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臺庫房內,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冰冷的鉛塊,沉沉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柳蟬衣捧著那方足以亂真的白玉璽,指尖的冰冷直透骨髓,順著血脈蔓延至四肢百骸。墨云木掛墜在懷中死寂般冰冷,那道細微的裂痕如同無聲的嘲笑,印證著她最深的恐懼——這不是真璽!是足以騙過張世顯,甚至差點騙過她的、鬼斧神工的贗品!
什么時候?究竟是在哪一個環節,在誰的眼皮底下,承載著無數血火與忠魂、象征華夏正統的傳國玉璽,竟被悄無聲息地調了包?!
巨大的震驚和冰冷的恐懼在她腦中轟然炸開,但十年血仇磨礪出的堅韌意志,如同淬火的精鋼,在瞬間的失神后爆發出驚人的力量。她不能慌!更不能暴露!敵人就在身邊,就在這看似安全的府衙深處!一旦打草驚蛇,不僅真璽難尋,岳錚、唐靈兒、林家劍客,乃至張知府,都可能瞬間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電光火石間,無數念頭在她腦中飛旋:破廟神光爆發后,玉璽氣息沉寂,她被巨大的疲憊和岳錚的傷勢牽扯了心神;入城時水道濕滑陰暗,眾人相互攙扶,視線受阻;進入米行后短暫停留,人多眼雜;抵達府衙后門,陳子安引路,護衛環伺…每一個環節,都存在著致命的空隙!
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針,不動聲色地掃過庫房內每一個角落,每一張面孔。張世顯臉上那深切的憂慮和激動不似作偽,他正因唐門“影堂”介入的消息而焦躁踱步。門口兩名護衛氣息沉穩,目光警惕地注視著門外,似乎并未留意書案這邊。唐靈兒心神全系于昏迷的岳錚,林家劍客閉目養神,但搭在劍柄上的手指微微繃緊,顯然并未放松警惕。
那么…最大的嫌疑,落到了那個引他們入府、熟悉路徑、又剛剛離開去請大夫的年輕書吏——陳子安身上!只有他,有足夠的動機(幕后黑手的棋子)、機會(引路、接觸玉璽的短暫間隙)和能力(對府衙的熟悉)!
“柳姑娘?”張世顯見柳蟬衣捧著玉璽久久不語,臉色異常蒼白,不由關切問道,“可是有何不妥?”
柳蟬衣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涌的心緒,臉上擠出一絲極其勉強的笑容,帶著劫后余生的疲憊:“沒…沒什么。只是…捧著這傳國之寶,想到一路犧牲的玄悲大師、雷堡主…還有那么多忠勇義士…心中悲慟難抑…”她聲音微顫,恰到好處地流露出真實的悲痛,巧妙地掩蓋了方才的異常。
她一邊說著,一邊極其自然地將那贗品玉璽重新用布帛仔細包裹好,動作輕柔而珍重,仿佛捧著稀世珍寶。包裹的過程中,她的指尖狀似無意地拂過玉璽底部——那是印文所在,也是任何贗品最難模仿其神韻和力量烙印的地方!果然,入手只有冰冷的玉質觸感,再無半分之前真璽那浩瀚威嚴、仿佛承載著山河社稷重量的精神烙印!
“張大人,”柳蟬衣將包裹好的布包放回書案,語氣帶著懇切,“此物關乎國運,還請大人務必…務必親自保管,寸步不離!我等一路行來,深知金狗奸詐,無孔不入!方才聽聞唐門‘影堂’竟也卷入其中,更需萬分謹慎!”
