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光柱斜斜地穿透狹小的窗戶，將空氣中飛舞的塵埃照得纖毫畢現，溫柔地籠罩在鋼琴旁。蘇晚的手還懸停在琴鍵上方，指尖微微顫抖。她不敢呼吸，不敢眨眼，所有的感官都凝聚在女兒那只小小的、觸碰在泛黃琴鍵上的手指，和她那雙剛剛被微光點亮的漆黑眼眸。

那光芒如流星般短暫，轉瞬便重新沉入深潭般的空茫。小星收回了小手，依舊抱著她的舊布偶，安靜地站在原地，仰頭看著巨大的鋼琴，仿佛剛才那石破天驚的觸碰與那瞬間的光亮，只是一場幻覺。

但蘇晚知道，那不是幻覺。她胸腔里那顆幾乎要炸裂開的心臟，那滾燙得幾乎要灼傷皮膚的淚水，都在瘋狂地吶喊：是真的！小星的世界，第一次主動向外界，向這架生銹的鋼琴，向她這個母親，伸出了一只探索的小手！

狂喜如同海嘯般席卷了她，巨大的沖擊力讓她幾乎站立不穩。她猛地蹲下身，張開雙臂，將小星緊緊地、緊緊地擁入懷中。溫熱的淚水洶涌而出，滴落在女兒柔軟的頭發上，滲入那小小的、帶著奶香味的衣領。

“寶寶…我的小星…真好…真好啊…”她哽咽著，語無倫次，只能一遍遍重復著這最簡單的詞句，仿佛要將這失而復得的珍寶揉進自己的骨血里。小星的身體在她懷里顯得異常柔軟，依舊沒有回抱的動作，但這一次，蘇晚清晰地感覺到，那小小的身軀，沒有像往常那樣本能地僵硬或退縮，而是溫順地依偎著，像一個終于找到了安全港灣的小船。

希望，不再是遙不可及的微光，而是真切地落在了她的臂彎里，帶著女兒溫熱的體溫。這比任何招生成功的消息，都更讓她充滿力量。

那架破舊的鋼琴，在蘇晚眼中，瞬間從一堆可能無用的廢木頭，變成了真正的無價之寶。它不再僅僅是謀生的工具，更是連接她和小星世界的橋梁，是打開女兒封閉心門的鑰匙！

蘇晚抱著小星，在那縷珍貴的陽光下站了許久，直到陽光偏移，金色的光柱消失，房間重新陷入昏黃。她輕輕放下小星，擦干臉上的淚痕，眼神里燃燒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近乎虔誠的堅定。她重新坐到琴凳上。

這一次，她的手指落在琴鍵上，不再是為了測試，不再是為了謀生，而是為了回應。回應女兒那一次勇敢的觸碰，回應那點亮她世界的瞬間微光。

她開始彈奏。依舊是簡單的音階，哆、來、咪、發、嗦…節奏緩慢而清晰。每一個音符依舊帶著沙啞的雜音，像是老人喑啞的低語。但蘇晚彈得無比用心，無比專注。她的目光溫柔地落在小星身上，觀察著她每一個細微的反應。

小星沒有像剛才那樣走近，只是抱著布偶，安靜地坐在床邊。她的目光追隨著蘇晚在琴鍵上移動的手指，黑亮的眸子里不再是徹底的虛無，偶爾會閃過一絲極其細微的、難以捕捉的波動，像投入深潭的小石子蕩開的最微小的漣漪。當某個音符（尤其是中音區的“咪”和“嗦”）響起時，她的小腦袋甚至會極其輕微地、幾乎無法察覺地偏一下，仿佛在努力捕捉那聲音的軌跡。

這對蘇晚而言，已是無上的恩賜和鼓勵。她一遍遍地彈奏著，不厭其煩。狹小的出租屋里，單調而沙啞的音階練習曲，成了唯一的背景音，也成了母女間無聲的、卻飽含深情的對話。

蘇晚重新謄寫了招生啟事。這一次，她寫得更加認真，在“耐心細致，寓教于樂”后面，又加了一句：“尤其歡迎對音樂有好奇心的寶貝”。她拿著這些啟事，不再試圖去擠入所謂“高檔小區”或學校門口。她選擇了更務實也更艱難的方式——掃樓。

