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希望你也擁有屬于你的故事

第二章書頁間的秘密

舊書交流會那日，上海的天空飄著細碎的雨絲。顧言站在文廟門口，望著熙熙攘攘的人群，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手腕上的紅繩。手機震動，白亭的消息跳出來：“我在西側書攤，發現本1936年版的《新月詩選》?！?

穿過擺滿線裝古籍的長桌，她一眼望見白亭的背影。他正蹲在攤位前，小心翼翼翻動著一本藍布面的書，銀框眼鏡滑到鼻尖，露出專注的神情。“這版的扉頁有徐志摩的簽名摹印?！彼ь^時，眼中亮著興奮的光，“雖然是復刻版，但紙質和排版都保留了民國時期的韻味?！?

顧言挨著他蹲下，膝蓋蹭過潮濕的石板地。攤主見兩人看得入神，笑著搭話：“小姑娘眼力不錯，這書是南京一位老先生的藏品，上個月才收來的。”她注意到白亭襯衫袖口沾著墨水痕跡，像是鋼筆漏墨留下的印記，“你寫字很用力？”

“??？”白亭低頭看袖口，耳尖泛紅，“今早趕報告，不小心蹭到的。其實我習慣用鋼筆，總覺得鍵盤敲出來的字沒有溫度?！彼麖姆及统鲆恢钏{色鋼筆，筆帽上纏著幾圈透明膠，“這支英雄100陪我十年了，摔過無數次，修修補補還能用?！?

“像個老朋友。”顧言伸手觸碰筆桿，冰涼的金屬質感里帶著體溫，“我奶奶也有支金星鋼筆，臨終前把它和手賬本留給我。”她翻開隨身帶著的淡紫色本子，泛黃紙頁間夾著干枯的桂花，“你看，這是大二那年在校園里撿的，那時候總寫些酸溜溜的詩?！?

白亭接過本子，目光掃過歪歪扭扭的字跡：“‘秋雨是天空的碎發，落在你肩頭就成了銀河’——這句寫得很靈氣?！彼蝗恍Τ雎?，“我高中時也寫過類似的句子，還被語文老師當成范文，現在看簡直羞恥到腳趾抓地?！?

兩人捧著舊書在文廟角落里的茶座坐下。白亭點了兩杯大麥茶，熱氣氤氳中，他從包里掏出個牛皮紙袋：“上次說的朗誦音頻，我刻錄成CD了。”碟片封面上貼著手寫標簽，娟秀的字體寫著《未寄出的詩箋》，“里面有首阿多尼斯的《在意義叢林旅行的向導》，我覺得你會喜歡。”

顧言接過CD，指尖觸到紙袋里還有硬物：“這是......”

“給你的小禮物?！卑淄び行┚执俚赝屏送蒲坨R，“在舊書市淘到的，覺得很適合你?！辈痖_牛皮紙，是本巴掌大的《夜鶯與玫瑰》，燙金花紋的封面已經褪色，扉頁上用鋼筆寫著：“贈給我永遠的繆斯——1947年冬”。

“太珍貴了！”顧言捧著書，聲音發顫，“你居然舍得送給我？”

“好東西要給懂它的人。”白亭抿了口茶，喉結輕輕滾動，“而且......你讓我想起讀書時的自己，那種純粹熱愛文字的模樣?！彼蝗粡陌锾统鰝€筆記本，翻開夾著書簽的那頁，“你看這首詩，我總覺得和你那天說的‘留住被遺忘的文字’很契合。”

顧言湊近，工整的楷體寫著：“當鉛字沉入海底，/我愿做最后的拾貝人，/把破碎的詩行串成項鏈，/戴在時光的頸間?！薄斑@是你寫的？”她驚訝地抬頭，發現白亭耳尖通紅。

“隨便寫著玩的?！彼琶仙瞎P記本，“其實我一直想寫本書，關于舊書里那些無名作者的故事。比如這本《夜鶯與玫瑰》的前主人，那個被稱作‘繆斯’的人，他們之間發生過怎樣的故事？”

顧言眼睛發亮：“這個選題太棒了！我可以幫你聯系出版社！不過......”她狡黠地笑，“作為交換，你要給我當專屬朗誦者，以后我們做有聲書項目就用你的聲音?！?