她刻意強調了“寸步不離”和“萬分謹慎”,既是提醒張世顯,也是說給可能隱藏在暗處的耳朵聽。
“柳姑娘所言極是!”張世顯神情肅然,重重點頭,“此物在張某手中一日,張某必以性命相護!”他再次鄭重地將布包拿起,緊緊抱在懷中,仿佛抱著千斤重擔。
就在這時,庫房外傳來腳步聲。陳子安端著一個熱氣騰騰的藥碗走了進來,濃郁的藥味瞬間彌漫開來。
“大人,藥煎好了。”陳子安將藥碗放在岳錚榻邊的矮幾上,目光快速掃過書案——看到張世顯正緊緊抱著那個布包,他眼中閃過一絲極難察覺的異樣,隨即恢復恭謹。
“子安,辛苦了。”張世顯點點頭,“快,唐姑娘,快給岳少俠服下。”
唐靈兒連忙應聲,小心地扶起岳錚的上半身,用湯匙舀起溫熱的藥汁,吹涼了,一點點喂入岳錚口中。
柳蟬衣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目光死死鎖住陳子安。只見他放下藥碗后,并未立刻離開,而是垂手肅立在一旁,目光低垂,似乎在等待吩咐,又像是在觀察著什么。
“子安,”張世顯眉頭緊鎖,顯然還在為刺客和唐門之事憂心,“你再去前衙探探,趙瓚將軍那邊可有消息?城防有無異常?還有,加派人手,暗中排查這幾日所有進出府衙的可疑人員,尤其是…與蜀中有關聯的!”
“是,大人!”陳子安躬身領命,轉身欲走。
“等等!”林家劍客突然睜開眼,聲音低沉,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陳書吏,方才引我等入府,路徑曲折,這‘蘭臺’庫房更是隱蔽。不知…除了正門和后墻小門,可還有其他隱秘通道?譬如…通往府衙之外,或相鄰府邸?”他目光如炬,緊緊盯著陳子安。
這個問題問得極其突兀且關鍵!直指玉璽可能被轉移的路徑!
陳子安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隨即轉過身,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驚訝和思索:“回林大俠,這‘蘭臺’庫房乃存放機要卷宗之地,設計之初確實考慮過緊急避險。據下官所知,庫房地下有一處狹窄的夾壁,連通著一條廢棄的排水暗道,確實可通往府衙西側墻外一條廢棄的死胡同。不過那暗道年久失修,早已被淤泥堵塞,多年未曾啟用了。”他回答得條理清晰,神色坦然。
“哦?暗道何在?”林家劍客追問,手已悄然握緊了劍柄。
“就在這排書架之后,”陳子安指了指庫房西側一排頂天立地的巨大書架,“有一處極其隱蔽的機括,按下后書架會移開,露出入口。不過大人有令,非十萬火急,不得擅動,鑰匙也由大人親自保管。”他看向張世顯。
張世顯點點頭:“確有此事。那暗道廢棄已久,入口也封死了,子安所言不虛。”
林家劍客深深看了陳子安一眼,不再言語,但眼中的警惕絲毫未減。
陳子安再次行禮,轉身快步離開了庫房。
庫房內再次陷入壓抑的沉默。只有唐靈兒喂藥的輕微湯匙碰撞聲,以及岳錚偶爾無意識發出的微弱呻吟。
柳蟬衣的心卻沉到了谷底。陳子安的回答看似天衣無縫,甚至主動指出了暗道的存在,但這恰恰暴露了他的問題!一個普通的書吏,在驟然被問及如此隱秘的通道時,反應未免太過鎮定和流暢!而且,他最后提到“鑰匙由大人親自保管”,更像是一種撇清和引導!真正的調包者,根本不需要鑰匙!他們需要的,是知道路徑,并且能在極短時間內完成調包的通道!
她幾乎可以肯定,真璽就是通過那條所謂的“廢棄暗道”被轉移走的!陳子安,就是內鬼!甚至,他背后還有更深的黑手!
時間緊迫!必須立刻行動!
“張大人,”柳蟬衣突然開口,聲音帶著一絲急促和虛弱,“我…我肩頭傷口似乎又有些不適,可否…可否勞煩大人,讓人取些干凈的布巾和金瘡藥來?靈兒妹妹在照顧岳大哥,實在分不開身…”
“柳姑娘快別客氣!子安剛走,我這就…”張世顯連忙道。
“不必再勞煩陳書吏了!”柳蟬衣立刻打斷,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決,“他還要去探聽消息。隨便叫個外面的護衛大哥幫忙取來即可。就在府衙常備的藥房,很快的。”她目光懇切地看著張世顯。
張世顯雖覺柳蟬衣語氣有些奇怪,但見她臉色蒼白,肩頭衣衫似有血漬滲出(實則是她暗中用力擠壓傷口所致),只道她傷痛難忍,便點頭應允,對門口一名護衛吩咐道:“趙虎,速去藥房取上好的金瘡藥和干凈布巾來!”
