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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香燼

第14章香燼

三月初三的清晨,宮墻下的積雪已融得只剩些殘跡,露出的青磚縫里卻鉆出幾星新綠。沈微婉站在碎玉軒的廊下,看著青雀將最后一支白梅插進(jìn)長頸瓶里,花瓣上還凝著晨露,像極了晚晴哭紅的眼睛。

「姑娘,宮里的祭品都備妥了,李德全公公剛才派人來催,說陛下已經(jīng)在太廟等著了。」青雀將素色的祭服遞過來,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腕,驚覺一片冰涼。

沈微婉接過祭服,指尖撫過衣料上繡著的纏枝蓮紋。這是先帝最愛的紋樣,如今卻要穿在她身上,去參加這場暗藏殺機(jī)的祭祀。

「李德全的神色怎么樣?」她邊換衣邊問,銅鏡里映出的身影清瘦卻挺拔,再不見初入宮時(shí)的怯懦。

「笑得像尊佛,可眼睛里沒笑意。」青雀壓低聲音,「我剛才去取祭品時(shí),看見他的心腹小祿子鬼鬼祟祟地往香爐里塞東西,像是……硫磺。」

沈微婉系玉帶的手頓了頓。硫磺是制火藥的原料,李德全在太廟的香爐里藏這個(gè),顯然沒安好心。

「知道了。」她對著銅鏡理了理衣襟,「把那支銀簪給我。」

青雀遞過銀簪,正是那日在秘牢里用來開鎖的那支,尖端被打磨得鋒利如刀。

走到太廟外時(shí),正遇上蕭徹。他穿著一身玄色祭服,襯得臉色愈發(fā)蒼白,顯然高熱剛退。看見沈微婉,他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擔(dān)憂,卻只淡淡頷首:「當(dāng)心。」

三個(gè)字,像投入湖心的石子,漾開圈圈漣漪。沈微婉想起昨夜阿塵送來的消息,說蕭徹為了查李德全的底細(xì),帶著傷追了半條街,后背的傷口又裂開了。

「你也是。」她的聲音很輕,卻清晰地傳到他耳中。

太廟的長廊陰森森的,兩側(cè)的石俑面無表情地看著往來的人,像極了那些藏在暗處的眼睛。李德全正站在殿門口,看見沈微婉,立刻堆起笑臉:「沈姑娘可算來了,陛下都等急了。」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打轉(zhuǎn),落在那支銀簪上時(shí),閃過一絲貪婪。這老狐貍,果然什么都想要。

沈微婉不動聲色地避開他的視線,徑直走向殿內(nèi)。趙珩已經(jīng)跪在靈位前,明黃色的祭服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冷光,背影透著說不出的孤冷。

祭祀的儀式冗長而肅穆。當(dāng)沈微婉捧著香爐上前時(shí),眼角的余光瞥見李德全悄悄給小祿子使了個(gè)眼色。她心中了然,將香爐放在供桌上時(shí),故意手一歪,整爐香灰都潑在了供案上。

「恕罪!」她立刻跪下,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慌亂,「臣妾笨手笨腳,驚擾了先帝神靈……」

趙珩的目光掃過來,落在狼藉的供案上,眉頭微蹙:「無妨,換一份便是。」

李德全卻跳出來,笑得陰陽怪氣:「沈姑娘這可不是小事啊,太廟祭祀容不得半點(diǎn)差錯(cuò)。依老奴看,怕是得請家法才能讓先帝息怒呢。」

沈微婉抬起頭,目光清亮地看著他:「李公公說的是。只是臣妾方才好像看見,香爐里混了些不該有的東西,或許是臣妾看錯(cuò)了?」

李德全的臉色瞬間變了變,隨即又恢復(fù)如常:「姑娘說笑了,祭品都是老奴親自查驗(yàn)過的,怎么會有問題?」

「是嗎?」沈微婉站起身,拿起一根未燃盡的香,湊到鼻尖輕嗅,「那這硫磺的味道,是從哪里來的呢?」

殿內(nèi)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李德全身上。他的額頭滲出冷汗,強(qiáng)作鎮(zhèn)定:「姑娘莫要血口噴人!老奴伺候先帝多年,怎么會做這種大逆不道的事?」

