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林晚的公寓
晨光透過窗簾縫隙照進來時,林晚是被一陣壓抑的抽噎聲弄醒的。
她猛地坐起身,發現自己昨晚居然趴在客廳沙發上睡著了。地毯上,那個小小的身影蜷縮成一團,錦袍被揉得皺巴巴,玉簪掉在一旁,烏黑的頭發散開,像只受驚的小獸。
“喂……”林晚放輕腳步走過去,“你醒了?”
男孩抬起頭,眼睛紅腫,睫毛濕漉漉的,卻依舊緊繃著小臉,努力維持著那點可憐的“帝王威儀”:“放肆,誰準你如此稱呼朕……”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毫無威懾力。
林晚嘆了口氣。她現在大概能猜到,這孩子十有八九是個古代的小皇帝,還被寵得一身規矩。
“行,陛下,”她妥協了,指了指衛生間,“先去洗漱?不然身上該不舒服了。”
男孩警惕地看著那個亮著燈(昨晚忘了關)的小房間,又看了看她手里拿著的牙刷和杯子,滿臉抗拒:“那是什么?孤……我不用這些污穢之物。”
“污穢?”林晚舉著牙刷,覺得頭更痛了,“這是刷牙的,不然嘴巴會臭。你看,這樣——”她示范了一下。
男孩的眉頭皺得更緊,像是在看什么奇聞異事。
折騰了半個多小時,林晚幾乎是半哄半騙,才讓他用溫水洗了臉,至于刷牙,徹底失敗。她看著桌上買來的豆漿油條,又看了看男孩那身龍袍,忽然意識到一個更嚴峻的問題:這孩子總不能一直穿古裝。
她翻出林小哲去年沒穿舊的運動服,遞過去:“換這個吧,方便。”
“粗布麻衣?”男孩捏著衣服料子,臉色發白,“你竟敢讓朕穿這個?”
“這不是粗布麻衣,這是……現代的皇袍?”林晚開始胡謅,“我們這兒的人都穿這個,舒服。”
男孩將信將疑,但大概是真的不習慣錦袍的束縛,猶豫了半天,還是別扭地接過衣服,背過身去換。等他轉過來時,林晚差點笑出聲——寬大的運動服套在他瘦小的身上,袖子和褲腿都長了一截,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吃飯吧,”林晚把豆漿推過去,“這是甜的,你試試。”
男孩盯著碗里乳白的液體,又聞了聞油條,最終還是抵不過饑餓,小口小口地吃了起來。吃到一半,他忽然停下,抬頭問:“你叫林晚?”
林晚點頭。
“那個……把朕換過來的東西,說會保孤的安全?”他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那皇叔……他會沒事嗎?”
林晚的心軟了一下。原來他擔心的是那個叫“皇叔”的人,大概就是昨晚和她“對話”的靖安王。
“會的,”她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可信,“他那邊有你的……呃,我弟弟陪著,應該沒事。我們只要好好等著,五年后就能換回來了。”
男孩沒再說話,只是默默地把剩下的豆漿喝完了。
白天,林晚請了假,帶著他去商場買衣服。為了解釋他的“怪異”,她對外只說這是遠房親戚家的孩子,從小在山里長大,沒見過世面。男孩很安靜,一路都緊緊跟著她,眼神里的驚恐少了些,多了些好奇——他盯著自動扶梯看了很久,又對著玻璃櫥窗里的模特發呆。
路過一家玩具店時,他忽然停住腳步,盯著里面一個會發光的奧特曼模型。
“想要?”林晚問。
他猛地轉過頭,臉頰微紅:“不、不要!此等奇形怪狀之物,孤才不稀罕。”
林晚還是買了下來,塞進購物袋。她想,或許這些“奇形怪狀”的東西,能讓他不那么害怕。
晚上,林晚把次臥收拾出來,鋪上新床單。男孩看著柔軟的床墊和卡通被套,又開始別扭:“這……不符合規制。”
“在我這兒,規矩就是怎么舒服怎么來,”林晚把奧特曼放在床頭,“睡不著就看看這個,它會保護你。”
男孩沒反駁,只是在她轉身離開時,小聲說了句:“謝謝。”
林晚愣了一下,回頭時,他已經鉆進被子里,只露出一雙亮晶晶的眼睛。
深夜,林晚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她拿起那面銅鏡,摩挲著冰涼的鏡面,輕聲問:“小哲……他還好嗎?”
鏡面沒有反應。
她嘆了口氣,正準備放下,鏡面忽然亮起微光,一行字緩緩浮現:
“頑劣不堪,已罰站樁。”
林晚看著那四個字,想象著弟弟被罰站的樣子,又氣又心疼,指尖在鏡面上快速敲擊,像是在打字:“你別總罰他!他就是調皮了點,不是故意的!”
過了好一會兒,鏡面才回應,依舊言簡意賅:
“不嚴懲,難存活。”
古代·靖安王府
林小哲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這個古代簡直是地獄!
早上五點就被人從床上拽起來,說是要“晨練”。那個叫蕭承淵的冰塊臉,讓他對著太陽站樁,一站就是一個時辰,腿都快斷了。
“憑什么啊!”他癱在地上,對著蕭承淵嚷嚷,“我要人權!我要睡覺!”