“是,大人!”名叫趙虎的護衛領命而去。
庫房內暫時少了一人。柳蟬衣抓住這轉瞬即逝的機會,快步走到張世顯面前,聲音壓得極低,如同耳語,卻帶著斬釘截鐵的急迫:“張大人!聽我說!你懷中抱著的,是假玉璽!”
“什…什么?!”張世顯如遭雷擊,瞬間瞪圓了雙眼,臉上血色褪盡,抱著布包的手劇烈顫抖起來,幾乎要脫手!他難以置信地看著柳蟬衣,又低頭看向懷中的布包,嘴唇哆嗦著,卻發不出聲音。
“千真萬確!”柳蟬衣語速極快,目光灼灼,“真璽龍睛有天然晶點,此物沒有!更無真璽那浩瀚威嚴的精神烙印!就在方才我們入府后,玉璽被調包了!內鬼就是陳子安!真璽很可能已通過書架后的暗道被轉移!大人,現在不是震驚的時候!立刻派人秘密封鎖暗道出口!搜查陳子安!再晚就來不及了!”
張世顯畢竟是宦海沉浮多年的能吏,最初的震驚和恐慌過后,一股被欺騙和愚弄的滔天怒火瞬間取代了恐懼!他眼中爆發出駭人的精光,抱著贗品布包的手青筋畢露!他猛地看向門口僅剩的那名護衛,又看向林家劍客和唐靈兒。
林家劍客早已在柳蟬衣行動時便睜開了眼,此刻如同蓄勢待發的獵豹,手按劍柄,無聲地點了點頭,眼中殺意凜然!唐靈兒也停下了喂藥的動作,驚駭地看著眼前一幕,隨即眼中也燃起怒火,一只手悄然扣住了腰間的暗器囊。
“錢豹!”張世顯的聲音低沉而冰冷,帶著從未有過的威嚴和殺意,“你立刻出去,以本官手令,秘密調集后衙最可靠的二十名親衛!分兩路!一路由你親自帶領,立刻包圍陳子安可能出現的所有地方,尤其是他的住處,見到其人,就地拿下!若遇反抗,格殺勿論!另一路,由孫校尉帶領,立刻包圍府衙西墻外那條廢棄死胡同!封鎖所有出口!給本官一寸一寸地搜!發現任何可疑痕跡或人物,立刻擒拿!記住,要快!要隱秘!不得驚動前衙任何人!”
“遵命!”護衛錢豹顯然也是心腹,雖不明具體緣由,但從張世顯那從未有過的森寒語氣和殺意中,知道事態極其嚴重,毫不猶豫領命,接過張世顯迅速寫下的手令,轉身如風般沖出庫房!
命令下達,張世顯如同瞬間被抽空了力氣,踉蹌一步,扶住書案才站穩。他死死盯著懷中的贗品布包,臉上交織著憤怒、恥辱、后怕和深深的憂慮。堂堂知府衙門,心腹重地,竟被賊人滲透至此!玉璽在他手中丟失,這不僅是失職,更是萬死難贖之罪!
“柳姑娘…林大俠…張某…愧對諸位!愧對玄悲大師!愧對朝廷!”張世顯的聲音充滿了痛苦和自責。
“大人,現在不是自責的時候!”林家劍客沉聲道,目光銳利地掃視著書架方向,“當務之急,是立刻搜查暗道!陳子安調包后,真璽未必已出府!或許還在暗道之中!又或者…他還有同黨接應!”
“對!”柳蟬衣立刻接口,“大人,請立刻打開暗道入口!我與林大俠進去探查!”
