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的時間可以改變很多事情。

南姎站在新聞獎頒獎典禮的后臺，手指無意識地撫過西裝外套的翻領。鏡子里那個齊肩短發、妝容精致的職業女性，與五年前圖書館里埋頭做題的少女已經判若兩人。

“南姎，五分鐘后上臺。“工作人員探頭提醒。

她點點頭，最后檢查了一遍獲獎感言。這是她記者生涯的第一個重要獎項——年度調查報道獎，獲獎作品是關于建筑行業系統性腐敗的系列報道，其中引用的關鍵證據正是兩年前那場風波中獲得的材料。

掌聲如潮水般涌來，南姎走上燈光璀璨的舞臺。接過沉甸甸的獎杯，她望向臺下第一排——夏斯銘穿著筆挺的深藍色西裝，正用手機記錄這一刻，嘴角掛著驕傲的笑容。

“這個獎項不僅屬于我，“南姎的聲音在會場回蕩，“也屬于那些敢于說出真相的舉報人，屬于我的導師方志遠，屬于我的家人...特別是夏斯銘，沒有他的支持和理解，我不會有勇氣走到今天。“

鏡頭轉向夏斯銘，他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但眼中的光彩比任何聚光燈都明亮。

典禮結束后，他們在附近的餐廳慶祝。夏斯銘變魔術般從口袋里掏出一張小卡片：“給你的驚喜。“

南姎打開一看，是社區安全中心主任的任命書。“你拿到了！“她驚喜地叫道，“我就知道他們會選你！“

“多虧了你那些關于消防隱患的報道，市政府終于決定設立這個職位。“夏斯銘給她倒了半杯香檳，“下周一正式上任，主要負責社區安全檢查和公眾培訓。“

他們輕輕碰杯，金色的液體在杯中蕩漾，如同這兩年來交織的歡笑與淚水。南姎的報道事業漸入佳境，夏斯銘也在消防系統內找到了自己的位置。那個一室一廳的小公寓已經換成了兩居室，書架上擺滿了更多共同記憶。

“對了，“南姎突然想起什么，“你媽媽今天怎么樣？“

夏斯銘的表情變得復雜：“還在考慮父親的事。“

一周前，失蹤兩年的夏成剛突然出現——不是被警方抓獲，而是主動回國自首。更令人意外的是，他聲稱自己罹患晚期肝癌，剩下的時間不多了，希望與家人和解。作為“誠意“，他帶回了一份牽涉多位高官的跨國腐敗文件。

“你覺得他是真心的嗎？“南姎小心地問。

夏斯銘搖搖頭：“我不知道。但母親堅持要見他一面，說需要了結一些事。“

南姎的手機突然響起。來電顯示是“蘇阿姨“——這兩年，夏斯銘的母親與她建立了出乎意料的親密關系，甚至比夏斯銘更常聯系她。

“阿姨？“南姎接起電話。

“南姎，你們能來一趟醫院嗎？“蘇女士的聲音異常冷靜，“夏成剛想見你們。他說...有些事只有當面才能說清楚。“

......

腫瘤醫院的病房比想象中明亮。夏成剛靠坐在床上，比兩年前消瘦了許多，面色蠟黃，但眼神依然銳利如鷹。蘇女士坐在窗邊的椅子上，衣著樸素但優雅，與從前那個精致貴婦形象大相徑庭。

“來了？“夏成剛的聲音嘶啞，目光在南姎和夏斯銘之間來回掃視，“坐吧。“

南姎注意到床頭柜上放著一個厚厚的文件袋。夏斯銘站在病床尾端，沒有坐下的意思：“什么事這么急？“

“急？“夏成剛冷笑一聲，“對你們年輕人來說，兩年可能很長。但對一個將死之人...“他突然咳嗽起來，蘇女士遞過水杯，他粗暴地推開，“我時間不多了，直說吧——我手上有足夠摧毀半個省政商界的證據。“

他拍了拍文件袋：“賄賂記錄、洗錢路徑、非法交易...足夠讓你們再拿幾個新聞獎。“這話是對南姎說的，語氣中帶著熟悉的嘲諷。

“為什么現在拿出來？“南姎直視他的眼睛，“兩年前你寧愿逃跑也不愿面對法律。“

“因為我現在沒什么可失去了。“夏成剛的目光轉向夏斯銘，“除了...一個道歉的機會。“

病房里一片寂靜。夏斯銘的表情像是被雷擊中，南姎能看到他下頜肌肉緊繃的線條。

“我不相信你。“夏斯銘最終說道，聲音低沉而堅定，“從小到大，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有目的。這次又是什么？減刑？報復？“

