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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立規明紀,破厄之威

破厄槍的槍尖釘在凍土上,嗡鳴聲在死寂的山崖下回蕩。

王癩子癱在雪地里,褲襠濕了一片,腥臊氣混著血腥味彌漫開來。他帶來的那幾個流民僵在原地,手里的木棍和石塊“哐當”、“噗嗤”掉在雪地上,砸出一個個淺坑。

他們臉上的兇狠像被寒風刮掉的冰渣,只剩下一片慘白和茫然。

那女人真敢殺人!

念頭像冰冷的毒蛇鉆進每個人的腦子。沒人再敢看那袋糧食,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黏在沈青梧身上,黏在她手里那柄滴著血的破厄槍上。槍尖烏沉沉的,血珠順著云紋往下淌,在昏暗的暮色里凝成一點刺目的暗紅。

沈青梧沒看王癩子。她緩緩抽出槍,凍土發出“啵”一聲輕響。槍尖抬起,指向王癩子身后那幾個篩糠般發抖的流民。

“滾!”

一個字,比山風還冷。

流民們如蒙大赦,屁滾尿流地轉身就跑,連滾帶爬地消失在嶙峋的山石后面,連頭都不敢回。

凹地里只剩下沉重的呼吸聲,和雪粒被風吹過巖石的沙沙聲。

沈青梧的目光掃過噤若寒蟬的村民。周嬸緊緊摟著小石頭,臉埋在孩子肩窩里。陳阿公拄著木棍,脊背佝僂得更厲害了。趙鐵頭握緊了拳頭,指節發白。狗娃和二丫縮在陳大山腿邊,像兩只受驚的鵪鶉。

恐懼。

敬畏。

還有一絲……麻木的順從。

亂世之中,刀比道理更有用。

她拖著槍,走到王癩子面前。

王癩子像一灘爛泥,抖得不成樣子,襠下的雪地被溫熱的液體融開一小片污漬。他張著嘴,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抽氣聲,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有那雙渾濁的眼睛里,還殘留著怨毒和難以置信的恐懼。

沈青梧沒說話,槍尖一挑。

嗤啦——

捆著王癩子的草繩應聲而斷。

“再有一次,”她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砸進每個人的耳朵里,“猶如此繩!”

王癩子連滾帶爬地縮到人群最外圍的陰影里,蜷成一團,再不敢抬頭。

……

篝火燃起,噼啪作響。

陶罐架在火上,粟米粥的香氣再次彌漫,卻驅不散空氣里沉甸甸的鐵銹味和壓抑。

沈青梧坐在擔架旁,破厄槍橫在膝上。她用一塊還算干凈的布,慢條斯理地擦拭著槍尖的血跡。烏沉的槍尖在火光下泛著幽冷的光,槍桿上的云紋沾了血,反而透出一股猙獰的古意。

沒有人說話。只有勺子刮過陶罐底部的沙沙聲,和壓抑的吞咽聲。

周嬸舀了一碗最稠的米湯,小心地端過來,放在沈青梧腳邊。她沒敢看沈青梧的眼睛,只是低聲道:“青梧丫頭……趁熱。”

沈青梧沒動那碗粥。

她抬起頭,目光掃過一張張被火光映照得晦暗不明的臉。

“都吃飽了?”她問。

沒人吭聲。

“好。”沈青梧放下擦槍的布,聲音在火光里沉下去,像一塊投入冰湖的石頭,“那我說三條規矩。”

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連喝粥的也放下了破碗,目光匯聚過來。

“一,”她豎起一根手指,指尖還沾著一點沒擦凈的血漬,“背叛搶掠同族者,驅逐,或死。”

驅逐,就是扔在這冰天雪地里喂狼。死,就是像剛才那個流民一樣,被槍釘在地上。

空氣仿佛凝固了。

“二,”第二根手指豎起,“一切行動聽安排,按需勞作,按需分配。偷奸耍滑、藏私匿物者,餓著。”

幾個白天眼神閃爍的村民下意識縮了縮脖子。

“三,”第三根手指,指向周嬸懷里的小石頭,指向陳阿公,指向角落里幾個瘦得脫了形的老人和孩子,“老弱婦孺,優先受保護。棄老弱、傷婦孺者——”

她頓了頓,目光如同實質的冰錐,刺向人群外圍蜷縮的王癩子。

“死。”

最后一個字落下,篝火猛地爆出一簇火星,映得她半邊臉明明暗暗,如同廟里冷硬的神像。

凹地里死一般寂靜。只有山風穿過巖縫,發出嗚嗚的悲鳴。

“聽清楚了嗎?”沈青梧的聲音打破死寂。

“……聽清楚了。”陳大山第一個開口,聲音低沉有力。

“聽清楚了……”趙鐵頭甕聲甕氣地跟著。

“……聽清楚了。”稀稀拉拉的聲音響起,帶著敬畏和恐懼。

“大聲點!”沈青梧猛地一拍膝上的破厄槍!

