琛宇科技的玻璃門被風灌得“哐當”響，前臺小妹抱著文件夾瑟瑟發抖，看著財務總監像被火燒屁股似的從電梯里沖出來，領帶歪在一邊，聲音劈得像被踩了尾巴的貓：“顧總呢？！讓他趕緊給我死出來！”

辦公室里，顧言琛正對著電腦屏幕上的銀行催款短信發呆。屏幕右下角的時間跳成17:30，窗外的天暗得像塊浸了墨的抹布，他才后知后覺地發現，整個樓層的燈都暗了——保潔阿姨大概是覺得這破公司沒必要浪費電費，直接拉了總閘。

“顧總！”財務總監“砰”地撞開辦公室門，手里舉著張A4紙，手抖得像帕金森，“銀行……銀行剛發來的流水！五千萬！五千萬到賬了！”

顧言琛眼皮都沒抬：“什么五千萬？債主給我燒的紙錢？”

這三天他接了不下二十個催債電話，有威脅要砸公司的，有說要去法院起訴的，最離譜的是昨天那個，說只要他肯去廣場跳脫衣舞抵債，就再寬限半個月。相比之下，“五千萬到賬”這種事，還不如樓下便利店買一送一的關東煮可信。

“是真的！”財務總監把流水單拍在他桌上，紅印章蓋得清清楚楚，“付款方是環球資本，附言寫著‘收購琛宇科技誠意金’！對方還發了份函，說……說后續款項等盡職調查完就打過來！”

顧言琛的目光終于從手機上挪開，落在“環球資本”四個字上時，眉頭擰成了疙瘩。這名字有點耳熟，好像是去年在華爾街搞出大動靜的那家投資公司，聽說老板是個華裔女性，出手狠得像開了外掛，前腳剛收購完歐洲一家老牌車企，后腳就把目標對準了亞洲市場。

這種級別的資本大鱷，怎么會看上他這快要破產的小公司？

“函呢？”他伸手。

財務總監趕緊遞上那份被顧言琛揉得皺巴巴的收購函，紙頁邊緣都卷了毛邊。顧言琛展開時，指尖不小心蹭過落款處的簽名，那兩個鋼筆字龍飛鳳舞，卻像兩根針，猝不及防扎進他眼里——

蘇晚。

顧言琛的呼吸猛地頓住，喉嚨像被塞進了團棉花，上不去下不來。他盯著那簽名看了足足半分鐘，確認不是自己眼花，也不是什么惡作劇。

蘇晚的“蘇”，蘇晚的“晚”。

是那個三年前被他罵“貪慕虛榮”，被他親手推開，最后連死活都不知道的蘇晚。

“不可能……”他低聲喃語，聲音啞得像砂紙磨過木頭，“她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從那個連買杯奶茶都要糾結半天的窮學生，變成能拿出五千萬當“誠意金”的資本大佬？怎么可能在他快要活不下去的時候，像天神下凡似的，帶著一筆巨款砸到他臉上？

更重要的是——她不是應該恨他嗎？

恨他當年不問青紅皂白就摔給她一疊“出軌”照片，恨他說“你這種女人只配得上錢”，恨他在她拖著行李箱沖進暴雨時，連一句挽留都沒有。

財務總監沒注意到他的不對勁，還在旁邊絮絮叨叨：“顧總，這環球資本也太痛快了吧？1.2億收購我們公司，這估值都快趕上去年的巔峰期了！要不……咱就從了？”

從了？

顧言琛突然抓起桌上的玻璃杯，“啪”地砸在地上。玻璃碎片濺到財務總監腳邊，嚇得對方一蹦三尺高。

“從什么從？！”他猛地站起來，椅子腿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響，“這是圈套！是陷阱！你以為天上會掉餡餅？這五千萬是催命符！”

他太了解蘇晚了。當年在大學，她為了搶回被他弄丟的圖書館借閱證，能跟管理員吵到臉紅脖子粗；為了給他攢生日禮物，能在零下幾度的天氣里去發傳單，凍得手指腫成胡蘿卜。

她看著軟乎乎的像只兔子，骨子里卻犟得像頭驢。被人那么欺負了，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送錢來救他？