夏成剛突然笑了，露出泛黃的牙齒：“看，我兒子終于學會質疑了。很好。“他轉向南姎，“你呢，大記者？不想要這個獨家新聞？“

南姎握住夏斯銘的手：“我們只相信真實的證據，而不是交易。“

“證據就在這里。“夏成剛推了推文件袋，“但我有條件——我要和家人度過最后時光。保外就醫，在家監禁。“

蘇女士突然站起來：“夠了。“她的聲音不大，但充滿力量，“夏成剛，你以為我這兩年什么都沒做嗎？“她從包里拿出一個U盤，“從我們結婚第一年起，我就開始記錄你的每一筆非法交易。包括你指使人制造那起'車禍'的證據。“

夏成剛的臉色變了：“你...什么時候...“

“一直都有。“蘇女士平靜地說，“以前不敢拿出來，是因為害怕失去斯銘的撫養權。現在...“她看向兒子，眼中含著淚水，“現在我只想做個能讓他驕傲的母親。“

南姎震驚地看著這對母子。夏斯銘像是第一次認識自己的母親，眼中的懷疑逐漸化為敬意。

“文件你們拿走。“蘇女士將U盤遞給南姎，“至于他...“她看向病床上的丈夫，眼中不再有恐懼，“法律會給出公正判決，無論還剩多少時間。“

夏成剛的面容扭曲了：“賤人！我給了你一切—“

“你給了我一棟金籠子。“蘇女士打斷他，“而我，愚蠢地住了二十年。“她轉向南姎和夏斯銘，“我們走吧。“

離開病房前，夏斯銘最后看了父親一眼。那個曾經令他恐懼的男人，現在只是一個蜷縮在病床上的枯瘦老頭，憤怒地捶打著被子。

走廊上，蘇女士突然雙腿發軟，夏斯銘趕緊扶住她。“我沒事。“她勉強笑了笑，“只是...二十年了，第一次呼吸到自由的空氣。“

南姎擁抱了她：“阿姨，您太勇敢了。“

“比不上你們。“蘇女士擦掉眼淚，“走吧，我請你們吃晚飯。林教授已經在餐廳等我們了。“

這兩年里，南姎的母親和蘇女士成了意想不到的朋友。一個中學教師和一個前貴婦，卻因為子女的關系經常聚會，最終發現彼此都有被男性傷害的過去，都為了孩子犧牲了事業。

......

又一年櫻花盛開時，南姎和夏斯銘回到了校園那棵老樹下。距離他們用草編戒指約定“兩年后結婚“正好過去了二十四個月。

“記得那天嗎？“夏斯銘撫摸著粗糙的樹皮，“你穿著學士袍，帽子老是歪...“

“記得。“南姎靠在他肩上，“某人用草葉子編了個戒指，還假裝正經地下跪。“

夏斯銘突然單膝跪地，這次不是玩笑，而是認真的表情。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個藍色絲絨盒子：“南姎同學，我欠你一個真正的戒指。“

盒子打開，里面是一枚簡約的鉑金戒指，鑲嵌著一顆不大的鉆石，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這兩年，“夏斯銘的聲音有些顫抖，“我們一起經歷了太多——威脅、危險、職業危機...還有我父親的鬧劇。但每當我懷疑自己時，你總是相信我；每當你冒險時，我也學會了不是阻止，而是支持。“他深吸一口氣，“所以，南姎，你愿意嫁給我嗎？不是兩年后，而是現在，馬上，越快越好。“

南姎的眼眶濕潤了。她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從包里拿出一個信封：“真巧，我也準備了東西。“

夏斯銘打開信封，里面是兩張填寫好的結婚登記表，南姎已經簽好了名字。

“我猜今天有人要求婚，“她眨眨眼，“所以提前準備好了。“

夏斯銘大笑起來，將戒指戴在她手指上，然后一把抱起她轉圈。櫻花花瓣紛紛揚揚落下，像一場粉色的雪，覆蓋了他們來時的足跡。

后來，南姎在新聞獎的加持下成立了自己的調查工作室；夏斯銘的社區安全中心推廣到了全市各區；夏成剛在獄中度過生命最后三個月，臨終前收到兒子的探望，但拒絕道歉；兩位母親一起參加烹飪班，計劃明年結伴旅行。

生活從不是童話，但他們用自己的方式書寫了結局——在真相與救贖之間，在愛情與理想之中，一次又一次地選擇“為你，千千萬萬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