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吃街的煙火氣漫過鼻尖時，蘇晚突然停住腳步。

烤魷魚的焦香混著鐵板豆腐的蒜香，在暮色里蒸騰成一團暖霧。顧言琛拎著兩串剛烤好的魷魚跑過來，竹簽上的紅油滴在他手背上，他渾然不覺，獻寶似的遞到她面前：“蘇總，加了雙倍辣椒，您嘗嘗？”

蘇晚接過一串，咬了一小口。

辛辣的味道瞬間竄上舌尖，刺激得她眼眶發燙。

她趕緊別過頭，假裝看旁邊的糖畫攤，卻沒注意到顧言琛正盯著她泛紅的眼角，手里的魷魚串舉在半空，忘了遞到嘴邊。

三年前，也是在這里。

他拿著第一筆創業獎金，拉著她來吃烤魷魚，說要讓她以后天天都能吃得起雙倍辣椒的。那天她辣得直吸氣，他卻笑得像個傻子，笨拙地給她遞水，結果把可樂灑了她一身。

“怎么不吃？”蘇晚的聲音拉回他的思緒，她舉著魷魚串挑眉，“不合口味？”

“沒有沒有。”顧言琛趕緊咬了一大口，辣得直哈氣，卻硬是咽了下去，“好吃！比以前還好吃！”

蘇晚看著他眼眶通紅卻強裝鎮定的樣子，突然笑了。她從包里掏出紙巾，遞給他：“擦擦吧，鼻涕都快流出來了。”

顧言琛接過紙巾，指尖碰到她的手，像被燙到似的縮了縮。他低著頭擦臉，耳朵卻悄悄紅了。

周一早上，蘇晚在辦公桌抽屜里翻文件時，指尖碰到個硬紙殼。

她愣了一下，把盒子抽出來——是個舊相冊，封面的塑料膜已經泛黃卷邊，還是當年她和顧言琛一起挑的，上面印著只歪歪扭扭的小熊。

周末從公司帶回來的鐵盒就放在旁邊，她猶豫了幾秒，還是把鐵盒里的照片放進了相冊。

照片插進相紙夾層時，一張卡片從相冊里掉了出來，輕飄飄地落在地毯上。

蘇晚彎腰撿起，卡片是咖啡館的積分卡，背面用鋼筆寫著串日期，下面還有行小字：“晚晚說喜歡這里的芝士蛋糕，下次帶她來。”

字跡龍飛鳳舞，是顧言琛的筆跡。

這個日期……她的心猛地一跳。

是三年前那個讓她心碎的夜晚。

那天是她的生日，她提前訂了這家咖啡館的芝士蛋糕，想給他個驚喜。可等了整整一晚，他都沒來，只發來一張照片和一條短信。

照片里，他和一個陌生女人在酒店門口擁抱，女人穿著性感的紅裙，側臉對著鏡頭，笑得嫵媚。短信內容只有八個字：“我們分手吧，我不愛你了。”

她當時覺得天塌了，把蛋糕扔進垃圾桶，哭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就收拾行李，買了最早一班去國外的機票。

蘇晚捏著積分卡的手指微微收緊，指節泛白。

她突然想起什么，轉身沖進書房，從書柜最底層翻出個紙箱——里面全是她出國前沒來得及處理的舊物。

她蹲在地上翻了半天，終于找到那個裝著“證據”的信封。

信封是林薇薇后來寄給她的，里面除了那張酒店擁抱照，還有幾張更“親密”的照片——他牽著那個女人的手走進酒店電梯，甚至還有張在餐廳吃飯的照片，他正給女人切牛排，眼神溫柔得能滴出水。

林薇薇在信里說，顧言琛早就和這個叫“安娜”的女人在一起了，跟她談戀愛不過是為了利用她家里的資源。

當時的她信了，恨了整整三年。

蘇晚把照片攤在書桌上，陽光透過百葉窗照在照片上，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她盯著照片看了很久，突然發現不對勁。

酒店電梯那張，背景里的電子屏顯示著樓層數字，旁邊的廣告牌上印著部電影的海報——那部電影是她出國后才上映的，怎么可能出現在三年前的照片里？

還有餐廳那張，桌上的臺歷顯示是“6月15日”，可她清楚地記得，那天顧言琛在外地出差，她還給他寄了箱感冒藥。

蘇晚的心跳越來越快，她拿起手機，翻出私家偵探的聯系方式。

“幫我查個人，”她的聲音有點抖，“三年前，顧言琛身邊有沒有一個叫‘安娜’的女人？還有，幫我看看這幾張照片是不是P的。”

