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母親？“沈清漪的手指緊攥著胸前的白玉平安扣，指節發白。

鏡中的林婉如——如果她真是母親——眼中噙著淚光：“清漪，我的孩子...二十年了，我終于能這樣看著你...“

沈清漪后退一步，后背抵上冰冷的墻壁：“不可能……我母親死于火災……而且族譜上明明寫著我是養女……“

“那不是真正的族譜。“鏡中人的聲音忽遠忽近，仿佛從水下傳來，“沈墨書篡改了它。你不是養女，但也不是完全屬于這個世界……“

窗外一道閃電劃過，剎那間照亮了整個房間。沈清漪驚駭地發現，鏡中的背景不再是聽雨軒的倒影，而是一個陌生的房間——四壁掛滿銅鏡，中央擺著那面巨大的八角往生鏡。

“這是哪里？“

“鏡中世界。“林婉如輕聲道，“二十年前，沈墨書和我丈夫沈墨軒從云南帶回往生鏡，以為能靠它溝通陰陽，獲取長生之術。但他們不知道，這面鏡子連接的是平行世界……“

又一道閃電，雷聲震得窗欞嗡嗡作響。沈清漪突然看到鏡中景象變化——一個與她記憶中母親容貌相似的女子站在八角鏡前，懷中抱著一個嬰兒...

“那是……“

“沈墨書的妻子抱著你。“林婉如的聲音帶著痛楚，“那天是滿月之夜，他們舉行儀式想從鏡中獲取力量，卻意外將你帶了出來……而我的孩子，真正的沈清漪，被留在了鏡中……“

沈清漪雙腿發軟，不得不扶住梳妝臺才不至于跌倒。鏡中的畫面再次變化，她看到一場大火，看到沈墨軒和一個女子——林婉如？——將嬰兒交給沈墨書，然后轉身沖入火海...

“不對……這不對……“沈清漪按住太陽穴，那里突突跳痛，“如果我是鏡中來的，為什么會有小時候在棲梧莊的記憶？“

“因為沈墨書用往生鏡修改了你的記憶。“林婉如靠近鏡面，她的臉幾乎要穿透鏡面，“他需要你相信自己是沈家女兒，這樣月圓之夜的儀式才能成功……“

“什么儀式？“

“血祭。“林婉如的聲音突然變得急促，“他要用你的血打開兩個世界的通道，把鏡中的力量據為己有。清漪，你必須找到《鏡志》下冊，里面記載著對抗他的方法……“

沈清漪想起藏在床底的那頁族譜：“程先生給了我這本書，但上面全是符咒……“

“程錦年……“林婉如的表情復雜了一瞬，“他良心未泯……聽著，往生鏡需要特定血脈才能開啟全部力量。沈墨書以為你是鑰匙，但他錯了……你才是鎖……“

話音未落，鏡面突然劇烈震動，林婉如的身影開始扭曲：“他來了……沈墨書在鏡堂施法……清漪，記住，月圓之夜前找到……“

鏡子恢復如常，沈清漪的倒影重新出現，只是手腕上的淤青已經擴散至整條小臂，皮膚下隱約可見蛛網般的青黑色紋路。

她剛把《鏡志》殘頁藏回床底，房門就被敲響。小翠的聲音傳來：“小姐，老爺請您去飯廳用晚膳。“

飯廳里燭光搖曳，卻只擺了一副碗筷。沈墨書坐在主位，面容在燭光下顯得格外陰郁。

“二叔不是說一起用膳嗎？“沈清漪站在門口，不敢上前。

沈墨書抬頭，嘴角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突然有事要處理。你先吃，我晚些來看你。“他起身時，沈清漪注意到他腰間掛著一串銅鑰匙——其中一把沾著暗紅色污漬。

沈墨書離開后，沈清漪盯著滿桌菜肴，突然一陣反胃。每道菜里都加了大量香菜——她最厭惡的食物。這是試探？還是...