老舊的居民樓沒有電梯，樓道狹窄昏暗，彌漫著油煙和歲月的氣息。蘇晚一層一層地爬，一戶一戶地敲門。大多數時候，回應她的是冷漠的“不需要”，或者隔著門板不耐煩的“誰啊？推銷的走開！”偶爾有門打開一條縫，露出半張警惕的臉，聽完她的介紹，目光掃過她樸素的衣著和手中簡陋的啟事，很快便敷衍地關上門：“哦，知道了，有需要再說。”

汗水浸濕了她的鬢角和后背，小腿因為爬樓而酸脹發顫。被拒絕的難堪和失落感如同跗骨之蛆，一次次啃噬著她剛剛建立起來的信心。好幾次，站在陌生的、緊閉的門前，聽著里面傳來的電視聲或孩子的笑鬧聲，巨大的孤獨感幾乎要將她吞沒。她只能用力攥緊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那點疼痛提醒自己：想想小星，想想她觸碰琴鍵的小手！

她強迫自己扯出一個盡可能溫和的微笑，走向下一戶。敲門，等待，介紹，被拒絕…周而復始。

這天下午，蘇晚抱著最后一絲希望，爬上了一棟位于社區活動中心旁邊的老樓頂層。她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次被拒絕了，喉嚨因為反復解釋而干澀發痛。敲響頂樓西戶的門時，她甚至做好了再次面對冷臉的心理準備。

門開了。開門的是一位頭發花白、面容和善的老太太，戴著老花鏡，手里還拿著一件正在織的毛線活。她身后，一個約莫四、五歲，扎著兩個羊角辮、穿著紅色小裙子的小姑娘正踮著腳，好奇地探頭往外看，圓溜溜的大眼睛忽閃忽閃。

“您好，打擾了?！碧K晚立刻打起精神，微微鞠躬，雙手遞上啟事，“我叫蘇晚，住附近，在家里開了個小小的鋼琴工作室，教孩子啟蒙。這是我的招生啟事，您看看家里或者鄰居有沒有小朋友感興趣的？”

老太太接過啟事，推了推老花鏡，仔細看著。小姑娘也湊過來，踮著腳要看紙上的字?！颁撉伲俊毙」媚锬搪暷虤獾貑枺岸苟鼓軐W嗎？豆豆在電視上看到過，叮叮咚咚的，好聽！”

老太太沒立刻回答，目光從啟事上抬起，溫和地打量著蘇晚。蘇晚有些緊張，她能感覺到自己額角的汗意。老太太的目光最終落在蘇晚因為爬樓而微微泛紅的臉頰和那雙雖然疲憊卻依舊清澈的眼睛上。

“蘇老師是吧？”老太太開口了，聲音帶著老年人特有的緩慢和溫和，“你這工作室…就在家里？地方…方便嗎？”她的語氣里沒有輕蔑，只有一種善意的詢問。

蘇晚的心猛地一跳！這是第一個沒有直接拒絕，反而詢問細節的人！她連忙點頭：“是的，阿姨。地方不大，就在我家客廳，剛收拾出來。鋼琴…是舊的，但音是準的，教孩子啟蒙沒問題?！彼D了頓，鼓起勇氣補充道，“我…我女兒也三歲多，她很喜歡聽我彈琴。”

“哦？你也有個女兒？”老太太似乎來了興趣，目光更柔和了些。

“嗯，她叫小星?！碧岬脚畠海K晚的眼神不自覺地溫柔下來，帶著一種母親特有的光輝，“她…有點特別，不太愛說話，但是對鋼琴的聲音很敏感?！彼龥]有用“自閉”這個詞，怕引起不必要的誤解或同情。

老太太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目光又落回啟事上，手指輕輕摩挲著那張薄薄的紙。樓道里安靜下來，只有小姑娘豆豆好奇地打量著蘇晚。

