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踩著細高跟剛踏進辦公室，就聽見茶水間傳來瓷器碎裂的脆響。

她摘下墨鏡往那邊瞥了眼，顧言琛正蹲在地上撿杯子碎片，指尖被劃出道血痕也沒察覺，倒是林薇薇站在一旁紅著眼圈，活像被踩了尾巴的兔子。

“顧總這手速，是想申請茶水間吉尼斯紀錄？”蘇晚倚著門框把玩墨鏡，“昨天讓你學做提拉米蘇，今天就開始練習徒手劈磚了？”

顧言琛猛地抬頭，耳根瞬間漲紅。他手忙腳亂地把碎片攏到一起，聲音悶得像塞了團棉花：“手滑?！?

“手滑能把骨瓷杯捏成齏粉？”蘇晚踩著地毯走過去，居高臨下地掃過林薇薇攥緊的衣角，“林助理這表情，是覺得新老板壓迫員工了？”

林薇薇慌忙搖頭，眼淚卻掉得更兇：“不是的晚晚姐，是我笨手笨腳撞到了言琛哥……”她伸手想去碰顧言琛的傷口，被他不動聲色地避開。

蘇晚忽然笑了。她從西裝口袋里摸出包消毒濕巾，精準地砸在顧言琛面前的茶幾上：“顧主管，十分鐘后把季度報表送到我辦公室。要是血滴在紙上，這個月績效扣光?！?

顧言琛撿濕巾的動作頓了頓，喉結滾了滾沒說話。倒是林薇薇搶著開口：“晚晚姐，言琛哥手受傷了，報表我幫他做吧？”

“你？”蘇晚挑眉，慢悠悠地轉身，“上個月讓你整理的客戶資料，錯了十七處聯系人電話。林助理還是先把自己工位上的零食袋清干凈，免得保潔阿姨以為進了老鼠窩?！?

高跟鞋聲漸遠，林薇薇望著蘇晚的背影，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直到辦公室門被關上，她才委屈地咬唇：“言琛哥，你看她……”

“夠了?！鳖櫻澡⊥蝗徽酒饋?，聲音冷得像冰，“薇薇，你最近太反常了?！?

林薇薇愣住的瞬間，顧言琛已經抓起文件往外走，留下的話砸在地上能凍出冰碴：“別再叫我言琛哥，現在她是老板。”

辦公室里，蘇晚正對著電腦屏幕冷笑。私家偵探剛發來段加密視頻，點開的瞬間，她端咖啡的手停在半空。

畫面是三年前的地下停車場，昏黃的路燈把人影拉得老長。

林薇薇穿著條白色連衣裙，踮腳給男人整理領帶的動作親昵得刺眼——那男人赫然是顧言琛當年最大的競爭對手，盛世集團的副總張啟明。

“照片處理干凈了？”張啟明的聲音帶著戲謔，手不規矩地往林薇薇腰上攬，“顧言琛那傻子，真信他女朋友劈腿？”

“當然。”林薇薇仰頭笑的時候，眼角的得意藏都藏不住，“我找的人可是業內頂尖的，連酒店地毯的紋路都P得跟真的一樣。蘇晚那個窮酸樣，哪配得上言琛哥？”

張啟明捏了捏她的臉：“事成之后，琛宇科技的核心數據……”

“放心吧張總，”林薇薇往他懷里靠了靠，“等言琛哥跟蘇晚分手，我就能拿到他辦公室的鑰匙了。”

視頻到這里戛然而止。蘇晚按下暫停鍵，指尖在屏幕上敲出“酒店照片”四個字。

三年前那個暴雨夜，顧言琛就是拿著這張照片跟她對峙的——照片里的“她”穿著紅色吊帶，正和陌生男人在酒店走廊擁吻，背景時鐘的熒光字刺得人眼睛疼。

當時她剛從醫院出來，閨蜜江月急性闌尾炎手術，她守了整整一夜?？深櫻澡「静宦牻忉專杉t著眼罵她“拜金”“下賤”，最后摔門而去的力道，差點震碎客廳那盞她攢了三個月工資買的吊燈。

“呵?！碧K晚輕笑出聲，端起咖啡抿了口。

哥倫比亞豆的焦苦味漫過舌尖時，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是顧言琛的短信：報表放門口了。

她起身開門，卻見男人還站在走廊盡頭的落地窗前，背影繃得像拉滿的弓。

晨光透過玻璃給他鍍了層金邊，倒比三年前多了幾分落寞。

“顧主管還有事？”蘇晚靠在門框上，看他猛地回頭。

顧言琛的目光在她臉上停了三秒，突然問：“三年前……你是不是真的在醫院？”

蘇晚挑眉。

他喉結動了動，聲音低得像嘆息：“江月昨天給我打電話，說她闌尾手術那天，你……”

“所以呢？”蘇晚打斷他，一步步走到他面前，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在空蕩的走廊格外清晰，“顧總現在是想跟我算舊賬？還是覺得，一句‘我錯了’就能抵消你當年說的那些話？”

顧言琛的臉瞬間慘白。他張了張嘴，卻發現那些堵在喉嚨口的道歉，在她冰冷的眼神里全都變成了笑話。

“蘇晚，我……”

