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熄滅時,王翦的靴子還沾著那抹血跡。
他沒再看它一眼,只是把斷簪埋進灰燼里。風吹過營地,玄甲騎已經按照他的命令在四角布下暗哨。每個人都知道今晚不能睡死過去——敵人比他們想象得更近。
王翦獨自坐在營帳外,虎頭墜在掌心轉動,那半塊“呂”字虎符就藏在他貼身衣袋里。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伸手去抓酒囊,卻發現里面空了。
“誰動了我的酒?”他聲音不大,卻讓兩個守夜親衛一顫。
沒人回答。
他笑了笑,站起身,腳步略晃,但依舊穩得住刀。他知道自己撐不了多久,黑銹毒素還在體內爬行,就像一只看不見的蝎子,蟄伏在血管里。
“把俘虜帶出來。”他說。
親衛對視一眼,押著那個被捆成粽子的男人走出帳篷。男人嘴角帶笑,眼神卻像釘子一樣直勾勾盯著王翦。
“你笑什么?”王翦問。
“我笑你快死了。”男人嘶啞地說,“七星蝕骨毒,七天發作,第七天日落前不喝解藥,你會從指尖開始腐爛。”
王翦瞇起眼,一把掐住對方下巴,強迫他張嘴:“唱曲。”
男人愣了一下,隨即笑了:“楚地俚曲?你想聽哪首?”
“隨便。”王翦松開手。
男人咳嗽幾聲,忽然哼起一段調子古怪的曲子,像是女人在哭,又像是風穿過墳墓。王翦聽著聽著,眉頭越皺越緊。
“停。”他打斷道。
男人閉嘴,笑意未減。
王翦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指甲縫,那里還殘留著一絲藍色粉末。他忽然明白了什么,猛地扯開男人袖口,果然發現皮膚上有一圈淡藍紋路,像是墨家機關獸的刻痕。
“你們……和田襄子是一伙的?”他低聲問。
男人搖頭:“我們只效忠一個人。”
“誰?”
“呂雉。”
王翦冷笑:“她瘋了。”
男人突然劇烈掙扎起來,喉嚨里發出咯咯聲響。王翦反應極快,一把捏住他脖子,可還是晚了一步——男人咬破舌頭,一口血噴在王翦戰靴上,血跡蜿蜒,在月光下竟真像一個“墨”字。
“操!”王翦甩開尸體,抬腳狠狠碾碎那灘血漬。
他知道,這不是結束,而是開始。
咸陽城內,燈火通明。
王翦換了一身便服,混在一群商賈中入城。他臉上的箭疤被一層薄紗遮住,腰間虎頭墜也藏進了衣襟里。進城后,他沒有直接回府,而是繞到東市一條僻靜小巷。
那里有座廢棄工坊,墻面上刻著一道奇怪的符號。王翦用手指輕輕摩挲,確認這就是俘虜指甲上的圖案。
“是密碼。”他喃喃。
正要細看,身后傳來一陣腳步聲。他迅速閃身拐角,拔出短刀。來人穿著官服,帽檐壓得很低,手里拎著個木盒。
王翦等他走近,猛然出手,將人按在墻上。那人驚叫一聲,木盒掉在地上,蓋子打開,露出一封密信。
王翦瞥了一眼,瞳孔驟縮。
信紙上赫然寫著一個名字:嬴政。
他沒時間多看,一把將信塞進懷里,反手敲暈來人,拖進暗處。做完這一切,他抬頭看了看天色,宴會快開始了。
咸陽宮內,歌舞升平。
范雎坐在主位,笑容滿面,舉杯敬酒。眾人紛紛附和,唯有王翦不動如山。他端著酒碗,目光卻始終落在范雎袖口。
“今日慶功,將軍為何愁眉苦臉?”范雎笑著問。
王翦舉起酒碗,猛灌一口烈酒,隨后故意踉蹌幾步,撞翻茶案。
瓷片飛濺,一片擦過范雎臉頰。
“抱歉啊,范大人。”王翦裝作醉醺醺地說,“我這身子還沒恢復,走路不穩。”
范雎臉色微變,連忙低頭撿起一塊茶盞殘片。王翦趁機彎腰,湊近一看——茶盞底部,赫然刻著一枚墨家印記。
他心中怒火騰起,卻強壓下來。
下一秒,他一腳踢飛椅子,怒吼:“范雎!你他媽敢算計我!”
全場嘩然。
范雎臉色一沉:“將軍醉了。”
“我沒醉!”王翦大吼,“你這茶盞底下的印記,是墨家的東西!你還想騙誰?!”
殿內頓時炸開了鍋。
有人不信,有人震驚,有人慌亂。王翦掃視一圈,看見趙高站在角落,袖口微微顫抖。
他忽然明白——范雎不是幕后黑手,只是棋子。
真正的殺招,在趙高手里。
宴散后,王翦借著醉意離開宮殿,一路往城東走。他在那條舊巷里再次找到那間廢棄工坊,點起火折子,仔細查看墻上的符號。
“這不是密碼……這是地圖。”他自言自語。
他取出隨身攜帶的炭筆,在地上畫出圖案,拼接、旋轉、重疊。漸漸地,一張路線圖浮現眼前。
通往咸陽宮地底的秘密通道。
王翦心頭一震,立刻收起紙張,轉身準備離開。可剛邁出一步,他就聽見背后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他猛然回頭,卻只見夜風卷起一片枯葉,飄落在他面前。
他握緊刀柄,緩步后退。
遠處,一道身影一閃而過,袖口一抹藍色,在月光下格外刺眼。
王翦沒有追,他太清楚現在不是動手的時候。
他緩緩收刀,深吸一口氣,轉身朝軍營方向走去。
每一步都沉重如鐵。
回到營地,王翦徑直走向自己的帳篷。
親衛見狀,立刻迎上來:“將軍,蒙驁大人的衛隊剛剛換了崗,換了一批新人。”
“嗯。”王翦點頭,“讓他們進來。”
不多時,幾名新來的士兵走進帳篷。王翦不動聲色地看著他們,忽然抽出佩刀,一刀劈向其中一人肩頭。
那人反應極快,側身避開,但肩膀還是被劃出一道血痕。他臉色大變,捂著傷口后退。
王翦冷冷一笑:“果然是你們。”
其余幾人瞬間暴起,拔刀撲來。
王翦旋身避過,一刀斬斷一人手腕,鮮血噴灑在帳篷內。混亂中,他一腳踢翻油燈,火焰瞬間蔓延開來。
“跑!”他大吼。
外面的玄甲騎早已準備就緒,沖進來就是一頓亂砍。刺客寡不敵眾,紛紛倒下。
唯一活著的那個,被王翦踩在腳下,滿臉是血。
“誰派你們來的?”王翦問。
男人吐出一口血沫,獰笑道:“你以為你贏了嗎?這只是開始……”
王翦眼中寒光一閃,一刀割開他的喉嚨。
火勢越來越大,帳篷隨時可能坍塌。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個男人的尸首,轉身大步走出火場。
夜風撲面而來,帶著血腥與焦味。
王翦仰頭望天,眼中燃起一團怒火。
“那就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