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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冰湖余波,簪中玄機

蘇錦鸞臉上的慌亂只如蜻蜓點水般掠過,旋即化作更洶涌的委屈。

豆大的淚珠滾落,砸在粉嫩衣袖上,洇開朵朵深色的花。

“姐姐這是什么話?”

她抽噎著,指尖用力絞著那方繡工精巧的桃花絲帕,聲音顫得如同風中落葉。

“我……我只是擔心你,見你房里燈滅了,又不敢貿然打擾,才在窗外站了會兒……姐姐竟這般想我?”

那方桃花帕!

沈清鳶的目光冷冷掃過,前世它被“遺落”在父親書房的畫面瞬間刺入腦海——隨之而來的污蔑、禁足、孤立……指尖猛地掐進掌心,尖銳的痛楚強行壓下翻騰的恨意。

她面色依舊平靜,聲音聽不出波瀾:“許是我記錯了,只是這湯聞著有些特別,妹妹加了什么藥材?”

蘇錦鸞眼神閃爍,像受驚的雀鳥,強自扯出一個甜笑:“就是些尋常的百合、蓮子,娘說姐姐落水受驚,得好好安神。”

“庶母倒是有心了。”

沈清鳶刻意咬重“庶母”二字,果然見蘇錦鸞臉頰血色褪盡,如同被剝去偽裝的畫皮。

她不再看她,轉向云芝,“把湯收起來吧,等我胃口好了再喝。”

云芝剛應聲伸手,蘇錦鸞卻猛地按住碗沿,腕間銀鐲叮當作響,襯得她此刻的笑容帶上幾分不容置疑的急切。

“姐姐還是趁熱喝吧,涼了就沒藥效了。你看我特意守在灶臺邊燉了兩個時辰呢……”

她竟端起碗,作勢要喂過來,姿態親昵,眼底卻藏著不容拒絕的逼迫。

沈清鳶微微側身,動作輕柔卻帶著不容侵犯的疏離。

“妹妹好意我心領了,但我確實沒胃口。若是涼了,便讓廚房熱一熱,總歸是妹妹的心意,我不會浪費的。”

她的目光沉靜如古井深潭,內里隱隱透出的銳利鋒芒,卻讓蘇錦鸞心頭莫名一悸,伸在半空的手僵住了。

“那……那姐姐好好休息,妹妹晚些再來看你。”

蘇錦鸞訕訕縮回手,臉上擠出的笑容有些掛不住,又絮絮叨叨叮囑了幾句“按時喝藥”“別胡思亂想”,才一步三回頭,帶著滿身不甘離開了清芷院。

行至院門,刻意壓低的、充滿怨懟的聲音隱約傳來,是對貼身丫鬟春桃的吩咐。

門扉合攏,隔絕了外面的窺探,室內陡然安靜下來。

云芝立刻湊近,臉色煞白,聲音壓得極低,帶著驚惶:“小姐!這湯不對勁!方才我聞著,隱約有股極淡的苦杏仁味兒,像是……像是‘牽機引’的引子!”

沈清鳶走到桌邊,指尖輕輕叩擊著那描金瓷碗,冰涼的觸感順著指骨蔓延,直抵心尖。

果然如此。前世落水后這碗“安神湯”,便是她噩夢的開端,心悸體弱,一步步墜入深淵,最終眼睜睜看著一切被奪走。

“周文茹倒是心急,才剛把我推下水,就迫不及待要斬草除根了。”

她低語,眼底翻涌的寒意幾乎凝成實質。

“那怎么辦?”云芝急得攥緊了帕子,“要不要現在就稟告主母?”

“母親現在不能動氣,更不能憂心。”

沈清鳶搖頭,走到窗邊撩開竹簾一角,目光追隨著蘇錦鸞遠去的方向,如同鎖定獵物的鷹隼。

“周文茹在父親面前裝了十幾年的賢良淑德,沒有鐵證,貿然告狀只會打草驚蛇,反倒顯得我們小肚雞腸,不識好歹。”

她轉過身,目光銳利如刀,直刺云芝。

“云芝,你仔細想想,這些年,是誰總在你我耳邊煽風點火,挑撥我與母親的關系?又是誰的手,曾‘不小心’換過我的湯藥?”

云芝一愣,隨即恍然大悟,眼中迸出憤怒的火光,“是周文茹身邊的劉嬤嬤!還有蘇錦鸞的春桃!奴婢記得清清楚楚,好幾次您咳得厲害,就是喝了春桃端來的‘安神湯’之后!”

