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燈影里的絮語
- 真希望你也能擁有屬于你的故事
- 伍小棠
- 2514字
- 2025-07-20 02:47:00
雪燈展的入口處飄著盞巨大的走馬燈,絹面上畫著《詩經》里的場景:蒹葭蒼蒼的水邊,有人披著蓑衣佇立,燈影一轉,又換成執手相看的畫面。顧言盯著那燈看了半晌,忽然聽見白亭輕笑:“在想‘所謂伊人’?”
她回過神,手里的牛皮本子被攥得發熱。剛才他把本子遞給她時,指尖不經意劃過她的掌心,像落了點星火,燒得她心尖發燙。“只是覺得畫得好。”她把本子往包里塞了塞,卻被他按住手。
“拿著吧。”白亭的拇指蹭過她手背上的凍瘡疤痕——那是去年冬天她幫爺爺搬書箱時凍的,當時紅腫得像顆櫻桃,“里面夾著燈展的地圖,標了你可能喜歡的幾處。”
顧言翻開本子,果然在最后一頁看到張手繪地圖,用紅筆圈出“梧桐燈廊”“蘆葦燈海”“古籍燈墻”三個地方,旁邊還備注著最佳觀賞時間。字跡清雋,帶著點建筑圖紙特有的嚴謹,連路燈的位置都標得清清楚楚。
“你什么時候畫的?”她記得下午上山時,他一直跟在她身后,手里只拎著個裝保溫杯的袋子。
“上周熬夜做的。”白亭說得輕描淡寫,目光卻落在她凍紅的指尖,“早知道你不戴手套,該多備一副。”
他說著便脫下自己的手套,塞到她手里。是副深灰色的羊絨手套,掌心處有防滑的紋路,里面還殘留著他的溫度。顧言捏著柔軟的羊毛,忽然想起高中時,他總把揣在懷里捂熱的暖手寶給她,自己凍得指尖發紅,還嘴硬說“男生火力旺”。
“梧桐燈廊到了。”白亭忽然停下腳步。
眼前的長廊兩側掛滿了宮燈,每盞燈上都貼著片梧桐葉拓片,葉紋里藏著細碎的燈珠,亮起來時,整面墻都泛著溫潤的黃。廊下的木牌上寫著:“取法自然,葉影成書”。顧言湊近看,發現其中一片葉子的脈絡格外熟悉——邊緣有個小小的蟲洞,像只圓睜的眼睛。
“這片葉子……”
“是你高三夾在《宋詞選》里的那片。”白亭的聲音帶著笑意,“你當時說蟲洞是時光的眼睛,能看見十年后的我們。”
顧言的心跳漏了一拍。那片葉子她早就弄丟了,記得是在畢業典禮那天,翻書時不小心掉在操場上,被風吹得沒了蹤影。她當時還懊惱了好久,沒想到被他撿了去,還做成了燈影。
“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葉子背面有你寫的小字。”白亭指著燈影里的一處,“‘愿如梧桐,歲歲向陽’,是你慣用的鋼筆,筆尖有點分叉。”
顧言望著那片搖曳的葉影,忽然想起那天的陽光。她蹲在操場邊的梧桐樹下,用鋼筆在葉子上寫字,風把書頁吹得嘩啦響,抬頭時正好看見白亭站在教學樓門口,手里抱著一摞要搬的書,目光卻牢牢落在她身上。當時她只當是巧合,現在才明白,那目光里藏著多少未說出口的在意。
“去蘆葦燈海看看?”白亭的聲音拉回她的思緒。
穿過燈廊,眼前忽然開闊起來。大片的蘆葦叢里藏著盞盞地燈,光從葦稈間漏出來,像撒了滿地的碎星。有風吹過,蘆葦沙沙作響,燈影在地上晃出流動的光斑,竟真有“蒹葭蒼蒼”的意境。
“這里的蘆葦是去年從你老家運來的。”白亭忽然開口,“你說過爺爺家的蘆葦蕩最美,秋天時能沒過人。”
顧言愣住了。她只在朋友圈發過張老家蘆葦蕩的照片,配文是“風吹葦動,似有故人來”,當時他評論了個“月亮”的表情,她還以為是隨手點的。
“為了這燈海,工程隊在零下十度的水里泡了三天,才把蘆葦固定好。”白亭望著遠處的燈影,“怕破壞根系,都是小心翼翼挖出來的,開春還要種回去。”
顧言望著他被風吹亂的頭發,忽然說不出話。他總是這樣,把最費力的部分藏在身后,只把最溫柔的呈現給她。就像小時候她想要河邊的蘆葦花,他踩著濕滑的泥地去摘,回來時褲腳全是泥,卻把干干凈凈的花束遞到她手里。
“那邊有人在寫祈愿牌。”白亭指向蘆葦叢旁的木架,“要不要去寫一個?”
