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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教學

走廊盡頭的熒光燈輕輕嗡鳴,混著松香味與膠帶的氣息。

林筱夾著那本改過時間的排練單快步折回,剛轉過拐角,就聽見一句壓得很低、帶笑的男聲:

“老師,我就只看,不碰嗎?”

她腳步一頓。

休息室門口,李銳蹲下,與小孩平視,規矩地停在地上那條黃色警戒線外。

他把一只手老老實實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捏著通條棒(擦拭用的細桿)的末端。

小知遙把笛盒橫在膝上,認真得像個小小的關卡官:

“可以看,不許動。這一節叫頭管,這里是唇板,也是吹孔。”

她只在空中沿著金屬的邊緣比劃,指尖貼著軌跡走,卻始終不去碰到它。

“頭管、唇板、吹孔……”

李銳低聲復述,像在背生詞。

說到“尾管”時,他故意頓了一下,抬眼偷看她。

知遙下巴一抬:

“叫尾節。還有演完要把通條布穿過去,不能掉毛。”

說到“不能掉毛”時,她眉梢輕輕一挑,嘴角也跟著翹起來,得意地把這條規矩補上。

平日里慣常冷峻的江臨舟,此刻站在門邊卻瞇著眼笑,神色從容而溫和;

他把身子略一錯位,讓出那塊屬于孩子的安全區,只在她講到重點時輕輕頷首,像把柔軟按在了喉間。

林筱看見這一幕,心口那根緊繃的弦像被誰按了一下。

“那你知道為什么要松弓嗎?”李銳問。

顯然,他已經從大提琴那邊一路學過來,語氣里有一種認真到近乎笨拙的謙虛。

“因為會變形。”知遙答得干脆,又鄙夷地看他一眼,補了一句規則:“長笛沒有弓。”

李銳忙舉手投降:“對,我錯題了。”

他小聲笑,笑意止在嘴角,不去冒犯。

知遙仍抱著笛盒,但腳尖在地上輕輕點了點。

“我來教你怎么吹”

她心里那根線明顯放松了一格。她忽然想到什么,把笛盒上的搭扣“咔噠”按開一格,又很快按回去,像故意試試他的反應。

李銳迅速把通條棒往后一縮,身體也隨之退了半步:“我真的只看。”

“我示范給你看。”

知遙指指自己的胸口,

她放下笛盒,站直了身體,將一只小手攤開,掌心朝上,穩穩地停在自己下巴前方大約一拳的距離。

“要像這樣,”

她邊說,邊做了一個深長而緩慢的吸氣,小肚子微微鼓起,然后對著攤開的手掌心輕柔而均勻地吐出一口長長的“哈——”氣。

她的氣息綿長、穩定,像冬日里在玻璃上呵出的一片均勻的薄霧,手掌上方瞬間彌漫開一小團濕潤溫暖的白氣。

“聲音要像羽毛一樣落在這片氣上,輕輕的,不要砸下去。”

她示范完畢,小手依然攤在那里,目光投向李銳,意思很明顯:該你了。

李銳立刻明白了,這是教學環節。

他連忙學著知遙的樣子,也攤開自己寬大的手掌停在面前,深吸一口氣,然后對著掌心

“哈!”

地一下猛吹出來。

氣息短促、生硬,像一陣強風刮過,手掌上方幾乎沒形成什么霧氣就消散了。

他吹完,立刻看向知遙確認:“這樣?”

知遙看著他掌心殘留的微弱濕痕,又抬眼看看他那副認真等待評判的樣子。

小眉頭先是習慣性地想蹙起,但最終還是挑了挑,帶著點“孺子勉強可教”的意味:

“差不多吧。”

她頓了頓,還是忍不住補上那小小的一刀傲氣,下巴微抬,

“比剛才懂一點,知道要‘哈氣’了。

林筱忍不住笑出來,笑意被她壓回喉嚨,江臨舟回頭,與她視線相撞。

“沒想到你妹妹還會吹長笛,”江臨舟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溫和的驚訝,目光從知遙小小的背影轉回林筱臉上,

“教得還挺有模有樣。”

林筱看著妹妹那副小老師的認真勁兒,唇角的笑意又深了些,帶著點無奈和驕傲:

“估計是我媽教的。我妹妹從小就跟著樂團一起,耳濡目染的,可能連怎么教別人那套都學來了。”

她輕輕吁了口氣,那聲音幾乎被風吹散,也像是對過往的一絲輕嘆。

江臨舟的眼神里掠過一絲了然,只是微微頷首,表示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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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盡頭那點微弱的熒光燈被甩在身后,厚重的防火門在身后合攏,發出沉悶的聲響。

夜晚微涼的空氣裹挾著城市特有的塵埃和車流尾氣撲面而來,瞬間沖淡了后臺那混雜著松香、汗水和化妝品的氣息。

“走這邊。”

林筱自然地引路,聲音帶著一絲卸下重擔后的松弛,但眼底的疲憊在路燈下更顯清晰。

她習慣性地想去牽妹妹的手,卻發現小知遙已經抱著笛盒,腳步輕快地跟在了……李銳旁邊。

李銳放慢步子,與知遙并肩。

手在兜里,視線禮貌地掃過笛盒后看向前方,不再叨叨,換成一句低聲提示:

“老師走慢點,我跟著。”

語氣平平,恰好,讓她做主。

知遙沒看他,小下巴微微抬著,專注地看著前方被路燈切割的光影路面,但嘴角抿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弧度。

聽到李銳的話,她鼻腔里極輕地“哼”了一聲,像是某種無聲的認可。

江臨舟和林筱落后幾步,走在他們斜后方,像是默契地為前面那對“新晉師生”留出空間。

夜晚的喧囂成了背景音,車燈劃過的流光映在兩人沉默的側臉上。

“應該挺累的吧”江臨舟的聲音低沉,打破了兩人間的安靜。

他沒有看林筱,目光落在前方李銳那高大但略顯笨拙的背影上。

林筱輕輕吁了口氣,那聲音幾乎被風吹散:

“還好。就是……有點費神。”

她沒具體說費神的是什么,是演出本身,是后臺的瑣事,還是那個總讓她懸著心的妹妹?或者兼而有之。

前方傳來李銳刻意壓低、帶著點討教意味的聲音:

“哎,小……知遙老師,”他差點又喊“小朋友”,臨時改口,

“你說那個‘羽毛落下來’的感覺,是不是就是……輕一點,別太使勁吹的意思?”

知遙終于側頭瞥了他一眼,小臉在路燈下顯得格外認真:

“不是使勁。是氣要沉下去,再輕輕地、均勻地送出來,像……”

她似乎在努力尋找一個更精確的比喻,小眉頭微蹙,“像吹蒲公英,但又不能讓它散掉。”

“哦!懂了懂了!沉下去,均勻送,蒲公英不散……”

李銳恍然大悟般點頭,那副虛心受教的樣子配上他高大的身形,反差感十足。

他甚至無意識地模仿著“沉下去”的動作,肩膀微微塌了一下,惹得知遙嘴角那點弧度終于沒忍住,向上彎了彎,露出一點小白牙,又迅速抿住。

林筱看著妹妹那難得一見的、卸下了防備的輕松表情,心頭那根緊繃的弦又松弛了些許。

她轉向江臨舟,聲音里帶著一絲真實的感激:

“謝謝你……還有李銳。他還挺懂哄小孩的”

她斟酌了一下詞句,

“比我想象的有耐心。”

她沒提之前那個讓人扶額的“怪蜀黍”形象。

“他只是……”

江臨舟頓了頓,似乎在尋找一個合適的描述,“表達方式比較……直接。但好奇心是真的。”

他看著前面那個正努力比劃著“吹蒲公英”的李銳,眼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這時,李銳似乎為了印證自己“懂了”,試著對空氣“哈”了一聲,然后期待地看向知遙:“這樣?”

知遙抱著笛盒,停下腳步,歪著頭,像個小裁判:“氣短了。要長一點,像……像數到三。”

她示范性地做了個綿長的呼氣動作,小胸脯微微起伏。

李銳立刻照做,深吸一口氣,然后“哈——”地吐出來,氣息悠長。他做完,屏息看著知遙。

路燈的光暈灑在小女孩臉上,她那雙清澈的大眼睛眨了眨,終于輕輕點了一下頭:

“嗯。這次還行。”語氣里帶著點小老師的矜持,但那份認可已經足夠讓李銳喜形于色。

“耶!及格了!”

李銳小小地歡呼一聲,又立刻意識到要低調,趕緊收聲,只對知遙做了個“OK”的手勢。知遙扭過頭去繼續走路,但腳步似乎更輕快了。

江臨舟和林筱將這一幕盡收眼底。

林筱輕輕搖頭,唇邊卻漾開一抹柔和的笑意,那笑意驅散了不少她眼底的疲憊:“你朋友……挺有意思的。”

“嗯,是挺有意思的。”江臨舟應道,目光卻落在林筱帶著笑意的側臉上。

街燈的光線在她柔和的輪廓上鍍了一層暖色。兩人之間一時無話,只有腳步聲和遠處城市的脈搏在夜色中輕輕共振。

前方路口,分叉的路燈將光暈投向不同的方向。

“我們往這邊,回學校。”

江臨舟停下腳步,指了指右邊的路。李銳也停下,臉上還帶著剛才“及格”的興奮余溫。

“我們往那邊。”林筱指了指左邊回家的路,同時對知遙伸出手,“遙遙,走了。”

知遙抱著笛盒,看看姐姐,又看看旁邊那個剛剛“及格”的“學生”,最后目光落在江臨舟身上,清脆地喊了一聲:“江哥哥再見!”

“再見,知遙。”江臨舟溫和回應。

李銳立刻不甘落后地揮手,聲音放得又輕又柔:“知遙老師再見!下次……下次再教我啊!”

他努力讓自己的笑容顯得不那么“癡漢”,帶著點小心翼翼的期待。

知遙沒應聲,只是抱著笛盒,往姐姐身邊靠了靠,小腦袋微不可察地點了一下,算是默許。

然后,她主動牽住了姐姐伸過來的手。

兩撥人在路口分開。

李銳一步三回頭地對著那個小小的背影揮手,直到她們的身影融入左邊街道的樹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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