這分明是報復。

是那個被他傷透了心的蘇晚，披著資本的外衣回來，想親眼看著他怎么從“顧總”變成喪家犬，怎么跪在她面前搖尾乞憐。

“顧總，您別激動啊……”財務總監縮著脖子往后退，“那現在怎么辦？這錢……退回去？”

退回去？

顧言琛低頭看著地上的玻璃碎片，里面映出他自己憔悴的臉——眼下烏青，胡茬沒刮，襯衫領口皺得像咸菜干。這副鬼樣子，要是被蘇晚看到，指不定怎么笑話他。

可不退回去呢？

公司賬戶里只剩下三位數的余額，明天就要發工資，供應商的律師函已經堆了半抽屜，技術部的核心團隊隨時可能集體跳槽。這五千萬，是他目前能抓住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就像沙漠里快渴死的人，明知道面前的水可能有毒，也只能閉著眼灌下去。

“查。”顧言琛深吸一口氣，聲音冷得像冰，“給我把這個環球資本查得底朝天！還有那個蘇晚，我要知道她這三年在國外到底做了什么，她的資金來源是什么，她收購我們公司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財務總監點頭如搗蒜：“好好好！我馬上去查！”

人剛跑到門口，又被顧言琛叫住。

“等等。”他盯著桌上那份流水單，指尖無意識地敲著桌面，“再確認一下……付款方的賬戶信息，是不是真的在華爾街？”

“是！銀行那邊說，是環球資本的紐約總部直接匯過來的！”

顧言琛沒再說話，揮手讓他出去。辦公室里重新安靜下來，只剩下窗外的風聲，嗚咽得像誰在哭。

他走到窗邊，推開一條縫。樓下的路燈亮了，昏黃的光線下，能看到幾個員工正抱著紙箱往外走——大概是覺得公司沒救了，提前找好下家跑路了。

三年前，他意氣風發地把“琛宇科技”的牌子掛在這棟寫字樓最顯眼的位置，跟蘇晚說：“等公司上市了，我就娶你。”

那時蘇晚正趴在他辦公桌上吃便當，聞言抬起頭，嘴角還沾著米粒：“真的？那到時候我要當老板娘，天天給你畫大餅。”

他笑著捏她的臉：“好啊，給我畫個能噎死我的大餅。”

現在，大餅真的來了。

卻是他的前女友，帶著能買下他整個公司的錢，站在他面前，問他要不要吞下這口可能噎死自己的餅。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起來，是林薇薇打來的。

“言琛哥，你在哪呢？我給你燉了湯，送到公司樓下了。”林薇薇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帶著點小心翼翼的討好，“我聽財務說公司來了筆錢？是不是情況好轉了？”

顧言琛看著窗外，眼神沉沉的：“你上來吧。”

掛了電話，他轉身從抽屜里翻出個相框。里面是他和蘇晚的合照，就是那張被他撕了又拼起來的軍訓照。照片上的蘇晚笑得眼睛都瞇成了縫，而他看著她，眼里的喜歡藏都藏不住。

他用指腹蹭了蹭照片上蘇晚的臉，低聲說：“你到底想干什么？”

半小時后，林薇薇拎著保溫桶走進辦公室，一進門就聞到了淡淡的玻璃碎渣味。她看到地上的狼藉，又看了看顧言琛陰沉的臉，心里咯噔一下。

“言琛哥，怎么了？”她放下保溫桶，想去收拾碎片，“是不是又有人來鬧事了？”

顧言琛沒理她，直接把那份收購函扔到她面前：“你自己看。”

林薇薇疑惑地撿起來，目光掃過落款處的“蘇晚”兩個字時，臉色“唰”地白了，手里的紙頁都在抖：“蘇……蘇晚？她……她沒死？”

“你好像很失望？”顧言琛的眼神像淬了冰，直直地盯著她。

林薇薇趕緊搖頭，眼眶瞬間紅了：“不是的！我是太驚訝了！她……她怎么會變成環球資本的人？還回來收購我們公司？她是不是還在恨我們當年……”

當年！

這兩個字像警鐘，在顧言琛耳邊敲得震天響。

他突然想起三年前，林薇薇拿著那些“蘇晚和張總進酒店”的照片哭著找他，說：“言琛哥，我本來不想告訴你的，可我實在看不下去她這么騙你……”