張世顯此刻已對柳蟬衣的判斷深信不疑,他不再猶豫,立刻從腰間取下一枚造型奇特的青銅鑰匙,快步走到西側那排巨大的書架前。他在書架側面一處極其隱蔽的雕花凹陷處摸索片刻,找到了一個肉眼幾乎無法察覺的鎖孔,將鑰匙插入,用力一擰!
“咔噠…嘎吱吱…”
一陣沉悶的機括轉動聲響起,沉重的書架緩緩向一側滑開,露出后面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黑黝黝的洞口!一股濃重的、混合著塵土和霉味的潮濕氣息撲面而來!洞口向下延伸,石階上布滿厚厚的灰塵,但柳蟬衣和林家劍客銳利的目光瞬間捕捉到——石階中段,有幾處灰塵被明顯踩踏、抹亂的痕跡!而且痕跡很新!
“果然有人進去過!”林家劍客眼中寒光一閃,“柳姑娘,你在此保護大人和岳少俠!我下去!”他深知柳蟬衣肩傷未愈,且不通武功。
“不!”柳蟬衣斬釘截鐵,“林大哥你腿傷不便,下面情況不明,我與你同去!我有墨云木,或許能感應玉璽氣息!”她不由分說,從懷中掏出墨云木掛墜握在手中,雖然冰冷,但此刻卻是唯一可能追蹤真璽的線索。她又看向唐靈兒:“靈兒,保護好岳大哥和張大人!”
唐靈兒重重點頭,手中已扣住了一把淬毒的牛毛細針,警惕地守在岳錚榻前。
林家劍客見柳蟬衣意志堅決,不再阻攔,低喝一聲:“跟緊我!”他點燃一支火折子,率先踏入暗道入口。柳蟬衣緊隨其后。
暗道狹窄、陡峭、陰暗。火折子的光芒只能照亮身前幾步之地。腳下是濕滑的石階,布滿青苔和厚厚的灰塵。那幾處新鮮的踩踏痕跡在火光下更加清晰,一路向下延伸。
越往下走,空氣越加潮濕陰冷,霉味更重。暗道并非直行,而是曲折向下。走了約莫數十級臺階,前方出現一個拐角。林家劍客示意柳蟬衣停下,側耳傾聽片刻,確認前方沒有動靜,才謹慎地探身過去。
拐角之后,空間稍微開闊了些,但依舊狹窄。眼前出現了岔路!一條繼續向下,似乎通往更深處;另一條則水平延伸,消失在黑暗中,墻壁上隱約可見人工開鑿的痕跡,通向未知的方向。
“灰塵痕跡…分開了!”柳蟬衣壓低聲音,指著地面。那新鮮的腳印痕跡,在岔路口變得雜亂,但明顯分成了兩股!一股繼續向下,另一股則拐入了水平的那條通道!
這意味著,進入暗道的可能不止一人!或者,是同一個人故布疑陣!
林家劍客眉頭緊鎖。時間緊迫,必須分頭追!他指了指水平的那條通道:“我去追這條!柳姑娘,你…”他看向柳蟬衣,又看向那條深邃向下、仿佛通往地心的階梯,有些猶豫。下面環境顯然更復雜危險。
“我去下面!”柳蟬衣毫不猶豫,她緊握著墨云木掛墜,就在剛才靠近這條向下階梯的入口時,掛墜似乎傳來了一絲極其微弱、幾乎難以察覺的冰冷震顫!不是共鳴的溫熱,而是一種…被強大陰邪力量擾動的排斥感!“我感覺…下面有東西!可能與玉璽有關!”
林家劍客深深看了她一眼,知道此刻不是爭論的時候:“好!千萬小心!發現不對立刻退回!”他將火折子遞給柳蟬衣,“拿著這個!我走那邊,有劍光即可!”