“這樣啊…”老太太沉吟了一下，抬起頭，臉上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蘇老師，你看這樣行不行？我這外孫女豆豆啊，”她拉過身邊的小姑娘，“皮得很，坐不住。她爸媽工作忙，平時就我帶。這孩子倒是一直對音樂啊跳舞啊挺有興趣的，就是沒個定性。我呢，年紀大了，也教不了她什么。你要是不嫌棄地方小，不嫌棄豆豆淘氣，要不…讓她先去你那兒試試？就試一次課，看看她喜不喜歡，能不能坐得住，也看看你這教學方式。你看成嗎？”

巨大的驚喜如同煙花般在蘇晚腦中炸開！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第一個學生！試課的機會！

“成！當然成！太謝謝您了阿姨！”蘇晚激動得聲音都有些發顫，連忙點頭，“謝謝您信任！您看豆豆什么時候方便？我隨時都可以！”

“那就明天下午吧，三點左右？”老太太，張阿姨，笑著拍板，“豆豆午睡醒了正好。地址就是這啟事上寫的？”

“對對對！就是XX路XX弄XX號！我明天下午一定在家等著豆豆！”蘇晚用力點頭，喜悅像暖流瞬間沖散了所有的疲憊和委屈。

送走張阿姨和好奇地朝她揮手說“老師再見”的豆豆，蘇晚幾乎是飛奔著下樓的。夕陽的余暉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腳步卻異常輕快。回到出租屋，看著那架靜靜佇立的舊鋼琴和床上安靜玩手指的小星，她忍不住沖過去，一把抱起女兒，在原地轉了個圈。

“寶寶！我們有學生了！豆豆妹妹明天要來跟媽媽學琴了！”她興奮地在小星耳邊低語。小星被她突然的動作驚了一下，漆黑的眼睛里閃過一絲茫然，但很快又恢復了安靜，小手無意識地抓住了蘇晚的衣領。

這一晚，蘇晚幾乎沒怎么睡。她一遍遍地打掃著本就干凈的房間，把鋼琴擦了又擦，連琴鍵縫隙都用細毛刷仔細清理。她翻出自己學生時代的琴譜，挑選著最簡單、最有趣的兒童啟蒙小曲，反復在心里演練著教學步驟：如何吸引豆豆的注意力？如何讓她覺得有趣？如果她坐不住怎么辦？每一個細節都反復推敲。

她甚至找出幾樣小星幾乎不玩的、還算干凈的玩具（一個會發光的塑料球，一個捏捏叫的小鴨子），打算作為吸引豆豆注意力的道具。小星安靜地看著母親忙碌的身影，目光偶爾會落在那些被翻出來的玩具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

第二天下午兩點半，蘇晚的心跳就開始不受控制地加速。她換上了自己最干凈、看起來最“老師”的一件米白色襯衫，頭發也仔細地梳好。小星被她安頓在床鋪靠里的位置，給了她一個軟墊和一本色彩鮮艷的圖畫書——雖然小星可能不會看。

兩點五十分，敲門聲準時響起。

蘇晚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劇烈的心跳，走過去打開門。

門外站著張阿姨和穿著漂亮小紅裙、一臉好奇興奮的豆豆。小姑娘手里還抱著一個兔子玩偶。

“蘇老師好！”豆豆脆生生地喊道，大眼睛滴溜溜地往屋里瞧。

“阿姨好，豆豆好，快請進！”蘇晚側身讓開，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手心卻在微微出汗。

張阿姨帶著豆豆走進來，目光迅速而自然地掃過這間極其簡陋卻異常整潔的房間。當她的視線落在那架顯眼的、雖然陳舊卻被擦拭得格外干凈的立式鋼琴上時，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和不易察覺的贊許。

“地方收拾得真干凈，蘇老師費心了。”張阿姨溫和地說。

“應該的，您和豆豆坐?！碧K晚搬過房間里唯一一張舊沙發椅給張阿姨，又拿出一個小板凳給豆豆。

豆豆一進來，就被那架“大黑家伙”吸引了，掙脫外婆的手就跑到鋼琴邊，踮著腳去夠琴鍵：“外婆！大鋼琴！豆豆要彈！”

“豆豆別鬧，聽老師的話。”張阿姨連忙拉住她。

“沒關系的阿姨?！碧K晚蹲下身，平視著豆豆充滿好奇和躍躍欲試的大眼睛，“豆豆想摸一下鋼琴嗎？”

“想！”豆豆用力點頭。

“好，那豆豆先輕輕摸一下，感受一下它?！碧K晚引導著豆豆的小手，輕輕放在一個白鍵上，“涼涼的，對不對？它有點害羞，我們要是太用力，它會疼的哦?！?

