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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火雞面

暮色漫過窗欞時廚房里浮動著辛辣的霧氣。我撕開紅色包裝袋,面餅蜷縮成褪色的黃昏,靜靜躺在慘白的燈光下。

那三包調料袋躺在案板上,如同三具沉默的尸體,其中一包滲出暗紅的血漬。

鐵鍋與爐灶碰撞出鈍響,火舌突竄而起,舔舐鍋底的聲響像某種古老的咒語。清水在鐵鍋中沸騰,氣泡炸裂的聲音里,面餅舒展成僵硬的肢體。當辣醬注入沸水的剎那,整個廚房突然被猩紅的霧靄籠罩,辛辣的氣息如同無數細小的針,刺痛鼻腔與喉管。

我攪動木筷,看著每根面條裹上血色的醬汁,仿佛溺水者在血泊中掙扎。終于將碗端至桌前,熱氣蒸騰中,那抹猩紅顯得格外刺眼。夾起一筷,辛辣如閃電擊中舌尖,我聽見牙齒與瓷碗相碰的脆響,仿佛在吞咽某種危險的儀式。

辣意灼燒喉嚨時,窗外的暮色更深了。桌上的空碗殘留著暗紅的痕跡,如同未愈合的傷口。我望著窗外漸次亮起的燈火,忽然明白:人間煙火,大抵如此——總要在某個時刻,用灼熱的疼痛來證明自己還活著。

窗外的霓虹刺破暮色時,廚房瓷磚上凝結的紅油反光,映出隔壁婦人晾曬的碎花圍裙。我聽見她與丈夫在陽臺爭吵,聲音混著晚風里燒烤攤的孜然味,在樓道間漂浮成油膩的云。

案板上殘留的辣醬開始結痂,像干涸的血跡。我忽然想起巷口修鞋匠的鐵皮屋,他總在暮色里用錐子穿透皮革,那動作與我此刻用筷子戳破蛋黃時如出一轍——都是在黑暗中尋找某種確鑿的痛感。

煤氣灶的火焰漸漸萎頓,鍋底黏著焦黑的醬汁。我數著鐘擺搖晃的次數,看對面樓窗格里晃動的電視熒光,那些藍白相間的光斑,多像童年看過的露天電影幕布,只不過如今放映的是無數個無聲的困獸之斗。

當最后一口湯滑入喉管,我聽見自己吞咽的聲響在胸腔里回蕩。

這聲音與深夜貨車碾過馬路的轟鳴重疊,與醫院走廊高跟鞋叩擊地磚的脆響重疊,與太奶奶臨終前喉間痰鳴重疊——原來所有活著的證據,都裹著這般灼人的辛辣。

洗碗池的水漫過手腕時,我觸到油膩的碗沿,突然發現每道劃痕都像是某種古老的文字。

它們記載著無數個這樣的夜晚:有人在辣味中清醒,有人在清醒中麻木,而窗外的燈火永遠在明滅,如同無數雙眨動的眼睛,見證著這永不饜足的人間。

午夜的雨水拍打窗玻璃時,抽油煙機的油漬在瓷磚上蜿蜒成暗紅的河。我數著墻上時鐘的齒輪聲,看秒針啃食著辣醬瓶底沉淀的殘滓,那些結晶的辣素像凍住的巖漿,在月光下泛著冷冽的光。

樓道傳來醉漢嘔吐的轟鳴,混著對樓嬰兒的啼哭,在辣醬的余味里發酵成某種腐壞的甜。我摸向碗柜最深處的玻璃罐,指尖觸到去年腌漬的辣椒,它們蜷縮在鹽粒中,如同被抽干靈魂的尸體。

煤氣灶旋鈕突然發出細微的爆裂聲,火苗竄起的瞬間,我看見鏡中自己的瞳孔里倒映著跳躍的火光。這讓我想起刑場上的油燈,劊子手磨刀時,刀刃上跳動的火焰也是這般模樣——都是在為某種劇痛的降臨作序。

洗碗布擦過鍋底焦痕時,突然滲出一滴猩紅的血。我盯著它在瓷碗邊緣暈開,想起童年巷口的鐵匠鋪,鐵塊淬火時騰起的白霧,與此刻喉嚨里灼燒的辣意竟有相似的溫度。原來所有淬煉都要付出疼痛的代價,無論是鐵器還是靈魂。

窗外的雨聲漸密,樓下便利店的LED招牌在雨幕中明滅。我望著那些猩紅的字母,突然覺得它們像極了方才辣醬在湯面中綻開的紋路。這城市永遠在吞咽著某種滾燙的祭品,而我們都是祭壇上等待灼燒的羔羊,用疼痛證明自己還未被生活煮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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