柳蟬衣接過火折子,林家劍客則拔劍出鞘,冰冷的劍鋒在黑暗中閃爍著微光,他身影一閃,如同鬼魅般掠入了那條水平延伸的通道,瞬間被黑暗吞沒。
柳蟬衣定了定神,一手舉著火折子,一手緊握冰冷的墨云木掛墜,深吸一口帶著濃重霉味的空氣,毅然踏上了那條向下延伸的、仿佛通往幽冥的石階。
石階盤旋向下,深不見底。越往下,空氣越加稀薄冰冷,火折子的光芒搖曳不定,仿佛隨時會被無邊的黑暗吞噬。腳下的灰塵越來越厚,但之前那新鮮的踩踏痕跡卻消失了,仿佛進入者在此處刻意抹去了行蹤。只有墨云木掛墜傳來的那絲微弱卻持續的冰冷震顫,如同黑暗中的引路蜂鳴,指引著她向下、再向下。
不知走了多久,石階終于到了盡頭。前方豁然開朗,竟是一個天然形成、被人工拓寬過的巨大地下溶洞!洞頂垂下嶙峋的鐘乳石,地面濕滑,布滿了深淺不一的水洼。一條渾濁的地下暗河在溶洞中央無聲地流淌,散發出刺鼻的硫磺氣味。
火折子的光芒在這里顯得極其微弱,只能照亮身周一小片區域。無邊的黑暗和死寂,如同厚重的幕布,沉甸甸地壓在柳蟬衣的心頭。她警惕地環顧四周,墨云木的震顫感在這里陡然變得清晰起來!那冰冷的排斥感,源頭似乎就在溶洞深處!
她小心翼翼地沿著暗河邊濕滑的巖石向前探索。突然,腳下似乎踩到了什么堅硬的東西,發出“咔嚓”一聲輕響。柳蟬衣低頭,用火折子一照——是一截斷裂的、造型奇特的金屬管!管壁上刻著一些扭曲的符文,散發著微弱的、令人不安的陰冷氣息!
“這是…薩滿的法器殘片?”柳蟬衣心中一凜!金國薩滿圖薩雖死,但他的同門或者傳承者竟然也滲透到了這里?他們和調包玉璽的內鬼是什么關系?
她立刻想起破廟中完顏突身上被玉璽神光凈化驅散的“狼神”邪力!難道…這些人也想利用玉璽的力量,或者…是想破壞玉璽?
心中的不安急劇放大!她加快腳步,循著墨云木震顫最強烈的方向前進。
穿過一片低矮的石筍群,前方出現了一處相對干燥的高地。高地上,人工壘砌了一個簡陋的石臺。當柳蟬衣的火光終于照到石臺上的景象時,她如遭雷擊,渾身血液仿佛瞬間凝固!
石臺之上,空無一物!
但在石臺正中央,卻殘留著一個清晰的正方形印痕!印痕周圍的灰塵被小心地拂開,仿佛有人剛剛從這里取走了一件方形重物!
而在那印痕旁邊,赫然用某種暗紅色的、尚未完全凝固的粘稠液體,畫著一個極其詭異、令人毛骨悚然的圖案——那是一只沒有瞳孔、只有空洞眼窩的狼頭!狼頭下方,是幾道扭曲的、如同滴血般的符文!圖案散發出的陰邪、詛咒氣息,與之前發現的金屬管如出一轍!
墨云木掛墜在她手中劇烈地震顫起來,冰冷刺骨!那強烈的排斥感,正是來源于這個邪惡的狼頭符咒!
玉璽!真玉璽!剛剛被取走!而且,取走它的人,不僅知道暗道的秘密,還與金國薩滿邪術有關!他們在這里留下了這個充滿惡意的詛咒印記!
“不——!”柳蟬衣心中發出一聲絕望的吶喊!她還是來晚了一步!
就在她心神劇震、被眼前景象沖擊得失神的剎那!
“嗖!嗖!嗖!”
三道凌厲至極的破空聲,毫無征兆地從溶洞上方三根巨大的鐘乳石柱陰影中激射而出!角度刁鉆,快如閃電,直取柳蟬衣的后心、咽喉和雙腿!是淬著幽藍毒芒的弩箭!
致命的偷襲!潛伏者一直在等待她心神失守的這一刻!
柳蟬衣全身汗毛瞬間倒豎!生死關頭,千機門訓練出的本能反應救了她一命!她甚至來不及思考,身體如同折斷般猛地向前撲倒,同時將手中的火折子狠狠向后擲出!
“噗嗤!”“叮!”
