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習(xí)的時候，頭頂?shù)娜展鉄粑宋酥苯小Ｖ苘暗氖种竸偱龃蜷_帖子，后脖子就嗖地一下涼了起來。

有個匿名帖子被頂?shù)搅俗钌项^，標(biāo)題是“驚爆大瓜！中專生居然用這種法子中彩票”，看得周馨眼睛生疼。

“你瞅這截圖！”李雪的指甲都快把屏幕戳破了，“說是彩票站的監(jiān)控，可這紅棉襖我能認出來——上周三的時候，張嬸在菜市場賣烤紅薯就穿的這件！”

周馨眼睛盯著那張模模糊糊的監(jiān)控照片。照片里確實有個穿紅棉襖的背影在遞錢，可她清清楚楚記得自己兌獎那天穿的是洗得都發(fā)白了的灰布棉服。

以前王茹就這么干過，拿那些拼湊起來的“證據(jù)”把她的生活攪得亂七八糟。

她咽了下口水，手指用鼠標(biāo)輕輕在電腦上“匿名用戶”那四個字上劃了一下——不用想，這個賬號和去年運動會自己丟的鋼筆，還有上個月被劃破的課本，肯定都是同一個人干的。

“李雪，把相機借我使一下。”她的聲音平靜得很，就像一點風(fēng)都沒有的湖面。接過相機的時候，她掃了一眼。“作弊”“有黑幕”“農(nóng)村人就是愛占便宜”這些字眼就像針一樣，扎得她太陽穴突突直跳?？伤龥]去點開評論，然后把帖子里存著的彩票照片給調(diào)了出來。這照片，是她兌完獎之后特意拍的呢，彩票的編碼、開獎的日期，還有中獎金額，那都拍得明明白白的。

“我得去照相館?！彼贿叞褧嫻P記往帆布包里塞，一邊說道，“你幫我跟張老師說一聲啊，我會晚點兒回來。”

李雪伸手拉住她的袖子，問道：“你這是打算干啥呀？要去跟他們對罵嗎？”

周馨反過來握住李雪的手，那掌心的溫度透過粗布校服就傳了過來，她說道：“就算罵贏了又能咋的呢？

他們不是要證據(jù)嗎？那我就把最有說服力的證據(jù)拿給他們看。”

照相館里的暖風(fēng)機呼呼地吹著，周馨就站在跟前，眼睜睜地看著時間，等下一張又一張的相片被洗出來。

有彩票原件的，兌獎時銀行給的回執(zhí)單，彩票站老板親手寫的證明，就連那天她穿的灰布棉服，她都翻箱倒柜找出壓箱底的照片給拿來了。

最后一張是彩票站監(jiān)控視頻的圖，畫面里她的側(cè)臉看得可清楚了，手里攥著的彩票號碼和中獎號碼那是完全一樣的。

“姑娘啊，你這是要跟人打官司呢？”照相館老板瞅了一眼那些材料，問道，“誰在背后造你的謠?。?

這手段也太狠了點兒吧?！?

周馨把那些材料整整齊齊地摞成一摞，說道：“是誰不重要。

重要的是，這些東西能讓那些說我作弊的人都閉上嘴?！碑?dāng)周馨回到教室的時候，張老師正站在講臺上收作業(yè)呢。

她就抱著材料朝張老師走過去，張老師的眼睛一下子就掃到了材料封面上“周馨彩票兌獎憑證”這幾個字，眉頭稍微皺了一下，然后就說：“晚自習(xí)結(jié)束后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辦公室的窗戶沒關(guān)嚴實，冷颼颼的風(fēng)就裹挾著枯葉往屋里頭灌。

周馨把材料遞給張老師的時候，瞧見她桌子上放著一杯半涼的茶，杯底沉著幾片還沒泡開的茉莉花呢。

“你這孩子啊……”張老師翻材料的手在監(jiān)控截圖那一頁停住了，“上個月你幫隔壁班王奶奶撿菜的時候，我就心里有數(shù)，你不是那種愛耍心眼的孩子?！彼痤^的時候，鏡片后面的眼睛亮晶晶的，就像星星似的，“這些材料呢，我明天早自習(xí)拿到班里用投影儀放出來。

這謠言啊，只要一曝光，那肯定就沒了。”

周馨原本緊緊攥著書包帶的手這時候松了松，說道：“謝謝老師?！?