“很好。”

沈清鳶點頭,指尖在冰涼的窗欞上劃過一道無形的軌跡,如同劃開陰謀的帷幕。

“從今日起,你悄悄盯著她們,尤其是廚房和周文茹的晚香院。記住,要像影子一樣,無聲無息。她們見了什么人,說了什么話,做了什么事,尤其是一切與藥石香料有關的動靜,都要留心。有任何異常,立刻報我。”

“是!奴婢明白!”云芝重重點頭,眼中充滿了使命感。

屋內只剩沈清鳶一人。

她走到梳妝臺前坐下,銅鏡映出一張蒼白卻異常沉靜的臉。

她抬手,取下發間那支鴿血紅的銀簪。

晨光透過菱花窗格,細細碎碎地灑在寶石上,折射出妖異又溫暖的紅芒,像極了母親臨終前咳在素帕上的點點血梅。

指尖捏住那溫潤的鴿血紅寶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顫,試探著輕輕旋轉。

“咔噠。”

一聲極細微的機括輕響,寶石竟從簪身脫落!

露出簪頂中空的夾層,一卷被細絲線精心纏繞的、近乎透明的薄薄黃紙卷,赫然躺在其中!

果然!

沈清鳶的心臟猛地撞擊著胸腔,幾乎要破膛而出。

她屏住呼吸,指尖伸向那承載著母親秘密的紙卷——

“小姐!”門外傳來小丫鬟怯生生的通報,打斷了這驚心動魄的瞬間。

“主母院里的畫屏姐姐來了,說主母問您醒了沒,讓您醒了就過去一趟。”

母親!

沈清鳶心頭劇震,毫不猶豫地將寶石迅速按回簪頭,嚴絲合縫,仿佛從未開啟過。

她將簪子重新插回發髻,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心緒,快步朝外走去。

重生以來,最深的牽掛與最痛的恐懼,都系在那座蘭心院里。

前世母親被慢性毒藥蠶食、形銷骨立,攥著她的手囑托“保護好自己”的畫面,是刻在靈魂上的烙印。

這一世,她絕不允許!

顧雁書的蘭心院比清芷院更顯清幽。

院角幾叢修竹,幾畦蘭草,沾著未晞的晨露,空氣里彌漫著清冽的草木香氣,帶著一種遺世獨立的冷寂。

剛到院門,畫屏已迎了出來,眼圈泛紅,聲音帶著哽咽。

“小姐!您可算來了!主母聽說您落水,憂心了一整夜,天不亮就起來,一直等著您呢!”

沈清鳶心頭一酸,腳步更快了幾分。

正屋內,顧雁書臨窗而坐,手里拿著一卷書,素色的衣裙更襯得她面色如雪,清冷得不似凡塵中人。

聽見腳步聲,她抬起頭,那雙總是古井無波的眼眸深處,終于漾開一絲極淡的漣漪,是擔憂,是關切。

她放下書卷,聲音帶著熬夜后的微啞:“身子好些了?頭還暈嗎?”簡單的話語,卻是最深的牽念。

“已經好多了,勞母親掛心。”沈清鳶快步走到她身邊,情不自禁地握住母親微涼的手。

那指尖的涼意,仿佛帶著一夜無眠的疲憊,讓她心尖發疼。

顧雁書輕輕回握了一下,目光卻緩緩上移,落在她發間的鴿血紅簪上,眼神有剎那的凝滯。

“這支簪子……是我給你的那支?”

“是。”

沈清鳶點頭,指尖下意識撫過簪身,“落水時一直攥在手里,沒丟。”

她刻意強調了“攥在手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暗示。

顧雁書的目光在簪子上停留了片刻,似乎要穿透那冰冷的銀質與溫潤的寶石,看到更深的東西。

她忽然開口,語氣平淡得像在談論天氣,“這簪子的寶石,看著有些松動了。”

她的指尖,在說話的同時,極其自然地、極輕地碰了碰沈清鳶的手背。

那觸感,輕若鴻毛,卻像一道隱秘的電流,瞬間擊中了沈清鳶!

原來如此!

前世母親這句看似尋常的關心,竟是開啟秘密的鑰匙!

她心中豁然開朗,面上卻不顯,立刻應道:“母親說的是,回頭我就讓云芝送去銀樓,好好修一修。”

顧雁書聞言,眼中那絲難以察覺的緊繃終于松緩,幾不可察地點了點頭,“嗯,修好了再戴。”

她頓了頓,又看似隨意地叮囑了幾句“秋涼添衣”“莫要與錦鸞一般見識”,話語尋常,字字句句卻都像在提醒女兒提防暗處的冷箭。

沈清鳶一一應下,乖巧溫順。目光掃過母親鬢邊新添的幾縷銀絲,在晨光下分外刺眼,鼻尖猛地一酸,幾乎要落下淚來。

母親的白發,有多少是為她熬出來的?

離開蘭心院時,沈清鳶在院門口駐足回望。

金色的晨光溫柔地灑在院中的蘭草上,葉片上的露珠晶瑩剔透,折射著七彩的光暈,純凈得不染塵埃,像極了母親深藏在冷硬外殼下、從未宣之于口的溫柔。

她抬手,緊緊握住了發間那支帶著母親體溫與秘密的簪子。

冰冷的銀質硌著掌心,卻仿佛有滾燙的火焰自簪中涌出,直抵心脈。

周文茹,蘇錦鸞……你們欠下的血債,這一世,我會親手,連本帶利,讓你們一一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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