一支毒箭擦著她的肩頭飛過,帶起一溜血花!另一支射在她剛才站立位置的后方巖石上,火星四濺!第三支則被她撲倒的動作險險避過!
火折子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微弱的光芒瞬間照亮了偷襲者藏身的鐘乳石柱區域——三個穿著緊身黑色水靠、臉上蒙著黑巾、只露出一雙冰冷眼睛的身影!他們如同壁虎般吸附在石柱上,手中端著精巧的勁弩!
水鬼!是赤水河上伏擊他們的金國水鬼!他們竟然沒死絕,還追蹤到了這里!
一擊不中,三名水鬼如同猿猴般從石柱上滑下,落地無聲,動作迅捷地拔出分水刺,呈品字形,帶著濃重的殺意和水腥氣,無聲地向柳蟬衣包抄過來!動作整齊劃一,顯然是訓練有素的殺手!
柳蟬衣肩頭火辣辣地疼,剛才的撲倒牽動了傷口。她手無寸鐵,面對三個精通水戰、配合默契的兇悍殺手,在這黑暗濕滑的溶洞中,幾乎是必死之局!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她淹沒!真璽剛失,自己又要命喪于此?岳大哥怎么辦?靈兒怎么辦?林大俠…張大人…
不!不能死!
一股源自千機門血脈的倔強和守護同伴的執念,如同烈火般在她胸中轟然燃起!她目光掃過地上那截斷裂的薩滿金屬管,一個瘋狂的念頭瞬間閃過腦海!
就在三名水鬼逼近到數步之內,分水刺的寒光已映亮她蒼白的臉頰時!
柳蟬衣猛地抓起地上那截冰冷的金屬管,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刺向石臺上那個散發著陰邪氣息的狼頭詛咒圖案!
“給我破——!”
她嘶聲厲喝,聲音在空曠的溶洞中回蕩!
“噗!”
金屬管尖銳的斷口,狠狠刺入了圖案中央!那暗紅色的粘稠液體似乎有生命般蠕動了一下!
“嗡——!!!”
異變陡生!
被刺破的狼頭詛咒圖案,仿佛被引爆的炸藥桶,驟然爆發出刺目的、帶著污穢氣息的暗紅色光芒!一股混亂、狂暴、充滿了怨毒和詛咒的陰邪力量,如同失控的洪流,瞬間以石臺為中心,向四面八方猛烈爆發!
“呃啊——!”
距離最近的三名水鬼首當其沖!他們正欲撲殺柳蟬衣,猝不及防被這股失控的邪力狂潮狠狠擊中!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砸中,三人同時發出凄厲的慘叫,口噴鮮血,身體如同破麻袋般向后倒飛出去,狠狠撞在溶洞的石壁上,筋斷骨折!手中的分水刺脫手飛出!更可怕的是,那暗紅色的邪光沾染到他們的身體,如同跗骨之蛆般開始腐蝕他們的皮膚,發出“嗤嗤”的聲響和焦臭!三人慘叫著在地上翻滾,瞬間失去了戰斗力!
而引爆這股力量的柳蟬衣,雖然距離稍遠,且墨云木掛墜在邪力爆發的瞬間似乎產生了一絲微弱的抵抗,但她依舊被狂暴的沖擊波狠狠掀飛!身體重重撞在一根粗大的石筍上,喉頭一甜,噴出一口鮮血!懷中的墨云木掛墜“咔嚓”一聲輕響,那道裂痕瞬間擴大,幾乎要斷裂!冰冷刺骨的邪力如同無數細針,瘋狂鉆入她的身體,帶來撕裂般的劇痛和深入骨髓的陰寒!眼前陣陣發黑,意識開始模糊…
就在她即將徹底昏迷的瞬間,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見,在溶洞深處,靠近暗河上游的方向,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一閃而逝,肩上似乎扛著一個沉重的方形包裹…
真璽…被帶走了…
無邊的黑暗和冰冷徹底吞噬了她…
…
與此同時,蘭臺庫房!
“呃…嗬…”
一聲極其痛苦、仿佛從靈魂深處擠出的嘶啞呻吟,陡然打破了庫房內死一般的寂靜!
