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絕望的嘶吼仿佛穿透了時空，掠過沉寂的城市，最終消散在理工大學營地清晨微涼的空氣里。

當第一縷晨曦如同融化的金液，悄無聲息地漫過窗臺，竇歡已經睜開了雙眼。

他的生物鐘在末世中被磨礪得比最精準的瑞士鐘表還要可靠。

宿舍里很安靜，羅文還在沉睡，臉上甚至帶著一絲滿足的微笑，大概是夢到了昨夜那頓豐盛的晚宴。

竇歡沒有吵醒他，輕手輕腳地起身，穿上了一套嶄新的07式林地迷彩作戰服。

衣服的質地堅韌而舒適，帶著一股硝煙和機油混合的、獨屬于軍隊的味道。

他站在鏡子前，將一枚嶄新的、綴著兩顆銀色五角星的中校軍銜，仔細地按在了衣領上。

鏡中的青年，面容依舊年輕，但眼神卻已不復往日的青澀。那雙黑色的眸子里，沉淀著遠超年齡的冷靜與堅毅，如同兩口深不見底的古井。中校的軍銜在他肩上，非但不顯得突兀，反而有一種天生的契合感，仿佛他本就該站在這里，指揮千軍萬馬。

他輕輕呼出一口氣，白霧在微涼的空氣中一閃而逝。

營長的身份，昨日還只是一個幸存者口中的尊稱，今日，卻已是名副其實。

這枚小小的金屬，代表著五十多名精銳戰士的絕對服從，代表著十幾輛鋼鐵戰車的指揮權，更代表著一份沉重如山的責任。

“光榮我不會一人獨享，”他對著鏡中的自己低聲自語，嘴角勾起一抹熟悉的、略帶自嘲的弧度，“但責任，必須一肩扛起。”

推開門，清晨的冷風迎面撲來，帶著草木與泥土的清新氣息。營地里一片寧靜，只有遠處警戒哨上戰士換崗時，軍靴踩在水泥地上發出的清脆聲響。

籃球場上，一道挺拔的身影正在進行晨練。正是陳東。他只穿著一件軍綠色的背心，裸露出的手臂肌肉虬結，線條分明，每一次俯臥撐都標準得如同教科書。汗水順著他棱角分明的臉頰滑落，在初升的陽光下折射出點點光斑。

看到竇歡走來，陳東立刻停下動作，起身站得筆直：“營長！”

“這么早？”竇歡笑著走過去，也順勢拉了拉筋骨，“昨晚休息得怎么樣？”

“報告營長，非常好。”陳-東的回答一如既往地簡潔有力，“戰士們的士氣很高昂，營地的伙食和住宿條件，遠超我們的預期。”

兩人沿著操場的塑膠跑道，開始慢跑起來。步伐沉穩，呼吸均勻，形成了一種無言的默契。

跑了兩圈后，陳東忽然開口，聲音沉穩：“營長，昨夜我觀察了一下營地的布防和管理，有幾個問題，我認為需要盡快解決。”

“哦？你說。”竇歡目光一凝，側耳傾聽。他知道，這位科班出身的精英，眼光必然毒辣。

“第一，彈藥管理。”陳東目視前方，語氣嚴肅，“我看到民兵隊的彈藥，和幸存者住的宿舍樓放在一起，雖然有專人看管，但這不合規矩。彈藥庫必須獨立設置，遠離生活區，并且由我們營部直屬隊進行二十四小時雙崗守衛。這是鐵的紀律。”