“該謝的是你自己呀?！睆埨蠋煱巡牧虾仙?，“我教書都教了二十年了，還是頭一回見到有學(xué)生被人造謠了還能這么鎮(zhèn)定自若的?！彼噶酥复巴猓皠偛磐跞愕轿肄k公室來問你去哪兒了，那眼睛紅得就跟兔子似的?！?

周馨看著窗外越來越暗的天色，沒有搭話。

她心里清楚王茹現(xiàn)在這副“委屈”的模樣是啥滋味——上輩子公司破產(chǎn)的時候，這雙眼睛也是紅成這樣，在記者面前說“我早就覺得周馨不太對勁了”。第二天早自習(xí)的時候，投影儀那白花花的光就打在黑板上。

張老師一點開，教室里立馬就響起一片抽氣聲。

就見那畫面里，周馨穿著灰布棉服呢，她用指尖捏著彩票，那動作看得可清楚了。彩票站老板的臉也在畫面里，還笑著說：“姑娘啊，中了頭獎可得請我吃喜糖喲?！?

“這可是彩票站給的完整監(jiān)控。”張老師敲了敲講臺，“那個匿名發(fā)帖的同學(xué)啊，我希望你下了課主動來找我?！闭f完這話，張老師就把目光掃向最后一排的王茹。那王茹啊，指甲都深深掐進掌心了，她身上那件粉羽絨服的拉鏈頭都被扯得變了形。

中午放學(xué)的時候，顧霆川就堵在教室門口。

他穿著一件藏藍的沖鋒衣，領(lǐng)口還沾著草屑呢，就好像剛從賽車場過來似的。

“聽說有人說你作弊?。俊彼麅墒植逶诙道铮旖菐е欠N漫不經(jīng)心的笑，“我上午去了彩票站，那老板拍著胸脯保證說你是他見過最守規(guī)矩的彩民了。”

周馨正在收拾書包呢，就回了句：“已經(jīng)解決了。”

“是解決了沒錯，可這口氣還沒出呢。”顧霆川從口袋里掏出一張名片，“我認識幾個搞媒體的朋友，要是想讓更多人知道真相……”

“不用了。”周馨把名片推了回去，“要是鬧大了，我家賣鹵味的攤子可就要被人圍著看了。”顧霆川瞅著她垂下來的發(fā)梢，冷不丁就笑了起來：“我還尋思著姑娘不是哭哭啼啼，就是吵吵鬧鬧的呢，沒成想你啊，比我爸簽百萬合同的時候都淡定?！?

周馨的動作一下子就僵住了，一抬頭，就對上了他那亮得不像話的眼睛。

上輩子啊，她可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眼神，這里頭沒有同情，也沒有那種審視的感覺，就只有明晃晃的欣賞。

“謝啦?！彼逊及缟弦豢?，“我得去菜市場幫我媽收攤兒了。”

顧霆川就這么看著她跑遠的背影，然后掏出手機給助理發(fā)了條消息：“查一查最近有哪些校外的小混混在學(xué)校附近晃悠呢?！?

這時候呢，王茹正縮在教學(xué)樓后面的公用電話里，拿著電話的手一個勁兒地抖，緊緊地貼在耳邊：“五百塊，夠不夠??？我就想讓她在夜市擺攤的時候出點小狀況……對，別太過分了啊，可別留下啥證據(jù)……”

周馨推著三輪車往家走的時候，風(fēng)里飄過來一股熟悉的香味兒。

她在調(diào)料鋪跟前停了下來，看著貨架上的八角、桂皮，還有新到的山柰，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明天得去進一批新香料了。等天氣再冷點兒，我就把鹵味攤兒升級成小推車，再支個棚子，這樣媽媽就能在暖氣罩里守著鍋了?！彼哪苤滥?，就在離這兒兩公里遠的那個麥當(dāng)勞店里頭，有兩個染著黃頭發(fā)的小年輕，正瞅著手里周馨的照片呢。就見其中一個小年輕，把煙頭往那寫著“五百塊”的轉(zhuǎn)賬記錄上一按，嘴里嘟囔著：“得嘞，這單活兒，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