下午三點，顧言琛端著咖啡走進蘇晚的辦公室時，看到她正對著電腦發呆，眉頭緊鎖，像是在想什么煩心事。

“蘇總，您的咖啡。”他把咖啡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觀察她的臉色，“您不舒服嗎？”

蘇晚抬起頭，眼底帶著紅血絲，顯然沒休息好。她看著他，突然問：“顧言琛，三年前6月12號晚上，你在哪里？”

顧言琛的身體僵了一下，端著托盤的手指猛地收緊。

這個日期，他這輩子都忘不了。

是他跟蘇晚提分手的那天，也是她的生日。

“我……”他張了張嘴，聲音有點啞，“我在公司加班。”

“加班？”蘇晚的聲音很輕，卻帶著點不易察覺的銳利，“加完班呢？”

顧言琛的喉結滾了滾，避開她的目光：“加完班就回家了。”

蘇晚看著他躲閃的眼神，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刺了一下。

她從抽屜里拿出那張酒店擁抱照，推到他面前：“回家了？那這張照片是怎么回事？”

顧言琛看到照片的瞬間，臉色“唰”地白了。

他的呼吸變得急促，手指無意識地攥緊，指節泛白：“這張照片……你從哪里找到的？”

“林薇薇寄給我的。”蘇晚盯著他的眼睛，“她說這是你和你的新歡安娜，在我生日那天晚上拍的。”

“不是的！”顧言琛突然激動起來，雙手按在桌子上，身體前傾，“晚晚，你聽我解釋，這張照片是假的！那個女人是……”

“是什么？”蘇晚打斷他，語氣冷淡，“是你的合作伙伴？還是你在酒吧認識的艷遇？”

“都不是！”顧言琛的眼眶紅了，聲音帶著懇求，“那個女人是競爭對手公司派來的，想賄賂我，讓我泄露公司機密！我當時是為了穩住她，才沒推開她的！”

蘇晚看著他急得語無倫次的樣子，心里的疑團越來越大。

如果照片是假的，那他為什么當時不解釋？

傍晚六點，私家偵探發來消息：“蘇小姐，查到了。

那個叫‘安娜’的女人是鼎盛科技的市場部經理，三年前確實負責和琛宇科技的合作項目。

另外，您發的照片我找人鑒定過了，有明顯的PS痕跡，尤其是電梯那張，背景圖層和人物圖層的光影都對不上。”

后面還附了張鑒定報告，用紅色箭頭標出了照片的破綻。

蘇晚盯著手機屏幕，突然覺得一陣天旋地轉。

是假的……

原來都是假的。

她恨了三年，怨了三年，甚至不惜回國收購他的公司來“報復”，可支撐這一切的“證據”，居然是偽造的？

那他當時為什么不告訴她真相？為什么要跟她說分手？

蘇晚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疼得她喘不過氣。

她拿起車鑰匙沖出家門，一路飆車到琛宇科技。

公司大樓里空蕩蕩的，只有茶水間還亮著燈。

顧言琛正蹲在地上擦咖啡機，白大褂的袖子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有塊淡淡的疤痕——是當年為了給她修電腦，被碎玻璃劃到的。

聽到腳步聲，他抬起頭，看到蘇晚站在門口，臉色蒼白，眼眶通紅。

他嚇了一跳，趕緊站起來：“蘇總，您怎么回來了？是不是落了什么東西？”

蘇晚沒說話，一步步走到他面前，把手機扔在他懷里：“你自己看。”

顧言琛拿起手機，看到鑒定報告的瞬間，身體晃了晃，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

他抬起頭，眼底帶著難以置信的震驚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解脫：“你……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蘇晚的聲音有點啞，“知道這些照片是假的？還是知道林薇薇一直在騙我們兩個人？”

顧言琛的喉結滾了滾，突然笑了，笑得比哭還難看：“原來……你都知道了。”

他蹲在地上，雙手插進頭發里，肩膀微微顫抖。

“那天晚上，我本來想給你過生日的，”他的聲音很低，帶著濃濃的疲憊和悔恨，“可林薇薇突然給我打電話，說你在醫院暈倒了。我急著去醫院，結果被她帶到了那家酒店，說你在樓上等我。”

