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有的缺了胳膊,有的瞎了眼睛,有的身負重傷,修為更是參差不齊,從練氣到金丹,不一而足。
他們與周圍那些光鮮亮麗的宗門弟子,形成了最鮮明的、最刺眼的對比。
但他們都默默地,站到了一起。
他們的眼神,是同樣的沉默,同樣的堅韌,同樣的……不屈!
在他們的胸口,都佩戴著一枚由最粗糙的黑鐵打造的、毫不起眼的徽章。
徽章之上,只刻著兩個古樸的字。
百藝!
這,正是被陸明以“千痕”之名,通過“百藝盟”的理念,悄然團結(jié)起來的、那些被各大勢力打壓、被“正統(tǒng)”視為異端的……底層手藝人!
他們今日,齊聚于此。
不是為了戰(zhàn)斗,也不是為了吶喊。
他們什么也沒說,什么也沒做,就那么靜靜地站著。
然而,正是這種沉默,這種最笨拙也最決絕的姿態(tài),像一記無聲的耳光,抽在所有人的臉上。
他們就用這種最決絕的方式,向整個中洲宣告——他們,站在“千痕符君”這一邊。
他們是來為那個給了他們尊嚴(yán)與希望的人,撐腰的!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讓觀星臺上下的鼎沸人聲戛然而止,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
死寂之中,一股詭異的緊張氣氛開始蔓延。
云臺高座上,林家家主和天工坊主管的笑容僵在了臉上,隨即迅速沉了下去。
臺上的林逸軒,目光掃過下方那一張張在他看來卑賤如泥的臉,那份與生俱來的驕傲,讓他感覺到一種被螻蟻爬滿全身般的惡心與暴怒。
這是一種極致的羞辱。
他眼中的厭惡和殺意幾乎要溢出來,嘴角勾起一抹淬了冰似的冷笑,聲音不大,卻帶著十足的輕蔑:“千痕符君,你就這點膽子?只敢慫恿一群廢物給你當(dāng)擋箭牌,自己做縮頭烏龜嗎?”
他話音剛落,一個懶洋洋的、甚至帶了幾分笑意的聲音,便毫無征兆地響了起來。
那聲音不大,卻偏偏清晰地蓋過了所有喧嘩,落進了每個人的耳朵里。
“不。”
“我只是找個好地方,看風(fēng)景罷了。”
場間所有人悚然一驚,齊刷刷地抬頭望去。
只見,在那觀星臺最頂端,那個離星辰最近的尖角上,不知何時竟坐了一個人。
一瞬間,萬籟俱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給拽住了,死死地釘在觀星臺頂上那個沐浴在風(fēng)中,衣角翻飛的身影上。
他像個姍姍來遲的看客,可一出現(xiàn),就成了這場大戲當(dāng)仁不讓的主角。
陸明就那么一步步走了下來。
他的動作,不像林逸軒那樣刻意追求瀟灑飄逸,反而帶著一種工匠般的沉穩(wěn)和精準(zhǔn),每一步的落點都恰到好處,最后,不帶一絲煙火氣地落在了林逸軒的對面。
兩人,四目相對。
一個,白衣耀眼,俊美如神,像是天上的太陽,讓人不敢直視。
一個,青衣依舊,面具普通,像是腳下的大地,沉靜得深不見底。
兩種完全相反的氣質(zhì),就在這方寸擂臺之上,激烈地碰撞著,拉出了一道無形的張力。
“你總算舍得下來了。”
林逸軒盯著陸明,那雙總是高高在上的眸子里,燃燒著毫不掩飾的戰(zhàn)意,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沒發(fā)現(xiàn)的復(fù)雜。
“上面的風(fēng)景不錯,看夠了,自然就下來了。”
陸明淡淡地回了一句。
“好!”
林逸軒也不廢話,他猛地提高了聲音,昭告四方,“千痕符君,你我之間的恩怨,是道統(tǒng)之爭,今天,我們不比拳腳,不拼蠻力!”
