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熄滅后的第七個時辰,王翦的靴子踩在泥濘里,發出“咯吱”一聲響。
他沒再回頭,只是把斷戟綁緊了些。風吹過韓軍大營方向,夾著一股牲畜糞便和濕柴燃燒的味道。每個人都知道今晚不能睡死過去——三百玄甲騎已按他的命令完成集結,潛伏在三里外的密林中。
王翦獨自站在山頭,虎頭墜貼著胸口起伏,那半塊玉牌就藏在他貼身衣袋里。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伸手去抓腰間的酒囊,卻發現里面空了。
“誰動了我的酒?”他聲音不大,卻讓兩個斥候一顫。
沒人回答。
他笑了笑,站起身,腳步略晃,但依舊穩得住刀。他知道時間不多了,七星蝕骨毒還在體內爬行,就像一只看不見的蝎子,蟄伏在血管里。
“準備。”他說。
親衛對視一眼,點頭應命。
王翦瞇起眼,望向遠處燈火微弱的敵營。那里有三重防線,巡邏兵每十分鐘換一次崗。炊煙從東側飄來,說明那邊是廚房重地,也是最容易被忽視的地方。
“走水路。”他低聲說,“繞到東邊,從溝渠潛入。”
親衛愣了一下,隨即點頭。
他們知道,將軍從不會錯。
雨來了。
豆大的雨點砸在鐵甲上,發出“啪啪”的悶響。王翦帶著人摸到了東側水溝,水流不急,但足夠掩蓋他們的腳步聲。
“分隊。”他低聲下令。
十人小組先行出發,往南門方向移動。那里是敵軍主力所在,佯攻能吸引大部分兵力。而真正的殺招,在西墻缺口。
王翦率主力翻過矮墻,落地時濺起一小片水花。前方是炊房,鍋灶旁堆著幾捆干柴。他輕輕推開木門,一股熱氣撲面而來。
鍋底刻著一個墨家“工”字。
他皺了皺眉,沒說話,繼續前行。
南門果然炸開了鍋。
喊殺聲、馬蹄聲混成一片。王翦趁亂帶隊沖進主營區,直奔中帳。門口守衛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刀割喉。
帳內,敵將正披甲,看到王翦進來,臉色瞬間煞白。
“你……你怎么會……”
話音未落,王翦已擲出短匕,釘在他肩胛骨上。
“你該死。”王翦冷冷地說。
敵將捂著傷口后退,親衛們圍上來,刀斧齊下。王翦揮劍格擋,借勢躍上案幾,一腳踢翻油燈,火焰瞬間蔓延開來。
“跑!”他大吼。
外面的玄甲騎早已準備就緒,沖進來就是一頓亂砍。敵將見狀,拔劍想逃,卻被王翦單手扼住喉嚨,當場斃命。
尸體倒下的那一刻,衣襟滑開,露出一個墨家同心結刺青。
王翦瞳孔驟縮。
這不是普通的韓軍將領,而是墨家的人。
清理戰場時,火勢已經失控。
濃煙滾滾,幾乎遮住了整個營地。王翦強忍著掌心的劇痛,翻查帥案,終于在抽屜最底層找到了一封未燃盡的密信。
紙張焦黃,上面寫著幾個模糊的字:“墨家……韓地……接應……”
他咬牙收起信,又順手帶走一塊半舊的玉牌。背面隱約刻著一個“墨”字篆文。
“撤!”他大喊。
隊伍迅速撤離,沿著預定路線往北門突圍。途中留下斷戟作為挑釁,還故意將幾匹戰馬牽到林中隱藏,偽裝潰逃假象。
天亮前,雨停了。
王翦帶著人巡視戰場,確認沒有遺漏痕跡。敵軍援兵已在十里外,必須速撤。
“燒了尸體。”他說。
親衛點頭,潑上火油,點燃。黑煙升騰,掩蓋了己方真實人數。
就在他們準備離開時,王翦忽然停下腳步。
“那邊。”他指著不遠處一條小河,“水里有什么?”
親衛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見河水湍急,水面下隱約有個金屬物件閃著光。
王翦脫去鎧甲,只穿皮甲涉水靠近。他用長戈勾住那東西邊緣,借水流之勢拉回岸邊。
擦掉泥沙,赫然是一塊虎符殘片。
背面有一個模糊的秦篆“虎”字,邊緣還有明顯的人為斷裂痕跡。
他心頭一震。
這不是普通的虎符,而是當年失蹤的那一枚。
“將軍?”親衛低聲問。
王翦沒說話,只是把虎符塞進懷里,轉身大步走向西南山道。
夜風撲面而來,帶著血腥與焦味。
他仰頭望天,眼中燃起一團怒火。
“那就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