蕭承淵負手站在演武場邊,一身玄色勁裝,身姿挺拔如松。他瞥了林小哲一眼,像是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物件:“此地無人權,唯有規矩。不想死,就照做。”
“我死了你們也別想好過!”林小哲梗著脖子,“那個破鏡子不是說了嗎?要善待!你這是虐待!”
蕭承淵的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似乎不想再提“時緣鏡”,只冷冷道:“再鬧,加倍。”
林小哲被他那眼神看得一哆嗦,不敢再頂嘴,心里卻把蕭承淵罵了千百遍。
早餐是一碗清粥,一碟咸菜,還有一個干硬的饅頭。林小哲看著就沒胃口,扒拉了兩口就放下:“這是人吃的嗎?沒有漢堡可樂就算了,連點肉都沒有?”
“王府膳食,歷來如此。”蕭承淵面無表情地吃完自己的那份,“食不言,寢不語。剩下的,抄《禮記》一百遍。”
“憑什么!”
“憑本王是你‘叔父’。”
林小哲氣鼓鼓地被帶去了所謂的“靜思堂”。那是個偏僻的小院,屋里堆滿了線裝書,空氣里全是灰塵味。他看著那本密密麻麻的古文,一個字也看不懂,索性抓起毛筆,在紙上畫起了蕭承淵的丑臉——畫成一個冰塊,上面插滿了小旗子。
畫到一半,窗外傳來一陣腳步聲。他慌忙把紙藏起來,假裝認真看書。
蕭承淵走了進來,手里拿著一套灰色的布衣:“換上。日后穿這個。”
林小哲看著那衣服,又看了看自己身上那套被侍衛找來的、據說是“普通人家穿的”綢緞衣服,撇撇嘴:“這比我那運動服還難看。”
“入鄉隨俗。”蕭承淵沒解釋太多,“下午學騎射。”
“我不會!”
“學。”
蕭承淵的字典里,似乎沒有“商量”這兩個字。
下午的騎射課,林小哲摔了不下五次,屁股都快摔成八瓣了。那個教他射箭的侍衛長,比蕭承淵還兇,動不動就吼:“瞄準!用力!廢物!”
林小哲委屈得眼圈都紅了。他想念姐姐做的番茄炒蛋,想念學校的體育課,想念和同學打游戲的日子。
就在他快要撐不住的時候,蕭承淵來了。他看了一眼靶子上歪歪扭扭的箭痕,又看了看林小哲通紅的眼睛,忽然開口:“姿勢錯了。”
他走到林小哲身后,握住他的手,調整姿勢:“拉弓如滿月,瞄準靶心,心無旁騖。”
他的手掌寬大有力,帶著常年練武的厚繭,卻意外地很穩。林小哲聞到他身上淡淡的墨香和青草味,一時間忘了掙扎。
“放。”
隨著蕭承淵的聲音,箭矢“嗖”地飛出去,雖然沒中靶心,卻比之前近了很多。
“尚可。”蕭承淵松開手,后退一步,“再練一個時辰。”
林小哲看著他的背影,忽然覺得這個冰塊臉,好像也不是那么討厭。
晚上,林小哲累得倒頭就睡,連晚飯都沒吃。迷迷糊糊中,他感覺有人摸了摸他的額頭,動作很輕。他以為是錯覺,翻了個身,繼續睡了。
蕭承淵站在床邊,看著這個睡夢中還皺著眉頭的孩子,眸色復雜。他從懷里掏出那塊墨玉玨,指尖拂過上面的紋路。
白天,他收到了林晚的“質問”。
“不嚴懲,難存活。”他當時是這么回復的。
這是真心話。在這吃人的宮廷里,心慈手軟就是死路一條。他必須讓這孩子盡快學會自保,哪怕過程苦一點。
但看著林小哲身上的擦傷,他又想起林晚那句“他就是調皮了點”。
或許……可以稍微松一點點?
他拿起桌上林小哲沒藏好的那張畫——畫里的自己被畫成了冰塊,插滿小旗子,旁邊還寫著“大壞蛋”三個字。
蕭承淵的嘴角,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像是想笑,又忍住了。
他將畫折好,放進袖中,轉身離開了房間。
墨玉玨在暗夜里,閃過一絲極淡的光,像是在回應著某個時空里的牽掛。
兩個世界的夜晚,都漸漸安靜下來。
林晚看著銅鏡上“不嚴懲,難存活”六個字,心里五味雜陳。她知道蕭承淵說的是對的,古代不比現代,危機四伏。可那是她從小護到大的弟弟啊。
蕭承淵站在窗前,望著天邊的月亮,想起那個叫林晚的女子,大概正在為她的弟弟心疼吧。他又想起那個叫蕭景明的小皇帝,在異世他鄉,是否也會像林小哲一樣,鬧著要“人權”?
這場跨越時空的“托管”,才剛剛開始。
而他們都不知道,未來的五年里,他們會因為這兩個孩子,產生多少交集,又會在彼此的生命里,留下怎樣深刻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