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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三刀,為誰而出

一曲血色的悲歌,在這幽暗的地宮之中,悄然響起。

沒有《十面埋伏》那般宏大的氣勢,也沒有了之前那精準點殺的凌厲。

這曲調,像是從深淵里撈出的殘月,帶著潮濕的銹味,每一個顫音都裹著碎冰,割得人耳膜生疼。

阿愁的指尖在弦上痙攣,仿佛那十三根琴弦不是絲,是她自己的十三根經脈。

她彈的不是音,是血。是記憶里被趙家碾碎的同門,是師父臨死前攥著她手腕時,指甲嵌進她皮肉的溫度。

當最后一個音符,像瀕死的鶴唳般吊在穹頂,又緩緩消散在空氣中時。

那架陪伴了她不知多少歲月的古琴,“咔嚓”一聲,徹底碎裂——不是斷裂,是粉碎。

琴身裂口處滲出暗紅色的木屑,像陳年的淤血終于找到出口。

一地凡木里,有半片焦黑的桐木還冒著青煙,仿佛那曲《焚心》的余燼。

對面,那個不可一世的、實力暴漲到無限接近筑基的半妖怪物趙元,則保持著前沖的姿勢,僵在了原地。

他的眉心,不知何時,多了一個細小的、仿佛被琴弦勒出的血洞。

血洞邊緣光滑得詭異,像被一根極細的紅線縫過又拆走,連血珠都來不及滲出。

他渾身的妖氣與生機,已被那血色的琴音,從最本源的層面,徹底絞碎、湮滅。

“噗通。”

他那龐大的身軀,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后腦勺撞碎一塊地磚,濺起的石屑里混著半片青灰色的鱗——那是他最后沒能褪干凈的妖征。

阿愁的臉色,已蒼白如金紙,身形搖搖欲墜,仿佛下一秒就會隨風而逝。

可她最終,還是強撐著,站住了。

她踉蹌著,走到趙元的尸體旁,繡著暗銀云紋的靴尖踢開他蜷曲的手指。

從他那早已冰冷的懷中,找到了那枚散發著五彩光芒的、如同織布機梭子般的奇特法器。

“織命梭”。

她失落的第二件本命法器,終于,到手了。

梭子在她掌心微微發燙,五彩光暈里隱約浮現出細密的裂紋——那是當年趙家老祖用血咒封印時留下的傷痕。

就在她握住“織命梭”,準備離開這片充滿了血腥與死亡的地宮時。

一股強大到讓她都感到窒息的、純粹的刀意,毫無征兆地,從天而降。

那刀意帶著鐵銹與冰雪的腥氣,像一張無形的大網,將整個趙家祖宅,都徹底封鎖。

網眼里漏下的風,割得她黑衣下擺獵獵作響,像被無數看不見的小刀凌遲。

阿愁的臉色,瞬間變得無比難看。

她掙扎著,一步步地,走出寶庫,來到那片早已化為廢墟的庭院之中。

每一步,靴底都碾碎幾片枯葉——那是去年秋天趙家小輩練劍時,從演武場飄過來的銀杏。

如今全成了焦黑的骨片。

她抬頭望去。

只見,趙家祖宅的最高處,一座尚算完好的望樓之頂,一個身形高瘦、腰掛五把刀的男人,正靜靜地站在那里,冷漠地,俯視著下方的一切,也俯視著她。

趙擒龍!

他身后還站著三位氣息同樣深不可測的趙家長老,皆是……筑基修為!

最左邊那個灰袍老者,袖口還沾著未干的血跡——那是剛才清理門戶時,從他親侄子頸動脈噴上去的。

“血仇已報,閑雜人等,皆可離去。”

趙擒龍那沙啞的、不帶一絲情感的聲音,像鈍刀刮過生銹的鐵砧,傳遍四方。

顯然,趙擒龍早已處理完家族的叛亂,并徹底掌控了局面。

此刻,他終于可以,來處理他眼中的……“外敵”了。

眾人如蒙大赦,紛紛作鳥獸散,不敢再有絲毫停留。

有個散修慌不擇路,踩塌了半邊回廊,瓦片砸在青石板上,脆得像凍過的尸骨。

很快,整座府邸,便只剩下了趙家的修士,與……那個站在廢墟中央、孤立無援的黑衣琴師。

“唯獨……”趙擒龍的目光,如同兩把最鋒利的刀,精準地,鎖定了阿愁,“毀我趙家基業之人,必須留下。”

阿愁成了甕中之鱉。

她看著望樓之頂那個如同神魔般的男人,緩緩地,將那枚剛剛到手的“織命梭”,貼身收好——塞進里衣的暗袋時,梭尖刺破了她鎖骨下方的舊疤。

她知道,今日,自己恐怕在劫難逃。

但就算是死,她也要站著死。

她甚至悄悄調整了站姿,讓左肩微微下沉——那是琴師拔弦時最舒服的發力角度,盡管此刻已無琴可彈。

趙擒龍看著她,緩緩地,將手,按在了腰間第三把刀的刀柄之上。

那是一把刀身狹長,通體血紅,仿佛能飲血的妖刀。

刀鐔處刻著“斬念”二字,此刻正隨著他的呼吸,一明一暗地泛著血光,像顆正在蘇醒的妖瞳。

就在他即將拔刀,那股凜冽的刀意,已然讓下方的空氣都為之凝固的瞬間。

異變,再生!

“嗡——!”

一道比之前在“血仇塢”時,更清晰、更巨大、也更穩定的光幕,毫無征兆地,在整個臨落坊市的上空,轟然展開!

光幕投下的冷光,把趙擒龍的影子釘在望樓木柱上,扭曲得像條被釘住的蜈蚣。

光幕之上,依舊是黑霧礦洞內那邪惡的、獻祭修士的場景。

但這一次,畫面之中,竟多了一段無比清晰的……聲音!

那是,被陸明擒獲的妖修魂右,記憶中,一段關于趙家大長老,與另一名妖族高層的對話。

“……事情辦得如何了?”

“回稟大人,一切順利。那趙擒龍的父親,與他那一脈的蠢貨,都以為我們是真的在與他們合作,早已將家族大半的資源,都投入了進來。”

“很好。待‘黑山君’大人復蘇之日,便是他們那一脈,為大人獻上最后一份‘祭品’之時。屆時,我會以‘勾結妖族,殘害同門’為名,將他們徹底清洗。整個趙家,都將是我等的囊中之物!”

這段對話,清晰無比,充滿了惡毒的、赤裸裸的陰謀與背叛!

趙擒龍身后那三名筑基宿老,臉色瞬間變得無比難看——其中一人,正是對話中那位大長老的親信!

此刻他正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玉佩,那是大長老去年賞的,說是“保平安”。

而趙擒龍,他那只握著刀柄的手,也猛地停在了半空中。

手背暴起的青筋里,有根極細的血管“啪”地炸開,滲出一粒血珠,順著“斬念”的刀鐔凹槽,滑進刀身。

他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震驚、憤怒,與……無法置信的神色。

瞳孔深處,映出光幕里大長老那張笑得牙肉發紫的臉——那笑容他從小看到大,此刻卻陌生得像具剝了皮的惡鬼。

就在此時,陸明那經過了特殊符箓增幅的、不帶一絲情感的聲音,從四面八方悠悠傳來,清晰地傳入了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

“七刀瘋子趙擒龍,你的規矩,是為趙家,還是為仇家?”

“你這第三刀,可想好了,要為誰而出?”

趙擒龍站在那里,一動不動,仿佛一尊石化的雕塑。

唯有鬢角一縷白發,被風掀起又落下,像柄懸而未決的閘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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