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背的皮膚像被烙鐵燙過似的疼。

周明拽著王胖子鉆進樹林時，每根汗毛都在發(fā)抖，牙齒咬得咯咯響，卻發(fā)不出半點完整的聲音。

“嗚……嗚啊……”

王胖子的哭聲被死死憋在喉嚨里，像只被捏住脖子的貓。

他的胳膊還在冒白煙，被綠色霧靄掃過的地方起了串水泡，水泡破了，膿水順著指尖往下滴，在地上拖出條黏糊糊的痕跡。

身后的沙沙聲越來越近了。

周明不敢回頭，可那聲音像有生命似的，順著耳朵往腦子里鉆

——是甲殼刮過樹皮的銳響，混著某種濕滑物體碾過落葉的悶響，還有種……像是無數(shù)根吸管同時插進肉里的滋滋聲。

他的頭皮一陣發(fā)麻，冷汗順著額角往下淌，糊住了眼睛。

“跑快點！”

周明吼出來的聲音都在抖，拽著王胖子的胳膊幾乎要捏碎他的骨頭。

腳下的枯枝咔嚓作響，在這死寂的樹林里格外刺耳，像在給追來的東西報信。

突然，王胖子腳下一軟，兩人重重摔在地上。

周明的臉磕在塊石頭上，腥甜的血立刻涌進嘴里。

他剛想爬起來，就看見眼前的落葉在動

——不是風(fēng)吹的，是被什么東西從底下頂起來的。

“媽呀！”

王胖子的尖叫像刀子劃破空氣。

那東西破土而出的瞬間，周明聞到股腐臭的甜腥味，像爛了三天的死魚混著糖漿。

是只沒有頭的生物，軀干像根腫脹的灰色腸子，表面長滿密密麻麻的肉刺，刺尖掛著黏糊糊的黃膿。

最嚇人的是它的“嘴”，在軀干頂端裂成個五角星的形狀，每個角里都嵌著圈細小的牙齒，正一張一合地嚼著什么，嚼碎的肉末順著膿水往下滴。

“臟東西……是臟東西！”

周明腦子里“嗡”的一聲，小時候奶奶講的鬼故事突然全冒了出來

——墳地里的尸煞，河溝里的水鬼，還有那些專找活人陽氣的邪祟。

他手腳并用地往后爬，膝蓋在碎石上磨出鮮血，卻感覺不到疼。

就在這時，那只五角星嘴的生物突然朝他噴出團黑霧。

周明避不開，被黑霧罩了個正著。

瞬間，胸口像被塞進塊燒紅的烙鐵，燙得他撕心裂肺地慘叫起來。

“啊——！”

那不是普通的疼。

像是有無數(shù)根鋼針順著血管往里扎，又像是有人攥著他的五臟六腑往外拽。

周明蜷縮在地上，身體弓成只蝦米，冷汗浸透了衣服，貼在背上冰涼刺骨。

他能感覺到有什么東西正往肉里鉆，順著血液流遍全身，所過之處，皮膚下的筋絡(luò)突突直跳，像有小蛇在里面亂竄。

“明兒！明兒你咋了！”

王胖子撲過來想拉他，手剛碰到周明的胳膊就被甩開了。

“別碰我！

滾！”

周明疼得渾身抽搐，視線開始模糊。

他看見自己的胸口皮膚下，隱隱透出道淡青色的影子，像條扭曲的蛇，正一點點往心臟的位置鉆。

那感覺太熟悉了——小時候在鄉(xiāng)下老宅，他曾看見過被“臟東西”纏上的鄰居，也是這樣渾身抽搐，皮膚下有黑影亂躥。

是臟東西……

纏上我了……

周明的聲音氣若游絲，牙齒打著顫。

“快、快找桃木……找黑狗血……”

王胖子嚇得臉都白了，手忙腳亂地在地上摸，摸到根粗樹枝就想往周明胸口戳：

“打！打走它！”

“別！”

周明吼出聲，疼得眼前發(fā)黑。那淡青色的影子在他體內(nèi)猛地一掙，像是被激怒了。

他感覺自己的骨頭都在響，關(guān)節(jié)縫里像被灌了滾燙的鉛水，每動一下都像要散架。

身后的甲殼聲更近了。

周明眼角的余光瞥見那只螳螂狀生物追了上來，環(huán)形觸須里噴出的綠色霧靄就在不遠處翻滾，所過之處，樹木全變成了黑色的爛泥。

“跑！快跑啊！”

周明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把王胖子推開，自己卻疼得站不起來。

他死死抓著胸口的衣服，指甲摳進肉里，想把那鉆心的東西拽出來，可指尖摸到的只有滾燙的皮膚和突突直跳的血管。

“我不丟下你！”

