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無處不在的冰冷,像無數細小的針,刺穿著每一寸新生的肌膚,比記憶中任何寒冬都要凜冽刺骨。窗外,正是十二月深冬。
沐塵的意識在混沌的潮水中沉浮,每一次掙扎都攪動著陌生的痛楚與奇異的清醒。這不是他熟悉的身體,不是他熟悉的世界。破碎的記憶碎片如同鋒利的冰凌,反復切割著思維——屬于另一個靈魂的龐大記憶庫,屬于一個曾被稱為“沐塵”的異界存在,此刻正被強行塞入這具稚嫩、脆弱得不可思議的嬰兒軀殼里。
巨大的信息洪流幾乎要將這渺小的意識徹底沖垮、碾碎。
“哇——!”
一聲本能的啼哭撕裂了產房的暖意。這聲音不屬于他,卻又真真切切從他這具新身體的喉嚨里迸發出來。
“生了!是個男孩!”護士欣喜的聲音帶著職業性的洪亮,穿透了沐塵意識里的冰霧。
隨即,是母親虛弱的喘息,父親激動到變調的哽咽低語。這些聲音如同隔著厚重的水層傳來,模糊而遙遠。沐塵嘗試著,極其艱難地,撬開沉重的眼皮。刺目的無影燈光芒瞬間涌入,灼燒著初生的視覺神經,視野里一片混沌的光斑。
就在這光斑的中心,就在他模糊視線聚焦的不遠處,異象悄然發生——但只存在于他的靈魂深處。
一股龐大到無法想象、精純到令人靈魂顫栗的寒流,如同決堤的冰河,驟然在他意識的核心炸開!它并非來自外界,而是源自這具新生軀殼的最深處,源自那剛剛與這脆弱生命融合的異界靈魂本源!這股力量冰冷、蒼古、帶著俯瞰萬物的威壓……極冰之龍!前世只在禁忌典籍殘頁上驚鴻一瞥的恐怖存在,其力量的烙印,竟深植于這具新生的、弱小的靈魂本源之中!
這念頭如同驚雷,在沐塵混亂的意識中炸開,帶來更深的冰寒戰栗。這并非禮物,更像一道纏繞靈魂的詛咒鎖鏈。
產房內溫暖的空氣毫無征兆地急劇下降!仿佛有一只看不見的寒冰巨手瞬間抽走了所有的熱量。
“嘶……好冷!怎么回事?”一個護士猛地打了個寒顫,下意識地抱緊了胳膊。
“空調壞了嗎?暖氣呢?”助產醫生也皺起眉頭,疑惑地抬頭看向空調出風口,那里明明還有暖風吹出,但室內的寒意卻真實得刺骨。
“窗戶!窗戶結霜了!”另一個護士驚呼,指向產房唯一的小窗。原本清晰的玻璃此刻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覆蓋上一層濃密的白霜,冰晶快速蔓延生長,發出細微的“咔咔”聲。
“怪了,今天預報沒這么冷啊……”沐塵的父親沐海山搓了搓手,往手心哈了口熱氣,擔憂地看了一眼襁褓中的嬰兒,“孩子剛出生,別凍著了,快把暖風開大點!”
醫護人員手忙腳亂地檢查溫控設備,將暖風調到最大。厚厚的毛毯被迅速裹在小小的沐塵身上。暖風呼呼地吹著,與那莫名滲入骨髓的寒意對抗著。幾分鐘后,那異常的、驟降的低溫才如同退潮般緩緩消散,窗戶上的冰霜也漸漸融化,只留下模糊的水痕。產房內的溫度重新穩定下來,仿佛剛才那陣突如其來的酷寒,只是一場短暫而詭異的天氣玩笑。
“呼……嚇我一跳,還以為設備出大故障了。”助產醫生松了口氣。
“這鬼天氣,說變就變。”護士們低聲抱怨著,注意力重新回到產婦和嬰兒身上。
那股龐大到無法想象的寒流,如同蘇醒的冰霜巨獸,在他稚嫩的體內橫沖直撞。它帶來劇痛,仿佛要將這弱小的身軀從內部撕裂、凍結成粉末;同時,它又帶來一種詭異的、令人沉淪的掌控感。仿佛這具身體,生來就該是這絕對寒冷的容器,是這冰霜之力的唯一王座。
靈魂深處,來自前世的龐大精神力在求生本能的驅使下瘋狂涌動,如同無形的堤壩,試圖馴服這頭驟然闖入的冰霜巨獸。兩種力量在新生軀殼的狹窄戰場上激烈碰撞、撕扯、融合。嬰兒的身體劇烈地抽搐了一下,皮膚瞬間覆蓋上一層薄薄的、肉眼可見的白霜,小小的眉頭痛苦地緊鎖。片刻之后,抽搐停止,白霜悄然融化,只在嬰兒細膩的皮膚上留下一層異于常人的、玉石般的冰冷瑩潤——這細微的變化,在醫護人員和父母眼中,不過是新生兒正常的皮膚反應或光線造成的錯覺。
沐塵的意識在劇痛的余波和那冰冷力量的包裹下沉入黑暗。混沌中,一個念頭如同冰層下的暗流,清晰而沉重:
這個世界……似乎并非表面那樣平靜。這具身體里的力量……是鑰匙,還是災難的引信?而這份秘密,將只屬于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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