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練習
- 重生之我要拿下肖賽冠軍
- 孤弦寒箏
- 2839字
- 2025-08-21 19:23:35
冬日的下午,音樂學院的大琴房空曠得能聽見空氣流動的聲音。
高大的窗戶隔絕了外面呼嘯的寒風,卻擋不住那灰白的天光,冷冷地灑在光潔的地板和黑色的鋼琴漆面上。
暖氣開得很足,空氣干燥而溫暖,帶著木頭、紙張和舊地毯特有的混合氣味。
江臨舟坐在琴凳上,脊背挺直。
考完試后宿舍里殘留的那點躁動和窗外世界的喧囂,此刻都被他刻意地摒除在外。
他需要這片獨處的寂靜,需要與這架熟悉的斯坦威重新建立連接。
指尖落下,不是樂章,而是最基礎的音階。
C大調,緩慢、均勻、清晰。每一個音都像一顆被精心打磨的珠子,帶著沉靜的光澤滾落出來。
他全神貫注于指尖的觸感,感受著琴鍵下沉的深度和回彈的速度,聆聽著每一個音符從生澀到圓潤的細微變化。
他需要這種近乎機械的慢練,找回那份對聲音的絕對掌控感。
音階之后是和弦的分解練習。
飽滿的琶音在空曠的琴房里層層鋪開,他刻意放慢速度,確保每一個和弦內部的聲音都和諧、均勻,手指獨立而有力。
漸漸地,他開始觸及一些需要重點攻克的肖邦練習曲片段。
那些快速跑動、復雜織體的段落,此刻被他拆解、放慢。
偶爾,他會停下來,對著譜面沉思片刻,或者反復打磨一個小節,直到指尖流淌出的聲音符合他心中那個嚴苛的標準。
琴房里只剩下他專注的呼吸聲、指尖與琴鍵接觸的輕微聲響,以及流淌而出的、帶著思考溫度的琴音。
這是一種近乎虔誠的對話,是他與音樂、與這臺樂器、也與自己內心的交流。
窗外的寒風仿佛成了遙遠的背景音,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像一株在冬日暖房里安靜生長的植物。
當門口傳來清晰的腳步聲和鑰匙轉動門鎖的聲音時,江臨舟正沉浸在左手一個低音聲部的處理中。
聲音不大,卻足以打破琴房內近乎凝滯的獨處氛圍。
琴聲戛然而止。
門被推開,唐嶼教授高大的身影率先出現,他穿著厚實的深色大衣,圍巾隨意地搭在頸間,帶著一身室外的寒氣。
他的目光銳利,像鷹隼般瞬間掃過整個琴房,最后落在鋼琴前的江臨舟身上。
緊跟在唐嶼身后的,是陳雨薇。
她穿著一件米白色的高領毛衣,外面套著淺灰色的羊毛大衣,襯得她膚色更顯白皙。
她手里拿著一個深色的琴譜夾,進來后便安靜地站在唐嶼身側,沒有多余的動作,也沒有寒暄。
江臨舟迅速站起身,微微欠身:“唐老師。”
他的目光隨即轉向陳雨薇,點頭示意。
氣氛因為兩位的到來而瞬間變得有些拘謹,空氣仿佛凝滯了一瞬。
陳雨薇只是淡淡地回點了下頭,算是回應。
唐嶼沒有多余的客套,他脫下大衣隨手搭在一旁的椅子上,走到鋼琴邊,目光在江臨舟剛才彈奏的譜面上停留了一秒。
然后轉向兩位學生,聲音沉穩有力,直接切入主題:
“好,既然都到了。江臨舟,陳雨薇,”他目光在兩人臉上掃過,
“從今天開始,你們四手聯彈的正式排練,啟動。”
唐嶼示意兩人走近。他指著同一架三角鋼琴的琴凳:“你們坐這兒。”
江臨舟和陳雨薇依言并肩坐下。
琴凳足夠寬大,但兩人之間還是保持著微妙的距離感。
陳雨薇將琴譜夾打開,翻到準備好的四手聯彈譜——柴可夫斯基《花之圓舞曲》(放在譜架上。
江臨舟也調整了一下自己面前的譜子,那華麗而熟悉的旋律標題映入眼簾。
“四手聯彈,”
唐嶼站在鋼琴側后方,聲音在空曠的琴房里顯得格外清晰,
“不是簡單的兩個人同時在彈。
它要求的是默契,是傾聽,是協作。
一個人再出色,也無法替代兩個人合二為一的聲音。
你們要像同一個呼吸系統下的兩雙手,感知彼此的節奏、力度、甚至意圖。
這首《花之圓舞曲》,尤其需要你們跳出獨奏的框框,去共同編織那種夢幻、輕盈、旋轉的舞池感。”
他指向譜面:
“從著名的圓舞曲主題開始。
江臨舟,你彈高音譜表(Primo),負責主旋律。
陳雨薇,你負責低音譜表(Secondo),掌控和聲根基和典型的圓舞曲節奏脈動。
注意看譜,更要聽對方,感受華爾茲三拍子的律動。”
最初的音符響起,帶著顯而易見的生澀。
兩人都習慣了獨奏時的絕對主導,此刻卻要分出心神去感知身旁的存在。
節奏上就出現了問題:《花之圓舞曲》標志性的三拍子“強弱弱”韻律,
在兩人手下顯得有些搖擺不定。江臨舟在旋律進入時,起拍稍顯急切,破壞了那優雅的圓舞曲呼吸;
陳雨薇的低音伴奏雖然節奏點卡得準,但力度過于平均,少了華爾茲應有的起伏和推動感。
導致第一個樂句聽起來既不夠流暢,也缺乏舞蹈的輕盈感。
“停。”唐嶼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份量。
“呼吸!”