白亭愣了愣，隨即笑出聲：“原來你打的是這個主意。”他模仿著電臺主播的腔調：“這位顧編輯，合作愉快?！钡统恋纳ひ艋熘σ?，引得鄰桌的老人側目。

話題漸漸轉到兩人的工作。白亭從公文包里掏出張皺巴巴的報表，指著密密麻麻的數據苦笑：“昨天為了這份季度報告熬到凌晨三點，同事說我黑眼圈能和熊貓媲美。”他突然壓低聲音，“其實我偷偷在報表空白處寫詩，用公式代號當韻腳，像解數學題一樣創作?！?

顧言來了興致：“快舉例！”

“比如，PV=NP（潛在價值不等于現實收獲），/Δy/Δx＞0（但生活總得保持上揚趨勢）?！卑淄ひ槐菊浀啬钪半m然很幼稚，但算是枯燥工作里的小樂趣。”

“你該去參加跨界詩人比賽！”顧言笑得直不起腰，“我在出版社也差不多，每天追著作者催稿，處理讀者投訴。上次有個讀者寫信說，我們出版的詩集里印錯了一個逗號，害他理解錯了整首詩的意境。”

“文字工作者的職業病。”白亭掏出手機，展示相冊里的糾錯截圖，“我現在連刷短視頻都忍不住挑錯別字，前幾天看到某網紅把‘慰藉’寫成‘慰籍’，強迫癥都要犯了?！?

雨不知何時停了，陽光透過文廟的飛檐灑在茶桌上。顧言注意到白亭脖頸處有道淡粉色的疤痕，像是燙傷的痕跡：“這個......方便問嗎？”

白亭摸了摸疤痕，神情變得柔和：“小時候學泡茶，打翻了茶壺。外婆心疼得直掉眼淚，后來她教我用茉莉花茶熏疤，說花香能治愈一切?！彼麖陌锶〕鰝€小鐵盒，“現在我還留著她給的茉莉茶餅，偶爾拿出來聞聞?！?

顧言想起手賬本里的桂花，突然覺得他們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珍藏回憶?！拔夷棠套吆螅议_始收集和她有關的東西?！彼_手機相冊，里面有張泛黃的電影票根，“這是她1983年看《城南舊事》的票，那天是我出生的日子。”

白亭認真看著照片：“時間真是神奇的東西，這些舊物讓過去和現在產生了奇妙的聯結?！彼蝗蛔鄙碜?，眼中閃過靈感的火花，“我們可以做個‘時光漂流瓶’計劃！把寫有故事的紙條塞進舊書里，再放回書店，讓陌生人續寫或回應?！?

“就像文學版的盲盒！”顧言立刻來了精神，“我可以聯系作者做聯名，在新書里藏手寫卡片。說不定能挖掘出特別的故事。”她掏出筆記本開始列大綱，筆尖在紙上沙沙作響。

白亭看著她認真的模樣，突然想起大學時在話劇社，女主角念臺詞時眼里也是這樣的光?！邦櫻?，”他猶豫了一下，“你有沒有想過......寫自己的故事？你對文字的敏感度，完全可以成為很棒的作者?！?

空氣突然安靜下來。顧言停下筆，望著茶杯里沉沉浮浮的大麥粒：“其實我寫過。”她聲音很輕，“但總覺得自己的故事太平淡，比不上書里的跌宕起伏?！?

“真正動人的故事，往往藏在細節里。”白亭翻開顧言的手賬本，指著那句寫秋雨的詩，“比如你描述落葉的方式，還有對奶奶的思念，這些都是獨一無二的?！彼D了頓，從包里拿出個信封，“這是我寫給外婆的信，一直沒寄出去?；蛟S......你愿意看看嗎？”

顧言接過信封，信紙帶著淡淡的茉莉香。白亭在信里寫道：“您教我泡茶的姿勢，現在我每次注水時，手腕都會不自覺畫圈。我終于明白，有些習慣早已刻進血脈，像茶漬滲入杯底，永遠洗不掉?！?

“寫得真好?！鳖櫻匝劭舭l熱，“你讓我想起奶奶教我用鋼筆的樣子，她總說字要寫得‘站得直，行得正’?！彼蝗荒闷鸸P，在筆記本上寫下：“在舊書與新雨的交界處，/我們交換了未說出口的心事，/那些被時光碾碎的星光，/正重新在彼此的眼睛里閃爍。”

白亭看著詩句，嘴角慢慢揚起：“顧言，我覺得你的故事已經開始了?！彼e起茶杯，“敬所有未完待續的篇章?！?

夕陽給文廟的磚瓦鍍上金邊，兩人的影子在青石板上交疊。顧言望著手中的舊書和CD，突然覺得生命中有些相遇，就像翻開一本塵封的詩集，初讀時平淡，卻在字句間漸漸讀懂命運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