趙珩的臉色沉了下來:「李德全,查。」

兩個(gè)字,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侍衛(wèi)立刻上前搜查,很快就在香爐的夾層里搜出一小包硫磺,還有幾張寫著北狄文字的字條。

「陛下!這是誣陷!是沈微婉誣陷老奴!」李德全撲到地上,哭得涕淚橫流,「老奴對大齊忠心耿耿,絕無二心啊!」

沈微婉冷冷地看著他表演。這些日子,她早已讓青雀查清,李德全的老家早就被北狄人控制了,他的妻兒都在北狄當(dāng)人質(zhì),他根本沒得選。

「是不是誣陷,問問北狄使者就知道了。」沈微婉的聲音平靜卻有力,「臣妾聽說,他們昨夜悄悄見過小祿子。」

李德全猛地抬頭,眼神里是難以置信的驚恐。他沒想到,自己做得這么隱秘,竟然還是被發(fā)現(xiàn)了。

就在這時(shí),殿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蕭徹一身寒氣地闖進(jìn)來,手里拿著個(gè)油紙包:「陛下,臣有證據(jù)!」

打開油紙包,里面是幾封密信,上面的字跡與香爐里搜出的字條如出一轍,內(nèi)容卻是北狄人讓李德全在祭祀時(shí)制造混亂,趁機(jī)刺殺趙珩。

「李德全,你還有什么話說?」趙珩的聲音冷得像冰,龍袍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駭人的光。

李德全癱在地上,面如死灰。他知道,自己徹底完了。

就在侍衛(wèi)要將他拖下去時(shí),他忽然掙脫束縛,從懷里掏出一把短刀,瘋了似的撲向沈微婉:「我就是死,也要拉你墊背!」

所有人都沒反應(yīng)過來,眼看短刀就要刺中沈微婉,一道白影猛地?fù)踉谒砬啊?

「噗嗤」一聲,短刀沒入了蕭徹的后背。

「蕭徹!」沈微婉的聲音陡然拔高,心臟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疼得她幾乎無法呼吸。

蕭徹卻像是感覺不到疼,反手奪過短刀,一腳將李德全踹倒在地。直到侍衛(wèi)上前按住李德全,他才踉蹌著后退一步,靠在廊柱上,白衣上迅速暈開一朵妖艷的血花。

「你怎么樣?」沈微婉撲過去扶住他,指尖觸到溫?zé)岬难共蛔〉匕l(fā)抖。

蕭徹看著她,忽然笑了,眼底的冰冷融化成一汪春水:「我說過……會護(hù)著你。」

說完這句話,他便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沈微婉抱著他倒下的身體,只覺得整個(gè)世界都在旋轉(zhuǎn)。她想起秘牢外他擋在她身前的背影,想起他送來的退燒藥,想起他書房里那盞總為她留著的燈……原來有些守護(hù),從來都不是說說而已。

「傳太醫(yī)!快傳太醫(yī)!」趙珩的聲音在殿外響起,帶著從未有過的急切。

沈微婉卻聽不進(jìn)去,只是緊緊抱著蕭徹,一遍遍地喚他的名字。陽光透過太廟的窗欞照進(jìn)來,落在他蒼白的臉上,竟有種易碎的美感。

不知過了多久,太醫(yī)匆匆趕來,診脈后臉色凝重地對趙珩說:「陛下,蕭侯爺失血過多,又傷及內(nèi)臟,能不能挺過今晚,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沈微婉的心沉到了谷底。她抬起頭,看著趙珩,目光里帶著從未有過的懇求:「陛下,求您救救他。」

趙珩看著她泛紅的眼眶,又看看昏迷不醒的蕭徹,忽然嘆了口氣:「朕會讓太醫(yī)院全力救治他。」他頓了頓,聲音里帶著復(fù)雜的情緒,「你留下來照顧他吧。」

回到鎮(zhèn)北侯府時(shí),蕭徹還在昏迷。沈微婉守在他床邊,看著太醫(yī)給他清創(chuàng)、縫合,每一次牽動傷口,他的眉頭都會痛苦地皺起,卻始終沒再睜開眼睛。