是岳錚!
他猛地睜開了雙眼!但那眼神…空洞、迷茫、充滿了無盡的痛苦和掙扎!仿佛一個溺水者剛剛被打撈上岸!他的身體劇烈地抽搐著,皮膚下青筋如同虬龍般暴起,一股極其狂暴、沉重、帶著毀滅氣息的力量,不受控制地從他體內轟然爆發!
“轟——!!!”
以他躺臥的軟榻為中心,一股肉眼可見的、土黃色的氣浪如同爆炸般向四周席卷!堅固的實木軟榻瞬間被震得粉碎!旁邊的矮幾、藥碗如同紙片般被掀飛、碎裂!距離最近的唐靈兒驚呼一聲,被這股沛然莫御的巨力狠狠撞飛,重重砸在書架上,震落無數卷宗!
“岳大哥!”唐靈兒嘴角溢血,驚駭地看著如同魔神般站立起來的岳錚!
張世顯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抱著贗品玉璽連連后退,撞在書案上。
此刻的岳錚,如同換了一個人!他赤紅的雙目中沒有任何理智,只有無盡的痛苦和一種源自本能的狂暴!他體內那被玉璽力量強行捋順、卻發生了未知異變的撼岳真氣,在剛才柳蟬衣引爆地下詛咒、邪力爆發的瞬間,仿佛受到了某種強烈的刺激,徹底失控暴走!這股力量,厚重如山,卻又帶著一種撕裂大地的狂暴!遠超他之前所能掌控的極限!
“殺…殺…”岳錚喉嚨里發出野獸般的低吼,目光混亂地掃視著庫房,最后死死鎖定了離他最近的張世顯…以及他懷中的那個布包!一股源自血脈深處的、對某種“背叛”和“褻瀆”的滔天憤怒,瞬間淹沒了他的理智!
“玉璽…假的…賊人…死!”破碎混亂的記憶碎片在他腦中瘋狂沖撞,讓他將眼前抱著“玉璽”的張世顯,當成了偷天換日的罪魁禍首!
“吼——!”
岳錚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咆哮,身體如同炮彈般,裹挾著狂暴的土黃色氣勁,一拳轟向張世顯!拳風所至,空氣發出刺耳的爆鳴!這一拳的力量,足以開碑裂石!
“大人小心!”僅剩的那名護衛錢豹目眥欲裂,怒吼著拔刀撲上,試圖阻攔!
“砰!”
錢豹的精鋼長刀在接觸到岳錚拳鋒的瞬間,如同朽木般寸寸斷裂!狂暴的拳勁毫無阻礙地轟在他的胸膛!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聲響起!錢豹魁梧的身軀如同被狂奔的巨象撞中,口中鮮血狂噴,夾雜著內臟碎塊,身體如同破布袋般倒飛出去,狠狠撞在庫房厚重的木門上,將門板撞得粉碎!人摔出門外,生死不知!
而岳錚的拳頭,在轟飛錢豹后,余勢不減,帶著毀滅一切的氣勢,繼續轟向驚駭欲絕的張世顯!
“岳錚!住手!”唐靈兒掙扎著爬起,嘶聲尖叫,手中一把牛毛細針帶著哭腔射向岳錚手臂!試圖阻止他!
但為時已晚!
眼看張世顯就要被這失控的、足以撼動山岳的一拳轟成肉泥!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一道森寒刺骨的烏光,如同來自九幽地獄的毒蛇,毫無征兆地從庫房那破碎的門洞外激射而入!速度快到極致,后發先至,精準無比地刺向岳錚毫無防備的太陽穴!
這烏光,陰毒、刁鉆、狠辣!時機把握得妙到毫巔!正是岳錚全力攻擊、舊力已發新力未生、且心神被狂暴殺意充斥的瞬間!
判官筆!
是冷千秋!
他竟然沒死在赤水河畔!而且還追蹤到了府衙!更選擇了這最致命的一刻出手偷襲!
“嗤——!”
烏光破空,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了狂暴中的岳錚!
庫房內,血光迸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