“打住。”蘇晚抬手，指尖差點戳到他胸口，“現在是上班時間，談感情傷錢?！彼D身要走，卻被他突然抓住手腕。

男人的掌心燙得驚人，帶著未愈合的傷口的溫度。

蘇晚皺眉掙扎，卻聽見他聲音發顫：“那張照片……是不是有問題？”

走廊里的風突然靜了。蘇晚看著他泛紅的眼眶，突然覺得這場景荒唐又好笑。

她用力甩開他的手，從包里掏出樣東西拍在他掌心——正是那張被她壓在箱底三年的照片。

“自己看?！彼穆曇衾涞孟翊懔吮?，“背景里的消防栓，三年前就被物業換成銀色的了。還有這個時鐘，”她指著照片角落，“凌晨三點？不好意思，那天江月的手術記錄是早上八點，我六點才從醫院出來。”

顧言琛捏著照片的手指關節泛白，指腹摩挲過那些粗糙的P圖痕跡，突然猛地一拳砸在墻上。沉悶的響聲嚇得保潔阿姨手里的拖把都掉了。

“林薇薇……”他咬著牙，每個字都像從牙縫里擠出來的，“我就知道是她！”

蘇晚抱臂看著他失態的樣子，突然覺得索然無味。

她轉身往辦公室走，留下的話輕飄飄的，卻帶著千鈞之力：“顧總還是先處理好自己的‘青梅竹馬’，再來談其他的吧。畢竟，沒人喜歡跟拎不清的人做生意?！?

辦公室門關上的瞬間，顧言琛順著墻壁滑坐在地。照片從顫抖的指尖飄落，背面不知何時被蘇晚寫了行小字——“2020年6月18日，雨?！?

那天的雨，跟今天一樣大。他記得自己站在雨里給她打了三十七個電話，直到手機沒電自動關機。

而她就坐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聽著手術室的燈亮了又暗，手里攥著他送的第一條手鏈，斷成了兩截。

下午三點，琛宇科技的員工群突然炸開了鍋。有人匿名發了段視頻，配文：“驚天大瓜！林助理深夜密會競爭對手，這是在給顧總戴綠帽？”

視頻正是蘇晚收到的那段停車場監控，林薇薇穿著白裙子依偎在張啟明懷里的畫面，在幾百人的工作群里被反復播放。

“臥槽這不是盛世集團的張副總嗎？”

“難怪上次他們公司搶了我們的項目，原來是有內鬼！”

“三年前蘇總‘劈腿’的事，該不會就是她搞的鬼吧？”

林薇薇沖進辦公室的時候，蘇晚正在簽文件。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她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鋼筆劃過紙張的聲音平靜得可怕。

“是你做的對不對！”林薇薇抓起桌上的文件就往地上砸，精致的妝容早就花了，“蘇晚你這個賤人！你故意的！”

蘇晚慢條斯理地放下鋼筆，抬眼時眼底一片冰涼：“林小姐，誹謗上司可是要負法律責任的?！彼聪聝染€電話，“保安，把林助理‘請’出去。順便通知法務部，準備跟盛世集團走法律程序——關于商業機密泄露的問題。”

林薇薇被保安架著往外拖的時候，突然看到站在門口的顧言琛。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哭喊：“言琛哥！你相信我！是她陷害我！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不能……”

顧言琛的目光落在她臉上，沒有憤怒，沒有失望，只有一片死寂的漠然。

他側身讓保安通過，聲音輕得像一陣風：“林薇薇，我們完了。”

辦公室里重新安靜下來。蘇晚看著散落一地的文件，彎腰去撿時，卻發現顧言琛已經蹲在地上。

他的手指拂過文件上被踩臟的腳印，動作輕得像在對待什么稀世珍寶。

“需要幫忙嗎，顧主管？”蘇晚的語氣聽不出情緒。

男人低著頭，額前的碎發遮住眼睛。過了很久，他才悶悶地說：“蘇晚，對不起?！?

這一次，蘇晚沒有反駁。她只是轉身望向窗外，雨不知何時停了，天邊掛著道淡淡的彩虹，像極了三年前他在她生日那天，用熒光棒在樓下拼的形狀。

手機在桌面震動，是私家偵探的消息：“蘇總，查到張啟明和林薇薇的轉賬記錄了，三年前的那筆錢，正好夠買通P圖高手。另外，顧總當年給您發分手短信的時間，他正在林薇薇家喝得爛醉。”

蘇晚盯著屏幕看了半分鐘，緩緩敲出兩個字：“謝了。”

她抬起頭時，正好對上顧言琛望過來的目光。

男人站在逆光里，眼神亮得驚人，像個等待宣判的囚徒。

蘇晚突然笑了，拿起桌上的收購協議晃了晃：“顧總，現在有空聊聊后續的收購細節了嗎？比如，怎么讓琛宇科技起死回生?！?

顧言琛的喉結動了動，慢慢走過來。陽光落在他挺直的鼻梁上，投下一小片陰影。

“只要你愿意，”他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認真，“我什么都愿意做。”

蘇晚挑眉，把協議推到他面前：“先把這幾頁簽了再說。哦對了，”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茶水間的咖啡機該換了，我喝不慣速溶的。”

顧言琛拿起筆的手頓了頓，隨即低低地笑了。那笑聲里帶著釋然，帶著慶幸，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失而復得的狂喜。

窗外的彩虹漸漸清晰，把兩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在地板上輕輕交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