木架上掛滿了紅色的祈愿牌,風吹過時叮當作響。顧言拿起筆,卻不知道該寫什么。白亭在她旁邊的牌子上寫了行字,寫完就折了起來,不讓她看。“寫好了?”他笑著把自己的牌子掛得高高的,“要掛在能被月光照到的地方才靈。”
顧言的牌子上最終只寫了“平安”二字。她剛要掛,就被白亭攔住:“掛在我旁邊吧,這樣風吹的時候,它們能靠得近些。”
他的牌子上寫著什么,顧言終究沒看清。但看著那兩個緊緊挨著的紅色身影在風里搖晃,她忽然覺得,有些心愿不用說出來,也能被時光聽見。
走到古籍燈墻時,正好趕上整點的燈光秀。巨大的白墻上,投影著泛黃的古籍書頁,《詩經》《楚辭》《營造法式》的文字在燈影里流淌,最后定格在“執子之手”四個字上。人群里響起一陣歡呼,有情侶相擁著親吻,顧言的臉有點熱,下意識地往旁邊躲了躲,卻撞進白亭懷里。
他的手穩穩地扶住她的腰,掌心隔著厚厚的羽絨服,也能感覺到那份不容錯辨的力度。“站穩了。”他的呼吸掃過她的發頂,帶著點清冽的雪松味,“這里人多。”
顧言抬頭時,正撞見他低頭看她的眼睛。那里有搖曳的燈影,有漫天的雪花,還有個小小的、不知所措的自己。她忽然想起爺爺說過的“眼為心窗”,此刻透過這扇窗,她好像看到了些不一樣的東西——那些藏在細節里的溫柔,那些融在時光里的惦念,原來早已在他心里生了根。
“冷嗎?”白亭的聲音在喧囂中格外清晰。
顧言搖搖頭,卻把圍巾又緊了緊。圍巾上的雪松味混著他身上的氣息,像個溫暖的結界,把外界的嘈雜都擋在了外面。她忽然想起剛才在蘆葦燈海,聽見有游客說“這燈展是白氏集團旗下的文旅公司辦的”,當時她還沒在意,現在想來,這場處處藏著她喜好的燈展,恐怕從頭到尾,都是為她準備的。
“白亭,”她望著他線條分明的側臉,“你上《筑夢》雜志那期,采訪里說‘最好的設計,是讓使用者覺得被珍視’,是不是……”
“是。”他沒等她說完就點頭,眼里的光比燈影還亮,“就像這燈展,我只想讓你覺得,有人把你的喜好,都放在了心上。”
遠處的煙花忽然炸開,絢爛的光映在他臉上,明暗交錯間,顧言看見他嘴角的笑意,溫柔得像這漫漫長夜的雪。她忽然覺得,心里某個一直沉睡的角落,好像有什么東西醒了過來,像初春的嫩芽,怯生生地探出頭,卻帶著不容忽視的力量。
“回去吧。”白亭替她拂去肩上的雪,“爺爺該等急了。”
下山的路比來時熱鬧,雪被踩得結實,咯吱聲里混著遠處的歡笑聲。顧言走在白亭身側,手里捏著那副還帶著他溫度的手套,忽然想起他牛皮本子里的一句話:“所謂藏心,是把所有的在意,都變成不經意。”
原來他早就把心意藏在了每一片梧桐葉里,每一盞蘆葦燈里,每一次看似巧合的相遇里。而她,終于在這個雪夜,讀懂了這份藏了太久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