青雀端來參湯時(shí),看見她通紅的眼睛,忍不住勸道:「姑娘,你已經(jīng)一天沒合眼了,去歇歇吧,這里有我呢。」

沈微婉搖搖頭,握住蕭徹冰涼的手:「我等他醒。」

她知道,蕭徹不能死。他還沒看到北狄被擊退,還沒看到妹妹平安歸來,還沒……聽到她藏在心底的那句話。

夜幕降臨時(shí),蕭徹終于醒了過來。他費(fèi)力地睜開眼睛,看見守在床邊的沈微婉,嘴角微微上揚(yáng):「我沒死……是不是很失望?」

沈微婉的眼淚瞬間涌了出來,卻故意板起臉:「誰失望了?我是怕你死了,沒人給我擋刀子了。」

蕭徹低低地笑起來,牽扯到傷口,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

「別笑了。」沈微婉連忙按住他,「太醫(yī)說你不能動。」

蕭徹乖乖地不動了,只是看著她,眼神溫柔得能滴出水來:「李德全招了嗎?」

「招了。」沈微婉拿起他的手,放在自己掌心暖著,「他說北狄人原本計(jì)劃在祭祀時(shí)制造混亂,趁機(jī)搶奪國庫的金銀,然后用之前藏在窯廠的火藥炸開城門,里應(yīng)外合。還好我們發(fā)現(xiàn)得及時(shí)。」

「那北狄使者呢?」

「已經(jīng)被陛下軟禁起來了,等查明所有同黨,就一起問罪。」沈微婉頓了頓,聲音輕下來,「蕭徹,謝謝你。」

謝謝你一次次護(hù)我周全,謝謝你讓我知道,這深宮里還有人值得信任。

蕭徹的指尖輕輕摩挲著她的手背,那里還留著常年握筆的薄繭:「我說過,我們是盟友。」

盟友嗎?沈微婉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心跳忽然亂了節(jié)拍。她想起那日在秘牢外,他擋在她身前的背影;想起他書房里那盞為她留的燈;想起他此刻為救她而流的血……這些,真的只是盟友該做的嗎?

「沈微婉。」蕭徹忽然開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等這件事結(jié)束,我……」

他的話沒說完,就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青雀慌張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姑娘,宮里出事了!北狄使者自盡了,還留下遺書,說是被你和侯爺逼死的!」

沈微婉和蕭徹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凝重。北狄使者死得太蹊蹺,顯然是有人想嫁禍給他們。

「看來,這盤棋還有我們沒看到的棋手。」蕭徹掙扎著要起身,卻被沈微婉按住。

「你躺著,我去。」她站起身,理了理衣襟,眼神重新變得堅(jiān)定,「有些事,總要有人去面對。」

走到門口時(shí),蕭徹忽然叫住她:「沈微婉。」

她回過頭,看見他靠在床頭,目光灼灼地看著她:「等你回來。」

沈微婉的心跳漏了一拍,臉上微微發(fā)燙,卻還是用力點(diǎn)了點(diǎn)頭:「好。」

走出鎮(zhèn)北侯府,夜色已深。宮墻的輪廓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清晰,像一頭蟄伏的巨獸,隨時(shí)準(zhǔn)備吞噬一切。

沈微婉抬頭望著那片被月光照亮的天空,忽然想起蕭徹說過的話:「這宮里的路難走,但只要我們還在,就不能讓壞人得逞。」

是啊,不能讓他們得逞。為了晚晴,為了青雀,為了昏迷不醒的蕭徹,也為了那些還在黑暗中掙扎的人。

她深吸一口氣,挺直脊背,一步步向那座充滿未知的宮城走去。月光落在她身上,仿佛為她鍍上了一層鎧甲。

她知道,前路依舊布滿荊棘,但只要心里還有光,就沒什么好怕的。

而她的光,此刻正在鎮(zhèn)北侯府的床榻上,等著她回去。

這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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