竇歡點了點頭，這個問題他之前也考慮過，但苦于人手不足，只能暫時如此。現在陳東提出來，正合他意。

“第二，警備力量。”陳東繼續說道，“營地目前的警戒哨，大多由原一排的戰士和民兵隊混合執行。他們的戰斗素養有差距，協同上容易出問題。我建議，營地的核心防務，包括大門、圍墻和幾處制高點，全部由營部直屬隊接管。民兵隊可以作為輔助力量，負責內部巡邏和維持秩序。”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陳東的語氣變得更加凝重，“軍民混居。我們的戰士和幸存者住在同一棟樓里，這在短期內看似融洽，但長遠來看，隱患極大。軍人需要絕對的紀律和獨立的生活環境，以保持戰斗力。而幸存者成分復雜，長期混居，難免會產生摩擦，甚至是一些不必要的男女作風問題。末世里，人性的底線很脆弱，我們必須用最嚴格的制度來防范。”

竇歡的腳步微微一頓，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陳東。

這位副營長，不僅有出色的軍事才能，更有清醒的政治頭腦和長遠的戰略眼光。他提出的這三點，刀刀見血，全部切中了營地目前最大的管理軟肋。

“你說的很對。”竇歡由衷地贊嘆道，“這些問題，必須立刻解決。我這個營長，之前還是有些‘游擊隊’思想，是時候正規化了。”

他停下腳步，眼中閃爍著決斷的光芒：“這樣，早飯后，你召集所有尉官以上的軍官，在宿管辦開會。同時，讓羅文去通知羅成、劉歡和李剛他們也過來。有些事，必須當著所有人的面，把規矩定下來。”

“是！”陳東立正應道，眼中流露出一絲激賞。

他最欣賞的，就是竇歡這種從善如流、雷厲風行的作風。一個從不獨斷專行，卻又能在關鍵時刻做出決斷的領導者，才是最值得追隨的。

……

上午八點，宿管辦公室。

小小的房間里，坐滿了營地的核心人物。一邊是竇歡、陳東，以及新來的二排長李龍、三排長趙武等人，他們身姿筆挺，渾身散發著軍人的鐵血氣息。另一邊，則是羅成、劉歡、李剛等幸存者代表，他們的表情各異，有好奇，有審視，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竇歡坐在主位，目光平靜地掃過全場。

“今天請大家來，是宣布幾項決定。”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首先，我向大家正式介紹一下，我身邊的這位，是陳東，我們合成營的副營長。”

陳東站起身，向著羅成等人微微頷首，不卑不亢。

“這位是二排長李龍，這位是三排長趙武……”竇歡逐一介紹。每介紹一人，羅成等人臉上的凝重就增加一分。他們能清晰地感受到，這批新來的軍人，和陳澤文他們那種“老兵”氣質不同，他們身上有一種更加系統、更加專業、也更加鋒利的壓迫感。

“第一件事，為了便于管理和備戰，營部直屬隊將即刻搬遷至東區的管理學院大樓。”竇歡拋出了第一個重磅消息。

“管理學院？”劉歡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那地方好啊！獨門獨院，樓也結實，還有高墻，跟個小堡壘似的。就是離我們這邊遠了點。”

竇歡點點頭：“遠一點，正好。部隊需要獨立的駐地。從今天起，管理學院大樓劃為軍事禁區，非相關人員，無通行證不得入內。”

羅成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陳東，立刻明白了這是出自專業軍人的建議，他撫了撫眼鏡，沉聲道：“我同意。軍隊和民眾，適當保持距離，對雙方都有好處。”

“第二件事，”竇歡的語氣變得嚴肅起來，“關于營地宿舍管理。從今天起，所有幸存者，必須按性別分宿，所有男女寢室，必須分開。嚴禁任何形式的異性混居、串宿。我不管你們之前是什么關系，夫妻也好，情侶也罷，在營地里，都必須遵守這個規定。”

此言一出，劉歡和幾個年輕的民兵隊員臉色微微一變。末世里，男女之間抱團取暖是常態，這個規定，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竇歡仿佛看穿了他們的心思，眼神陡然變得銳利如刀：“我知道你們在想什么。但是，我告訴你們，這不是和平年代！我們沒有多余的資源和精力去處理那些亂七八糟的男女糾紛和道德問題！我需要的是一個紀律嚴明、秩序井然的戰斗集體，而不是一個藏污納垢的安樂窩！”