豆豆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冰涼的琴鍵，咯咯笑起來：“涼涼的！滑滑的！”

“對，豆豆真棒！”蘇晚笑著夸獎，“那現在，豆豆想不想聽它唱歌？想不想知道它的秘密？”

“想！”豆豆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住了。

“好，那豆豆先跟老師學一個很厲害的魔法姿勢，我們就能讓鋼琴唱歌了?！碧K晚坐到琴凳上，示范著最基礎的手型，“像老師這樣，小手指彎彎的，像握著一個圓圓的雞蛋…”

試課正式開始。蘇晚的聲音溫柔而富有耐心，像在講述一個奇妙的故事。她沒有一上來就教枯燥的指法，而是用豆豆能理解的語言，把鋼琴的琴鍵比喻成“住在黑白房子里的小精靈”，把彈琴說成是“用魔法喚醒小精靈唱歌”。

她先示范了一個簡單的、旋律輕快的兒歌片段（《小星星》的簡化版），雖然鋼琴音色依舊沙啞，但那熟悉的旋律立刻抓住了豆豆的心。豆豆興奮地在板凳上扭來扭去：“豆豆要學！豆豆要學這個！”

蘇晚便從中央C開始，一個音一個音地教豆豆認識“小精靈的家”，教她如何用正確的“魔法姿勢”輕輕喚醒它們。豆豆天性活潑好動，專注力有限，沒一會兒就開始東張西望，小屁股在板凳上扭來扭去，想去抓旁邊小星放在床上的布偶。

蘇晚早有準備。她拿出那個會發光的塑料球，輕輕按亮，柔和的光線吸引了豆豆的注意?！岸苟箍?，這是‘專注小精靈’！它最喜歡看小朋友認真學魔法了！豆豆要是能連續彈對三個小精靈的家，它就給你跳個舞好不好？”

“真的嗎？”豆豆的眼睛立刻亮了，注意力瞬間被拉回琴鍵上。

蘇晚耐心地引導著，鼓勵著，用游戲化的方式化解著豆豆的煩躁和分心。當豆豆終于磕磕絆絆、用一根手指頭按對了“哆”、“來”、“咪”三個音時，蘇晚立刻兌現承諾，讓那個塑料球在她手心“跳”了幾下（手動晃動），豆豆開心得拍手大笑，成就感滿滿。

張阿姨一直安靜地坐在一旁看著，臉上始終帶著溫和的笑意。她看著外孫女從最初的興奮好奇，到中途的煩躁分心，再到被蘇晚巧妙地引導回專注，最后因為一點點小小的成功而雀躍不已。蘇晚的耐心、靈活和那份對孩子發自內心的溫柔與引導，讓她眼底的贊許越來越濃。

更讓張阿姨動容的，是房間里的另一個孩子——小星。整個試課過程大約半小時，那個安靜得過分的小女孩，一直抱著她的布偶，坐在床鋪靠里的角落。她沒有像普通孩子那樣被熱鬧吸引，甚至沒有看豆豆和蘇晚，只是微微低著頭，長長的睫毛垂著，目光似乎落在自己并攏的膝蓋上，沉浸在一個無人能打擾的世界里。

然而，當蘇晚為了示范一個稍長的樂句，指尖在琴鍵上連續跳躍，流淌出一段雖然沙啞卻連貫的旋律時，張阿姨敏銳地注意到，那個一直像精致人偶般安靜的小女孩，極其緩慢地抬起了頭。

