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云遮蔽了月亮,只從云彩的破口里,漏下那么幾絲死白的光。
山谷里,殺氣像看不見的野獸,潛伏在黑暗中。
刀疤臉他們七個,仗著人多,手里又有個能尋妖氣的“鎖魂盤”,在山里磨蹭了半個時辰,總算找到了地方。
“嘿,頭兒,在這兒!”一個瘦猴樣的魔修指著一叢瞧著再普通不過的灌木,壓著嗓子喊道。
“操,這兔崽子真他媽會躲。”刀疤臉往地上啐了口濃痰,臉上那道疤跟著橫肉一起抽動,笑得格外瘆人,“等會兒抓著了,非得把他皮剝了點天燈!”
他們哪知道,這所謂的“弱點”,壓根就不是什么缺口,而是陸明給他們準備好的一個甕,就等著他們這群鱉鉆進來。
七個人臉上掛著獰笑,一個接一個地鉆進了灌木叢。
腳剛落地,眼前的山谷就沒了。
四周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濃霧,一股子爛肉的臭味直沖鼻子。
神識放出去,就像石頭沉進了爛泥塘,連個響兒都聽不見,就被那怪霧吞得一干二凈。
“媽的,是迷蹤陣!”刀疤臉瞬間就明白被耍了,但他仗著自己道行高,渾不在意,反而狂笑起來:“哈哈哈,什么狗屁陣法,在老子刀下都得碎!”
他身后那幾個同伙趕緊亮出法器,后背緊緊靠在一起,擺了個臨時的守勢。
可陸明壓根就沒想跟他們硬碰硬。
山谷另一頭,一個不起眼的洞里,陸明正盤腿坐著。
他跟前懸著一面靈力凝成的水鏡,鏡子里,那七個魔修的一舉一動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就這么靜靜地看著,像個躲在幕后的戲子,而那七個闖入者,不過是他掌中的提線木偶,生死全在他一念之間。
陸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手指輕輕一彈,一道微光融入了陣法。
下一秒,濃霧里猛地炸開無數聲妖獸的咆哮,那動靜,像是四面八方圍上來了幾十頭遠古兇獸。
那幾個本來就心里發毛的魔修,被這吼聲嚇得渾身一顫,手里的法器都險些脫手。
“吼你娘個腿!裝神弄鬼!”刀疤臉脖子青筋暴起,吼道,“都他媽給老子站穩了!”
陸明的手指再度變換印訣,引動了早就埋在泥地下的符咒。
陣里的魔修們只覺得腳下猛地一沉,好像有座山壓在了身上,動作一下子就慢得像龜爬。
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腳下的爛泥里毫無征兆地竄出無數尖銳的地刺,瞬間就把他們擠在一塊的陣型沖散了。
“啊!”有個倒霉蛋反應慢了半拍,大腿當場被幾根地刺扎了個對穿,慘叫一聲就倒在地上,差不多廢了。
殺招,接踵而至。
陸明催動了陣法的主力,“冰錐符”和“連環火球符”。
一剎那,陣里寒風呼嘯,烈火熊熊,冰錐和火球從各種想不到的鬼角度射出來,全都招呼到了那些被沖散的倒霉蛋身上。
慘叫聲,一聲接著一聲,很快又弱了下去。
也就十幾息的工夫,除了那個修為已達練氣六層的刀疤臉還在憑著一股狠勁死撐之外,剩下的六個人,全都在這套連環殺招下,死得不能再死了。
刀疤臉又驚又怒,他瘋狂地揮舞著手中的鬼頭大刀,將襲來的冰錐與火球一一劈碎,同時,也憑借著豐富的經驗,判斷出了陣法核心的大致方位。
“小雜種!給老子滾出來!”
他發出一聲怒吼,竟是不顧一切地,朝著陸明所在的洞穴,強行沖了過來。
他要以力破巧,只要殺了主陣之人,這陣法,便不攻自破。
然而,就在他即將沖到洞口,臉上已經露出勝利者殘忍笑容的瞬間。
他腳下,一塊看似平平無奇的、布滿了青苔的石頭,突然,“咔嚓”一聲,裂開了一道縫隙。
一股讓他亡魂皆冒的、充滿了毀滅性力量的恐怖氣息,從那縫隙之中,轟然爆發!
是陸明,那賴以成名的——“連環爆破符”!
他竟奢侈到,將這種威力巨大的二階攻擊符箓,集中數十枚當做陣法的一個節點,埋在了地下,就為了等敵人這最后的、致命的自投羅網!
數十枚“連環爆破符”的同時爆炸與連環爆破,其威力根本不是一個練氣中后期的高手能承受的!
“不——!”
刀疤臉只來得及發出一聲絕望的嘶吼,便被那沖天而起的、足以將鋼鐵都融化的劇烈爆炸,徹底吞噬。
爆炸的余波散盡,原地只留下一個深不見底的焦黑大坑,以及幾件破碎的、靈光黯淡的法器。
陸明緩緩從洞穴中走出,他走到坑邊,看著那早已化為焦炭的殘骸,面具下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俯身,將那些尚算完好的戰利品,一一收入囊中。
就在他拿起刀疤臉那枚儲物袋,準備探入神識的瞬間。
儲物袋中,一塊巴掌大小的、由不知名獸骨制成的令牌,引起了他的注意。
令牌之上,用鮮血,刻著一個猙獰的、充滿了怨毒與仇恨的——“仇”字。
而在令牌的旁邊,他還找到了一張被折疊起來的、有些殘缺的陳舊畫像。
他緩緩展開畫像。
畫中,是一個身穿素凈白衣、眼覆白紗、氣質清冷的少女。
那容貌,赫然是山谷中那個昏迷不醒的神秘琴師!
陸明的心,猛地一沉。
這伙人,不是沖著自己來的!
他們的目標,從一開始,就是神秘琴師!
這個看似柔弱無害的半妖少女,背后,究竟隱藏著怎樣的秘密與血海深仇?
就在陸明心神劇震的瞬間,山谷中央,那架一直沉寂的、斷了弦的古琴,突然毫無征兆地,發出一聲低低的、仿佛帶著一絲滿足與快意的嗡鳴。
而那一直躺在青石之上、昏迷不醒的少女,那長長的、濃密的眼睫毛,似乎,微不可察地,輕輕動了一下。
但陸明,卻是剛好一一盯在眼里。
拿著那塊血色的“仇”字令牌和少女的畫像,不由陷入了長久的沉思。
他知道,自己救下的,絕不是一個普通的、落難的半妖少女。
而是一個,巨大麻煩的中心。
他看著少女那依舊蒼白、卻似乎多了一絲安詳的睡顏,又看了看手中那枚代表著“暗河集”最高規格拍賣會的古琴令牌,內心,第一次,有了罵娘的沖動。
“這事……得加錢。”
他苦笑著,對自己說。
“而且看起來,是要加到傾家蕩產了。”
他將所有的戰利品,都迅速地處理干凈,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隨即,又將整個山谷的陣法,重新加固了一遍。
七日后的“知音會”,他必須去。
不僅僅是為了那味,幫少女救命的“九幽玄參”。
更是為了,弄清楚這潭渾水,到底有多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