“等我到了酒店，才發現是個騙局。鼎盛科技的人拿著合同逼我簽字，說只要我泄露公司機密，就給我一大筆錢，幫我度過難關。我當然不答應，他們就威脅我，說要對你不利。”

“僵持到半夜，林薇薇突然說你已經知道了，還說你看到了我和那個女人‘擁抱’的照片，要跟我分手。我當時腦子一片空白，覺得天都塌了……”

他抬起頭，眼底布滿紅血絲，像只受傷的困獸：“我以為你真的誤會了，真的不要我了。林薇薇說，與其讓你恨我，不如讓你徹底死心，開始新的生活。我……我就信了她的鬼話，給你發了那條短信。”

蘇晚站在原地，聽著他斷斷續續的解釋，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砸了一下，疼得她眼淚直流。

原來如此。

原來他不是不愛她，而是被算計了。

原來他跟她一樣，都活在林薇薇編織的謊言里。

“你這個笨蛋！”蘇晚蹲下身，看著他通紅的眼睛，聲音哽咽，“你為什么不打電話問我？為什么不跟我解釋？”

“我打了！”顧言琛抓住她的手，聲音急切，“可你的電話一直打不通，我以為你拉黑我了……”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帶著濃濃的無力感：“后來我去機場找你，只看到你的飛機起飛了。

林薇薇說你走得很決絕，連行李都是讓搬家公司運走的，一點念想都沒給我留。”

蘇晚的眼淚掉得更兇了。

她怎么會拉黑他？

她當時抱著手機等了整整一夜，等他的解釋，等他的道歉，可等來的只有關機提示音。

現在想來，應該是林薇薇搞的鬼。

“顧言琛，你真是個大笨蛋！”蘇晚的拳頭輕輕落在他的肩膀上，帶著哭腔，“世界上最大的笨蛋！”

顧言琛沒躲，任由她打著，反而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緊緊抱住她：“是，我是笨蛋。晚晚，對不起，讓你受委屈了。”

他的懷抱很暖，帶著淡淡的咖啡香，還是她記憶中的味道。

蘇晚靠在他懷里，聞著熟悉的氣息，積壓了三年的委屈和思念突然決堤，哭得像個孩子。

茶水間的燈光暖黃，咖啡機靜靜地站在角落，剛煮好的咖啡還冒著熱氣，散發出濃郁的香氣。

窗外的夜色漸濃，城市的霓虹透過玻璃照進來，在地上投下溫柔的光影。

顧言琛抱著懷里的人，感受著她的顫抖和眼淚，心里又酸又軟。

他知道，他們之間還有很多誤會需要解開，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但至少，真相已經開始浮出水面。

至少，他終于有機會，為自己當年的愚蠢和懦弱，向她道歉了。

晚上九點，顧言琛送蘇晚回家。

車停在小區樓下，兩人都沒說話，車廂里安靜得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上去吧。”顧言琛率先打破沉默，聲音有點啞，“早點休息。”

蘇晚點點頭，推開車門，卻在下車前停住腳步：“顧言琛。”

“嗯？”他抬頭看她，眼底帶著期待。

“明天早上，”蘇晚看著他的眼睛，認真地說，“我想喝你煮的粥，還是小米南瓜粥，不要放糖。”

顧言琛的眼睛瞬間亮了，像被點燃的星火：“好！我一定早點去公司給您煮！”

蘇晚笑了笑，推開車門：“不用去公司，來我家煮吧。”

顧言琛愣住了，懷疑自己聽錯了：“您說……什么？”

“我說，來我家煮。”蘇晚轉身，鑰匙在指尖轉了個圈，笑容在路燈下格外溫柔，“我家有廚房，比公司茶水間方便。”

她的身影消失在樓道口時，顧言琛還坐在車里，心臟砰砰直跳，像揣了只兔子。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仿佛還殘留著她的溫度。

手機屏幕亮了一下，是蘇晚發來的短信：“記得買新鮮的南瓜，我不愛吃冰箱里凍過的。”

顧言琛看著短信，突然咧開嘴，笑得像個傻子。

他知道，他們的故事，終于要翻開新的一頁了。

而這一頁，一定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