她的目光，沒有看向興奮的豆豆，也沒有看向彈琴的母親，而是靜靜地、專注地，落在了那架發出聲音的舊鋼琴上。那目光依舊帶著一種抽離的空茫，但張阿姨活了這么大歲數，還是能分辨出，那是一種不同于徹底隔絕的“安靜”，那是一種…帶著微弱感知的聆聽。尤其是當蘇晚彈奏到高音區一段清亮的音階時（雖然依舊雜音明顯），小星那濃密的睫毛，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像被微風拂過的蝶翼。

這個發現讓張阿姨心頭微微一震。她看向依舊在耐心引導豆豆的蘇晚，這個年輕媽媽清瘦的側臉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異常柔和而堅韌。她不僅要努力謀生，還要照顧這樣一個特別的孩子…這份不易，讓張阿姨心中涌起一股強烈的憐惜。

試課接近尾聲。豆豆已經能自己用一根手指，慢吞吞地“喚醒”好幾個“小精靈的家”了，雖然節奏亂七八糟，但她玩得很開心，小臉紅撲撲的。

“豆豆真棒！是個小小魔法師了！”蘇晚笑著表揚，拿出那個捏捏叫的小鴨子遞給豆豆，“這是獎勵給最棒的小魔法師的！”

豆豆開心地接過小鴨子，捏得“嘎嘎”作響。

“蘇老師，”張阿姨站起身，臉上的笑容溫暖而真誠，“真是太謝謝你了。豆豆這孩子平時皮得很，沒想到在你這里，還能安安靜靜學點東西，還學得這么開心?！彼D了頓，目光掃過那架舊鋼琴和角落里安靜的小星，語氣更加溫和，“地方是小了點，琴也舊了點，但教孩子，特別是啟蒙，我看重的不是這些排場。老師有耐心，懂孩子的心，這才是最難得的。”她拿出錢包，“豆豆喜歡，我也覺得好。這試課，就按正式課算。學費多少？我先付一個月的。”

巨大的喜悅和一種被認可的感動瞬間擊中了蘇晚！她沒想到張阿姨會如此爽快，甚至直接付一個月的學費！這意味著，她和小星接下來一個月的基本生活費，終于有了著落！

“阿姨…這…太謝謝您了！”蘇晚激動得有些語塞，連忙擺手，“試課不用錢的！您太客氣了！”

“要付的，要付的?！睆埌⒁虘B度很堅決，硬是把幾張嶄新的鈔票塞到蘇晚手里，“你教得好，這是你應得的。以后豆豆就麻煩你了，每周一次，就定這個時間，你看行嗎？”

“行！當然行！”蘇晚緊緊攥著那幾張帶著體溫的鈔票，仿佛握住了沉甸甸的希望和尊嚴，“我一定好好教豆豆！”

送走心滿意足、抱著新玩具鴨子蹦蹦跳跳的豆豆和笑容和煦的張阿姨，蘇晚關上房門，背靠著冰冷的鐵皮門，緩緩滑坐到地上。她攤開手掌，看著掌心里那幾張紅色的紙幣，又抬頭看看那架沉默的舊鋼琴，再看看床上依舊安靜、卻仿佛被一層微弱光暈籠罩的小星，淚水再次毫無預兆地奪眶而出。

這一次，是喜悅的淚，是艱辛付出后終于迎來一絲收獲的淚，是被陌生人善意溫暖到的淚。

她做到了！她真的招到了第一個學生！星語鋼琴工作室，終于不再是窗玻璃上那一紙空文，它真正地、發出了屬于它的第一聲音符！

蘇晚站起身，走到小星身邊，俯身，在女兒光潔的額頭上印下一個輕柔的吻。小星依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但蘇晚知道，那束微光，一定還在。

她走到窗邊，窗外暮色四合，華燈初上。對面樓宇的燈火次第亮起，像散落在人間的星辰。她看著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還有那張貼著“星語鋼琴工作室”啟事的地方，嘴角慢慢揚起一個無比堅定的笑容。

有了第一個豆豆，就一定會有第二個，第三個…她的小星，也一定會在這些音符的陪伴下，一點點走向更廣闊的世界。這陋室初音，終會引來源源不斷的蝶群。

希望，如同星火，已然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