想起蘇晚當時哭著說“不是我”，他卻吼她“你當我瞎嗎”。

想起蘇晚走后，林薇薇天天來照顧他，說“只有我是真心對你的”。

那些被他忽略的細節，那些當時覺得理所當然的“巧合”，現在像拼圖一樣，在他腦子里慢慢拼湊出一個讓他心驚肉跳的輪廓。

“當年的照片，”顧言琛的聲音很慢，每個字都像從牙縫里擠出來的，“你是從哪弄來的？”

林薇薇的眼神閃爍了一下，往后退了半步：“我……我就是無意中看到的，言琛哥，你問這個干什么？現在最重要的是蘇晚回來報復我們了！她肯定是記恨當年的事，想毀了你的公司啊！”

“我問你，照片是從哪弄來的？”顧言琛往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帶著強烈的壓迫感，“是不是你偽造的？”

“不是！”林薇薇的聲音陡然拔高，眼淚掉了下來，“言琛哥，你怎么能懷疑我？我對你那么好，我怎么可能做這種事？你是不是還在想著她？就算她回來了又怎么樣？她現在是來收購你的公司的！她根本就不愛你！”

顧言琛看著她歇斯底里的樣子，心里那點殘存的信任，像剛才被他砸碎的玻璃杯一樣，徹底成了碎片。

他沒再追問，只是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私人偵探的電話。

“幫我查個人，林薇薇，我的前助理。”他看著窗外，聲音平靜得可怕，“我要知道她三年前和誰有過接觸，尤其是……和我的競爭對手。”

掛了電話，他轉頭看向還在哭哭啼啼的林薇薇，眼神冷得像看一個陌生人。

“湯你帶走吧，”他說，“從今天起，你不用再來公司了。”

林薇薇愣住了，哭聲戛然而止：“言琛哥，你……你要趕我走？”

“不是趕你走。”顧言琛走到辦公桌前，拿起那份收購函，指尖在“蘇晚”的簽名上輕輕敲了敲，“是我覺得，在搞清楚當年的事之前，我們最好別見了。”

尤其是在他越來越懷疑，當年把他和蘇晚推開的那雙手里，也有她的一只。

林薇薇看著顧言琛決絕的背影，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眼底閃過一絲怨毒。

蘇晚！

又是蘇晚！

三年前沒能徹底毀掉你，三年后你居然還敢回來？

那就別怪我心狠了。

深夜十一點，顧言琛還在辦公室里翻資料。電腦屏幕上是環球資本的公開信息，首頁的簡介里寫著：“環球資本由蘇晚女士于三年前在紐約創立，專注于科技領域投資……”

三年前。

正好是蘇晚離開他的那一年。

他點開蘇晚的公開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穿著剪裁得體的黑色西裝，坐在華爾街某棟摩天大樓的落地窗前，手里拿著份文件，嘴角噙著淡淡的笑，眼神銳利又從容。

和他記憶里那個穿著白T恤、啃著包子說要當老板娘的蘇晚，判若兩人。

手機“叮咚”響了一聲，是銀行發來的短信提醒：“您尾號xxxx的賬戶收到轉賬50000000元，余額5000367.52元。”

五千萬靜靜地躺在他的賬戶里，像個滾燙的烙鐵。

顧言琛盯著那條短信看了很久，終于拿起手機，翻出一個塵封已久的號碼。那是蘇晚當年在國內用的手機號，他試過無數次，永遠是“您所撥打的號碼已關機”。

他深吸一口氣，按下了撥號鍵。

電話接通了。

只響了一聲，就被掛斷了。

再打過去，提示“您所撥打的號碼已拉黑”。

顧言琛看著手機屏幕暗下去，突然低低地笑了一聲，笑聲里帶著點自嘲，又有點說不出的澀。

蘇晚。

你果然還是恨我的。

也好。

這樣他就算真的要吞下這口帶著報復味道的餅，也能咬得更干脆一點。

他打開郵件，開始寫回復。

收件人：蘇晚。

主題：關于收購琛宇科技的回復。

正文：同意啟動盡職調查。另，當年的事，我欠你一個解釋。見面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