王胖子哭喊著要回來拉他。

“滾！”

周明抓起塊石頭就朝王胖子扔過去，“再不走咱倆都得死在這兒！”

王胖子被砸中胳膊，愣了一下，終于哭著轉(zhuǎn)身跑了。

他的哭聲很快被樹林里的怪響吞沒，只剩下周明粗重的喘息和那越來越近的沙沙聲。

周明蜷縮在地上，疼得意識都快散了。

體內(nèi)的淡青色影子還在鉆，像是要把他的五臟六腑都攪碎。

他開始胡言亂語，念叨著奶奶教的辟邪口訣，聲音抖得不成調(diào)：

“日出東方……赫赫洋洋……遇鬼皆驚……遇煞皆亡……”

可那東西根本不怕。

反而鉆得更兇了，像是在嘲笑他的無知。

螳螂狀生物的影子投了過來。

周明絕望地閉上眼睛，等待著被綠色霧靄吞沒的瞬間。

可預(yù)想中的灼痛沒有來，那生物卻突然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嘶鳴，像是被什么東西嚇到了。

周明勉強睜開眼，看見那只螳螂狀生物正往后退，環(huán)形觸須劇烈地顫抖著，像是在害怕他體內(nèi)的東西。

“咋……咋回事……”

他懵了，疼得腦子轉(zhuǎn)不動。難道這臟東西還能嚇唬別的臟東西？

沒等他想明白，更可怕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是翅膀扇動的聲音，黏糊糊的，像巨大的蝙蝠貼著頭皮飛過。

周明猛地抬頭，看見那團銀色絲團正從樹冠上垂下來，絲線末端的吸盤閃著寒光，離他的臉只有幾尺遠。

“救命……”

周明的聲音細得像蚊子叫。

體內(nèi)的淡青色影子又動了。

這次不是鉆，而是猛地往上一沖，撞得他喉嚨發(fā)甜，噴出一口血。

血濺在銀色絲線上，絲線瞬間像被燒著似的蜷了起來，發(fā)出滋滋的響聲。

絲團猛地往后縮，像是被燙到了。

周明抹了把嘴角的血，胸口的疼痛稍微減輕了些，可那種被東西鉆進身體的感覺還在，像塊冰碴子嵌在肉里，又涼又硬。

他連滾帶爬地站起來，也顧不上方向，悶頭往前沖。

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跑。

不管是追來的怪物，還是鉆進身體的臟東西，都要跑。

跑快點，再快點，或許能甩掉它們，或許能找到人救救自己。

他跑過一片灌木叢，樹枝刮得臉生疼；跑過一條小溪，冰冷的河水灌進鞋里，凍得腳趾發(fā)麻；跑過一片陡坡，腳下一滑，順著坡滾了下去，渾身都是傷口。

體內(nèi)的淡青色影子時不時地掙一下，帶來一陣劇痛，像是在提醒他——你甩不掉我。

“滾開……別跟著我……”

周明一邊跑一邊哭喊，眼淚和汗水混在一起往下淌。

他不知道這到底是什么東西，只知道自從被那黑霧罩住，一切都變了。

那些怪物，這鉆心的疼，全都是因為這臟東西。

跑到一片相對開闊的空地時，周明再也跑不動了。

他扶著棵樹大口喘氣，胸口的淡青色影子終于安靜下來，卻像塊烙鐵似的燙著他的肉。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手抖得像篩糠，指甲縫里全是泥和血。

遠處傳來王胖子的哭喊，還夾雜著某種生物尖利的嘶鳴。

周明的心一緊，想過去找他，可腿像灌了鉛似的，怎么也抬不起來。

他靠在樹上滑坐下來，抱著膝蓋縮成一團。

樹林里靜得可怕，只有風(fēng)穿過樹葉的嗚咽聲，像有人在哭。

體內(nèi)的臟東西安安靜靜的，可周明知道，它就在那兒，像顆定時炸彈，隨時會炸開。

“奶奶……救我……”

他把臉埋在膝蓋里，眼淚濕透了褲腿。

小時候奶奶說過，遇到臟東西要喊親人的名字，親人的陽氣能嚇跑它們。

可現(xiàn)在，沒人來救他了。

空地對面的樹叢突然動了一下。

周明猛地抬起頭，看見一雙發(fā)光的眼睛在黑暗里盯著他，像兩盞綠色的燈籠。

他的心臟瞬間停跳了一拍，剛壓下去的恐懼像潮水般涌上來，淹沒了所有的力氣。

跑！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身體卻已經(jīng)不聽使喚了。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東西從樹叢里走出來，拖著條長長的尾巴，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個冒著白煙的腳印。

體內(nèi)的淡青色影子，又開始隱隱作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