他著重強調,
“這是圓舞曲的靈魂!江臨舟,旋律要歌唱,要像邀請舞伴一樣,有優雅的起范兒,不要急吼吼地沖進去。
感受三拍子的律動!陳雨薇,你的低音是舞步的根基,要沉下去給支撐,‘要輕盈靈動,給旋律讓路,同時推動它向前流動!
你們倆的呼吸要一致,別只顧看譜,想象你們在共同起舞!”
重新開始。
這一次,江臨舟深吸一口氣,努力抑制住急切,讓手指在琴鍵上滑入旋律的起點,試圖捕捉那如花瓣飄落般的輕盈感。
陳雨薇也調整了觸鍵,低音扎實而不過重,隨后則明顯輕巧了許多,努力營造出旋轉的推動力。節奏總算在律動感上對齊了一些。
但新的問題又出現:當旋律線需要在高音區如歌般展開時,江臨舟習慣性地追求飽滿音色而施加了較大的力度。
而陳雨薇為了保持整體音量平衡,也下意識地加大了伴奏力度,導致本該夢幻飄逸的段落聲音瞬間變得厚重笨拙。
失去了《花之圓舞曲》應有的空靈和透明感。
“層次!”唐嶼立刻指出,“江臨舟,旋律要透亮、歌唱,但不是靠蠻力砸出來!
雨薇,你的伴奏是舞池的地板和旋轉的裙擺,是背景和支撐,要控制力度,特別是中聲部,不要堆積!讓出空間給旋律飛翔!
注意踏板的配合!低音的踏板要更干凈利落,高音旋律的踏板可以稍長營造氛圍,但絕不能同步踩死糊成一片!”
陳雨薇微微皺了下眉,在合奏到一段帶有裝飾音和節奏變化的華彩性過渡句時,她低聲開口,聲音清冷但清晰:
“裝飾音提前吸收時值,主音要準落正拍。你剛才晚了一瞬,三拍子的推進就松了。”她用鉛筆在譜上點了點那個落點。
江臨舟凝神回想剛才的觸感,那裝飾音后的銜接確實不夠干脆。
他點了點頭,但眼神里帶著一絲倔強:“我會再盯緊裝飾音和主音的落點。”
他沒有只是順從地修正,而是反復試探指尖的彈性,刻意把裝飾音壓得更短更緊,像要證明自己能把細節控制到極致。
節拍在他心里像一條繃緊的直線,他的改動并不完全為了配合陳雨薇,而是為了讓那條直線更清晰。
唐嶼像一位經驗豐富的編舞,不斷地糾正著他們舞步的偏差:
“傾聽!傾聽對方的音色是否融合!”
“力度層次!想象聲音在空間中的位置和光影!”
“樂句的呼吸和結束要一起!華爾茲的旋轉要同步收束!”
第一段圓舞曲主題的合練終于磕磕絆絆地結束。
琴房里安靜下來,只剩下兩人略顯急促的呼吸聲。
氣氛依舊有些生澀,空氣中彌漫著嘗試、調整、甚至一點點對無法完美呈現這首名曲之美的挫敗感。
但比起最初那僵硬、缺乏舞動感的碰撞,此刻的琴音里,已經能隱約捕捉到一絲協作的雛形。
唐嶼看著并肩而坐、額角都滲出細微汗珠的兩人,臉上沒有太多表情,但眼神深處似乎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微光。
他知道,讓這兩位個性鮮明的獨奏者真正跳好這支“雙人舞”,路還很長。
但至少,這艱難而必要的序章,總算是奏響了。
他沉聲道:“好,休息五分鐘。然后,我們把剛才這段主題,再仔細摳一遍,重點找呼吸和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