒峰的方向，那里傳來引光杖的輕鳴，“師父！”云岫的傘面突然轉(zhuǎn)向，擋在蘭燼雪身前，“月臨淵快撐不住了，破曉花的花苞在發(fā)光！”

蘭燼雪的眼神閃過一絲瘋狂，她撿起骨瓷簪，往望舒峰的方向沖，“誰也別想攔我！”她的聲音在霧中回蕩，帶著股玉石俱焚的狠勁，“竹寒等了我十年，我不能讓他再等下去！”

云岫望著她的背影，青竹傘在手里轉(zhuǎn)了兩圈，最終還是跟了上去，只是腳步慢了半拍，傘骨上的寒光也淡了些。

月照溪的銀鈴突然發(fā)出清越的響，她指著望舒峰的方向，“爺爺?shù)囊庹仍诤熬让∑茣曰ㄒ_了，但它需要‘至純生念’才能完全綻放，我的生念光還太弱……”她的目光落在王小帥和李美麗身上，帶著懇求，“只有你們能幫它，也只有它，能救被烏頭花毒害的所有人。”

王小帥的斷骨笛金芒往望舒峰探，同塵光的力與引光杖的鳴響相和，他能感受到月臨淵的堅持，也能觸到破曉花在花苞里的掙扎。李美麗的凈心鏡白光與石芽的念心珠相觸，光里浮現(xiàn)出無數(shù)被烏頭花毒害者的臉，他們的眼里雖有紫光，深處卻藏著一絲微弱的清明，“玄阿影說，生念光不止在啟明族身上，也在每個不想被仇恨吞噬的人心里——我們不是在幫破曉花，是在幫他們找回自己。”

石芽把念心珠往月照溪手里塞，“紅薇姐姐說，我的生念光借你用！”她的小手緊緊握住月照溪的手腕，“我們一起去望舒峰，讓破曉花開給那些壞花看！”

霧谷的風突然轉(zhuǎn)向，帶著烏頭花的甜腥往望舒峰的方向吹。王小帥的斷骨笛金芒在前開路，李美麗的凈心鏡白光護住眾人，月照溪的銀鈴在霧中劃出清晰的軌跡，石芽的念心珠在最前面蹦跳，像顆引路的小星星。

他們都知道，迷迭谷的真正考驗才剛剛開始。蘭燼雪的骨瓷針、云岫的藏鋒傘、望舒峰的困局、烏頭花的劇毒，還有那朵即將綻放的破曉花……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一個核心，而解開這個核心的鑰匙，或許就藏在每個人心脈最深處，那點沒被腐心霧侵蝕的“善念”里。

回兩界橋的路還很遠，茶館的茶或許已經(jīng)涼透，但此刻，沒有人想起要回頭。因為他們知道，有些事，比溫熱的茶更重要；有些人，值得他們走進這滿是毒物的迷迭谷，用同塵光的共情，用凈心鏡的清明，去換一個讓善念重燃的可能。

霧，還沒散。但穿過霧的光，已經(jīng)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