她假裝吃了幾口，將大部分食物倒進手帕包好藏入袖中。回到聽雨軒后，她立刻將食物扔出窗外，正好落在路過的一只野貓面前。小貓嗅了嗅，突然毛發倒豎，尖叫著逃走了。

夜深人靜時，沈清漪取出《鏡志》殘頁和那頁族譜，借著月光細讀。泛黃的紙頁上除了她的身世記載，背面還有幾行褪色的小字：

「鏡女現，往生開；

血脈連，兩界通；

真亦假，假亦真；

滿月夜，魂歸來。」

最下方畫著一個古怪的符咒，與白玉平安扣內側的紋路極為相似。沈清漪將玉墜貼在符咒上，奇跡般地，那些原本晦澀難懂的咒文突然變得清晰可讀：

「往生鏡乃兩界之門，需鏡女血脈方可開啟。然真鏡女在彼，此間者為鑰非匙。若強行開啟，必遭反噬……」

字跡到這里中斷了。沈清漪翻過紙頁，發現邊緣有燒灼痕跡，顯然被人故意毀去了一部分。

窗外傳來極輕的腳步聲。沈清漪迅速將紙張藏好，假裝熟睡。門軸發出細微的吱呀聲，有人悄悄潛入。

透過睫毛的縫隙，她看到沈墨書手持一盞青燈，正在她的梳妝臺前翻找。燈光下，他的臉呈現出一種病態的蒼白，眼窩深陷，嘴角卻帶著詭異的笑意。

“我知道你拿了它……“沈墨書低聲自語，“程錦年那個叛徒……等儀式完成，你們都得……“

他的搜索越來越粗暴，抽屜被整個拉出，里面的物品嘩啦一聲散落在地。沈清漪心跳如鼓，生怕他發現床底的秘密。

突然，沈墨書轉向床榻，青燈高舉。沈清漪屏住呼吸，全身繃緊。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院子里傳來一聲凄厲的貓叫——正是那只吃了她丟棄食物的野貓。

沈墨書被叫聲吸引，走到窗前察看。趁這機會，沈清漪悄悄將藏在枕下的紙張塞到身下。

“奇怪……“沈墨書嘟囔著回到梳妝臺前，又翻找了一陣才悻悻離開。

確認腳步聲遠去后，沈清漪才敢起身，冷汗已經浸透了寢衣。她輕手輕腳地來到窗前，看到沈墨書提著青燈走向鏡堂方向，身旁跟著兩個家丁，抬著一個長方形的大木箱……

后半夜，沈清漪輾轉難眠。每當閉上眼睛，就會看到鏡中那個紅衣女子的身影。凌晨時分，她終于迷迷糊糊睡去，卻做了一個無比清晰的夢——

她站在鏡堂中央，八角往生鏡前擺著一套鮮紅如血的嫁衣。沈墨書穿著古怪的黑色長袍，手持一把青銅匕首向她走來。鏡中映出的不是她的倒影，而是那個紅衣女子，正拼命拍打鏡面呼喊著什么……

沈清漪猛地驚醒，發現天已微亮。更可怕的是，她的右手腕上不知何時被系上了一條紅繩，繩結處綴著一顆小小的銅鈴。

她試圖解開紅繩，卻發現結扣異常復雜，而且越掙扎系得越緊。銅鈴隨著她的動作發出清脆的聲響，在寂靜的清晨顯得格外刺耳。

“小姐醒了嗎？“小翠的聲音在門外響起，“老爺吩咐，今日有貴客到訪，請小姐梳妝后去前廳。“

“什么貴客？“沈清漪慌忙用袖子遮住手腕的紅繩。

“聽說是……是來提親的。“

提親？！沈清漪如遭雷擊。她突然明白夢中那套嫁衣的含義——沈墨書是要在月圓之夜用一場“婚禮“來完成他的儀式！

小翠幫她梳頭時，沈清漪從銅鏡中看到自己身后站著一個紅衣女子，正緩緩抬起手，指向窗外……

她猛地回頭，卻什么也沒看到。但窗臺上，赫然放著一面她從沒見過的小銅鏡，鏡面朝上，映出一角灰蒙蒙的天空。

趁小翠不注意，沈清漪將小銅鏡藏入袖中。去往前廳的路上，她假裝整理衣袖，悄悄看了一眼——鏡中顯示的竟不是她袖口的刺繡，而是一條幽深的走廊，盡頭是那扇黑漆大門...

“清漪。“沈墨書的聲音突然從前方傳來，“來見見陳老爺和他的公子。“

前廳里，一個富態的中年男子和一位面容陰鷙的年輕人正在用茶。沈清漪剛踏入廳門，就感到手腕上的紅繩突然收緊，銅鈴無聲地震動起來。

“這就是令侄女？果然標致。“陳老爺笑瞇瞇地說，眼神卻讓沈清漪渾身發冷，“犬子一見畫像就念念不忘……“

沈清漪這才注意到桌上攤開一幅她的肖像畫，落款日期是上個月——那時她還在上海養病！

“二叔，我還在孝期，談婚論嫁恐怕……“

沈墨書打斷她：“只是先定下。陳公子留洋歸來，家世清白，是你的福氣。“他意味深長地補充，“三日后是好日子，陳老爺想先把聘禮下了。“

三日……正是月圓之夜！

沈清漪借口頭暈告退，沈墨書竟沒有阻攔。回到聽雨軒，她立刻取出小銅鏡，鏡中景象又變了——這次是一間密室，墻上掛滿她的畫像，從幼童到少女，每一幅都精確記錄了她的成長...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所有畫像中，她的眉間朱砂痣都被點成了血紅色。

鏡中一角突然閃過紅色衣袂。沈清漪貼近鏡面，看到那個紅衣女子——或許是真正的沈清漪？——正在密室另一端的一面鏡子里向她拼命招手，嘴巴一張一合似乎在喊著什么。

沒有聲音傳來，但沈清漪手腕上的紅繩突然自動解開，銅鈴滾落在地，發出一聲清脆的“叮鈴“——

剎那間，她看懂了紅衣女子的唇語：

“逃！今晚就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