他大袖一揮,一尊華貴到極致、通體由罕見的“紫金琉璃”鑄成的丹爐,“轟”的一聲砸在臺中,古老的氣息四散開來。
緊接著,他又流水似的掏出幾十種外界千金難求的珍稀靈藥,每一種都年份驚人,那股豪門天驕的派頭,看得臺下眾人眼皮直跳。
“你不是號稱丹符雙絕嗎?今日,你我,丹道上見真章!”
云臺之上,一位林家的元嬰老祖緩緩站起身,他須發(fā)皆白,氣息卻如淵似海,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睛掃過全場,顯然是來充當(dāng)這場丹斗的公證人。
“丹斗的題目,就是此物。”
他取出一卷散發(fā)著不祥氣息的古老獸皮卷,將其內(nèi)容,以法力投影于半空。
正是那早已失傳的、歹毒無比的古之奇毒——“三魂丹”的丹方。
“為示公允,”
林家老祖的聲音,充滿了道貌岸然的威嚴(yán),“老夫會為二位,提供丹方所需的所有藥材。成丹之后,由老夫與在座諸位道友共同品鑒,定下勝負。”
陸明接過那份由靈力凝聚的丹方,只草草地掃了一眼,便在那無數(shù)道錯愕的目光中,隨手一揮,將其如同垃圾般,揮散于風(fēng)中。
“不必了。”
他淡淡地說道。
“什么?!”
林家老祖臉色一沉。
“我說,”
陸明抬頭,那雙黃銅面具之下的眼眸,亮得驚人,“這份丹方,錯了三處關(guān)鍵的藥理,藥材的配比,更是顛倒陰陽,強行煉制,只會引火燒身。”
“用此方煉丹者,必遭反噬,神魂俱焚,神仙難救。”
此言一出,全場嘩然!
他竟敢當(dāng)著天下群雄之面,直指林家提供的丹方是……
假的?!
是陷阱?!
“一派胡言!血口噴人!”
林家老祖氣得渾身發(fā)抖,元嬰期的威壓轟然爆發(fā),欲將陸明當(dāng)場鎮(zhèn)殺。
陸明卻不理他,只是將目光,投向了那個同樣一臉震驚的林逸軒。
他笑了。
那笑容,充滿了嘲弄,也充滿了……瘋狂。
“林公子,你我之戰(zhàn),既然是為雪恥,為清白,不如……玩得再大一點?”
“什么意思?”
林逸軒下意識地問道。
“你我,都不用這來路不明的丹方。”
陸明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奇異的魔力,清晰地響徹在每一個人的耳邊,“就各憑本事,煉制自己最擅長的、最得意的丹藥。”
“最終,我們不比丹藥的品階,不比丹香的濃郁,也不比功效的玄妙。”
他頓了頓,一字一頓地,說出了一句讓整個觀星臺都為之死寂的、充滿了血腥與死亡氣息的話。
“我們只比……”
“……誰的丹,能殺了誰。”
“如何?”
靜。
死一樣的靜。
所有人都被陸明這番話,驚得目瞪口呆,大腦一片空白。
他竟是要將一場本應(yīng)是陽春白雪的丹道對決,變成一場最原始、最血腥、最不講任何道理的……“毒王”之爭!
這,是何等的瘋狂!何等的……無法無天!
“你……”
林逸軒看著陸明那雙充滿了挑釁的眼眸,那顆屬于天驕的、不容許任何人挑釁的驕傲道心,被徹底點燃。
他知道,這是陷阱,是激將法。
但他,不能退。
也,不屑于退。
“好!”
在短暫的錯愕之后,他的眼中,燃起了熊熊的、足以焚盡一切的戰(zhàn)意。
他竟是毫不猶豫地,答應(yīng)了陸明這個瘋狂的挑戰(zhàn)!
“逸軒!不可!”
云臺之上,林家老祖臉色劇變,他怎么也想不到,事情會發(fā)展到這個地步,這完全脫離了他的掌控。
他想阻止,卻已來不及。
一場,沒有任何規(guī)則,沒有任何限制,以彼此性命為賭注的、最純粹的丹道對決,在這一刻,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