槍桿震顫,嗡鳴再起!

“聽清楚了!”陳大山吼道。

“聽清楚了!”趙鐵頭跟著吼。

“聽清楚了!”這一次,所有村民都喊了出來,聲音在狹窄的山崖下回蕩,震得巖壁上的積雪簌簌落下。

……

規矩立下了。

人心卻像這冰封的雪地,表面堅硬,底下暗流涌動。

陳大山主動帶著幾個青壯守夜。他們砍了些枯枝,在凹地外圍堆起簡陋的障礙。破厄槍的威懾還在,沒人敢懈怠。

沈青梧沒睡。她抱著槍,靠坐在擔架旁冰冷的巖壁下。

意識沉入腦海,幽藍的系統界面冰冷依舊。

【功德值:0】

鎮壓內亂,算不算功德?系統毫無反應。

她看著膝上冰冷的破厄槍。這槍飲了血,似乎更沉了。亂世之中,以殺止殺,以暴制暴,真的就是唯一的路?

火光跳躍,映著她眼底深不見底的疲憊和掙扎。

天快亮時,出去探查的趙鐵頭回來了。

他高大的身影裹著一身寒氣,眉毛胡子上都結著白霜,臉色卻比霜雪還凝重。

“青梧,”他喘著粗氣,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種山雨欲來的緊繃,“西面……山谷里,有馬蹄印!很多!很新!”

沈青梧瞬間睜開眼,眼底的疲憊一掃而空,銳利如刀。

“多遠?”

“不到十里!印子很深,馬走得急,方向……是朝著咱們這邊來的!”趙鐵頭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胡騎!

而且不是零星的游哨,是大隊人馬!

篝火旁打盹的村民被驚醒,聽到“胡騎”二字,臉上剛有的一點血色瞬間褪得干干凈凈,恐懼如同瘟疫般蔓延開來。剛剛因為“規矩”而勉強維持的秩序,眼看就要崩解。

“慌什么!”沈青梧猛地站起身,破厄槍頓地!

沉悶的撞擊聲像重錘砸在眾人心頭。

她的目光掃過一張張驚惶的臉,最后落在膝上那柄烏沉沉的破厄槍上。槍尖的血跡已經凝固,變成一種暗沉的褐色。

“有槍在,人在。”她的聲音不高,卻像淬了火的鐵,帶著一種奇異的、令人心頭發顫的力量,“守好規矩,聽令行事。想活命的,就給我把牙咬碎了!”

她彎腰,撿起一塊粗糙的石頭,走到旁邊一塊相對平整的巖壁前。

嗤——嗤——

尖銳的摩擦聲刺破黎明前的寂靜。

石屑紛飛。

沈青梧用盡全力,在那冰冷的、堅硬的巖壁上,深深地刻下三個字——“活,下,去”

每一筆都入石三分,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也帶著槍尖的血氣。

巖壁冰冷,三個字卻像燒紅的烙鐵,燙在每個人的眼睛里。

活下去!

陳大山挺直了脊背,握緊了手里的柴刀。趙鐵頭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神兇悍起來。連周嬸都停止了顫抖,把小石頭往懷里緊了緊,枯槁的臉上迸發出一絲狠勁。

王癩子蜷在角落的陰影里,死死盯著巖壁上那三個字,又看看沈青梧和她手里那柄仿佛有生命般的破厄槍,渾濁的眼底翻涌著復雜的情緒,最終化為一片更深的畏縮。

沈青梧轉過身,背對著那三個字,面向著山谷的方向,破厄槍斜指地面。

天邊,第一縷慘白的晨光撕開鉛灰色的云層,照亮了她染血的衣襟和槍尖上那點凝固的暗紅。

山風嗚咽,如同號角。

……

“還有……”

趙鐵頭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湊近沈青梧,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絲困惑,“我在回來的路上,好像……好像聽見那個‘貴人’在說胡話……”

沈青梧擦拭槍尖的手微微一頓。

“說什么?”

趙鐵頭皺著眉,努力回憶:“聽不太清,好像是什么‘黑’……‘云’……‘堡’?對,是‘黑云堡’!還說什么‘伏擊’‘有詐’……”

黑云堡?伏擊?

沈青梧的瞳孔驟然收縮,手指無意識地收緊,指節捏得槍桿微微作響。

她猛地轉頭,目光穿透混亂的人群,投向凹地深處那個被安置在避風角落、依舊昏迷不醒的華服男子。

晨光熹微,落在他蒼白俊美的臉上,長睫在眼瞼下投出淡淡的陰影。

平靜得,像一尊沉睡的玉雕。

作者努力碼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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