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落坊市,地面之下,百丈深處。
一條真正的、不知其源頭、也不知其去向的地下暗河,奔流不息,河水漆黑如墨,散發著森森寒氣。
河岸兩側,是依托著天然的巨大溶洞,開辟出的、一個光怪陸離的龐大集市。
這里,便是整個南山洲最混亂,也最實在的交易中心——“暗河集”。
沒有規則,沒有律法,只有最原始的、赤裸裸的利益交換。
所有進入此地的人,都必須戴上面具,隱藏身份。
因為在這里,上一刻與你稱兄道弟的豪客,下一刻,就可能在某個陰暗的角落里,給你遞上一把致命的刀子。
陸明,頭戴一張他用妖獸骨骼,親手打磨出的、最普通的青銅獸紋面具,身披一件能隔絕大部分神識探查的寬大斗篷,將自己的氣息收斂到極致,悄無聲息地,匯入了那熙熙攘攘的、戴著各式面具的人流之中。
他需要錢,大量的錢。
也需要一個全新的、能讓他在暗流中立足的身份。
他沒有選擇出售那些,魂右繳獲來的、趙家修士的法器,那太容易暴露。
也沒有選擇出售丹藥,那是他為自己準備的、最后的底牌。
他選擇的,依舊是自己最擅長的,也是最能體現“手藝人”價值的——符箓。
他花了三塊靈石,在集市最不起眼的角落,租下了一個只有一米見方的攤位。
攤位上,他只擺出了一種符箓。
一種,經過【玄微鏡】極限優化、足以讓任何識貨之人都為之瘋狂的符箓。
“連環爆破符”。
此符,是“爆破符”的二階進階版,不僅威力比市面上流通的同階符箓要大上三成,更能在主爆炸發生后的瞬息之間,引發三次角度刁鉆、防不勝防的二次爆炸。
這,是為那些常年游走在生死邊緣的亡命之徒,量身定做的、最完美的殺器。
為了增加自己的“分量”,也為了震懾那些不懷好意的窺探者,他還做了一件事。
他將那個被他收服的鷹鉤鼻妖修魂右,從【玄微鏡】中放了出來。
當然,并非實體。
而是讓他將妖魂,附著在一具陸明用傀儡術煉制的、平平無奇的人形傀儡之上。
之所以選擇人形傀儡,是為了斷了魂右奪舍的企圖。
魂右所化的傀儡,同樣身披斗篷,戴著一張猙獰的惡鬼面具,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塑,靜靜地站在陸明的身后。
他只被允許,泄露出一絲屬于練氣后期的、冰冷的氣息。
這股氣息,雖然不強,卻也足以讓大部分宵小之輩,不敢輕易上前。
一個神秘的、技藝高超的符師,身后,還跟著一個沉默寡言、實力不俗的護衛。
這,就是陸明為自己精心打造的、行走于“暗河”之上的新身份——“刻痕君”。
那張青銅面具,將是他未來很長一段時間里,唯一的臉。
“連環爆破符”的奇特效果,很快,便吸引了第一批客人的注意。
那是一伙身上帶著濃重血腥氣的魔道修士,為首的,是一個臉上帶著猙獰刀疤的壯漢。
敢在這里不戴面具的,基本上都是些自詡為地頭蛇之類的強橫之輩。
刀疤臉在試用了一張符箓,并被其恐怖的二次爆炸效果驚得目瞪口呆之后,立刻帶著他那幾個兇神惡煞的同伴,將陸明這小小的攤位,圍了個水泄不通。
“小子,你這符,有點意思。”刀疤臉獰笑著,將一枚儲物袋扔在桌上,里面,裝著購買一張符箓的靈石。
但他的人,卻沒有離開的意思。
“把這符的制作方法,交出來。”他的聲音,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威脅,“老子,可以考慮,收你做我的專屬符師。”
陸明面具下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沒有說話。
就在刀疤臉那只布滿老繭的手,即將按在他肩膀上的瞬間。
陸明屈指一彈。
一枚早已被他暗中激活的、最基礎的一階“牽引符”,無聲無息地,打在了刀疤臉其中一個同伴腰間的佩刀之上。
那名魔修只感覺腰間傳來一股巨力,佩刀竟不受控制地“嗆啷”一聲出鞘,向著斜后方,一個正在與人交易、渾身煞氣沖天的煉體修士,狠狠斬去!
“操!你他媽找死!”
那名煉體修士勃然大怒,當場便與那名一臉懵逼的魔修,戰作一團。
場面,瞬間混亂。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這突如其來的火并,吸引了過去。
而就在這一剎那。
一直站在陸明身后、如同雕塑般的魂右,動了。
他一步踏出,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瞬間便出現在了那刀疤臉的身前。
他伸出那只由傀儡木頭打造的、卻蘊含著筑基期妖魂之力的手,一把按住刀疤臉的頭,將其重重地、狠狠地,砸在了那張由堅硬的黑鐵木打造的攤位之上!
“轟!”
一聲巨響,攤位四分五裂。
刀疤臉的腦袋,更是被砸得血肉模糊,七葷八素。
魂右那經過偽裝的、沙啞而又冰冷的聲音,緩緩響起,只有一個字:
“滾。”
這一手干凈利落的、充滿了暴力美學的震懾,讓周圍所有心懷不軌的人,都心中一凜,重新評估起這個戴著青銅面具的神秘符師的實力與背景。
刀疤臉那幾個同伴,也終于從混亂中反應過來,他們扶起自己的老大,怨毒地看了一眼陸明和魂右,最終,還是沒敢再多說一個字,灰溜溜地,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然而,就在他們轉身離去的瞬間,刀疤臉那怨毒的眼神,不經意地,掃過陸明身后那尊如山般矗立的惡鬼面具傀儡。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深深的疑惑。
同為常年與妖物打交道的魔修,他從那傀儡身上,似乎,嗅到了一絲極其隱晦、卻又無比熟悉的……妖氣。
這場小小的騷亂,很快便平息了。
但它,也成功地,引起了“暗河集”真正管理者的注意。
一名同樣戴著面具,但身穿統一的、繡著暗河波濤紋路黑衣的修士,緩緩走到了陸明的攤位前。
他沒有追究陸明剛才引發騷亂的責任,反而,遞過來一枚由不知名黑鐵打造的、入手冰涼的令牌。
令牌之上,竟雕刻著一架古樸的、斷了弦的古琴圖案。
“朋友,你的符,很有意思。”黑衣人的聲音,聽不出年紀,也聽不出情緒,“憑此令牌,可入七日之后,此地舉辦的‘知音會’。”
“你的符,有資格,出現在那里。”
說完,他便轉身離去,再沒有多說一個字。
陸明捏著那枚冰冷的、刻著斷弦古琴的令牌,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知音會”?
這與山谷中那個神秘的少女,以及她那架詭異的古琴,究竟有何關聯?
是巧合,還是……另一個更深的、早已為他設下的陷阱?
他收起攤位,沒有再作停留。
他知道,自己已經成功地,在這條深不見底的“暗河”之中,投下了一顆小小的石子。
但河水,究竟有多深?
他看不清。
而那場名為“知音會”的一年一度的拍賣會,很可能,就是他得到“九幽玄參”的……唯一機會。
無論前方是龍潭還是虎穴,他都必須,去闖一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