他猛地一拍桌子，聲音不大，卻讓所有人心頭一顫。

“我把丑話說在前面，這個規定，是鐵律！誰敢違反，不論男女，一經發現，不用審判，不用廢話，直接槍決！劉歡，李剛，這件事由你們民兵隊負責監督執行，發現一起，處理一起！你們，聽明白了嗎？”

“明……明白了！”劉歡被竇歡那冰冷的眼神看得一個激靈，連忙站起來大聲回答。

羅成眼中精光一閃，深深地看了竇歡一眼。他知道，這既是整頓紀律，也是一次立威。用最嚴酷的律法，來劃定最清晰的底線，這才是末世中真正有效的管理之道。

“好。”竇歡的表情緩和下來，“羅老，幸存者的管理和后勤，以后還是由您和羅文負責。劉歡和李剛，民兵隊的訓練不能停。大家各司其職，把我們的家園建設好。散會吧。”

羅成等人離開后，房間里只剩下了軍官。

氣氛瞬間從剛才的嚴肅，轉為了一種更加純粹的、屬于軍人的肅殺。

“現在，開軍事會議。”竇歡的聲音沉了下來，“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他走到墻邊，那里掛著一張巨大的大學城地圖。

“昨晚系統任務已經更新，兩天后，也就是四十八小時后，岳麓山方向將出現一個新的大型空間門。任務要求，是在空間門開啟的二十四小時內，將其摧毀。任務獎勵，營級指揮權限升級，以及全套的105毫米自行榴彈炮連。”

“嘶——”饒是李龍這種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也倒吸一口涼氣。

自行榴彈炮連！這可是真正的大殺器！有了這東西，他們就等于擁有了遠程覆蓋打擊能力，戰略意義不可同日而語。

但同樣的，難度也可想而知。

陳東的眉頭緊鎖，指著地圖：“營長，岳麓山距離我們這里直線距離超過十五公里，中間需要穿過大半個城區。以我們目前的兵力，要強行突進過去，還要面對一個新開啟的空間門……這無異于一場豪賭。”

“沒錯，是豪賭。所以我們必須在賭博之前，盡可能地增加手里的籌碼。”竇歡的目光在地圖上移動，最終落在了自己的營地上，“我需要擴充兵力。現在，立刻！”

他看向眾人：“我算過，召喚一個滿編的裝甲步兵排，需要擊殺大約三千只普通喪尸或同等價值的變異體。這需要大量的‘金幣’。我們沒有時間去慢慢積攢。”

“營長，那您的意思是？”陳澤文問道。

“以戰養戰！”竇歡斬釘截鐵地說道，“我們不能好高騖遠，一步到位去追求昂貴的裝甲步兵。我們現在最需要的，是數量！是能迅速形成戰斗力、去‘刷怪’的基礎兵力！”

他的手指重重地點在地圖上：“我決定，立刻消耗現有資源，優先召喚三個普通步兵班！他們不需要裝甲車，只需要步槍和悍不畏死的精神。用他們去清理營地周邊的低威脅區域，用他們殺敵獲得的資源，滾雪球一樣，召喚更多的步兵，直到我們湊夠足以發動一場局部戰役的力量！”

這個決定，讓在場的軍官們都愣了一下。放棄召喚更強的裝甲單位，轉而選擇基礎的步兵，這在很多人看來是一種倒退。

但陳東的眼中，卻亮起了贊許的光芒。他明白了竇歡的意圖。

這不是倒退，這是最冷靜、最理智的戰術選擇。在資源有限的情況下，盲目追求高質量兵種，只會拖慢發展的節奏。而利用低成本的步兵，快速擴大戰果，將資源迅速轉化為戰斗力，這正是“人民戰爭”的精髓！

竇歡沒有在意眾人的反應，他的思緒已經飄遠。他想起了遠在另一個城市的父母，不知道他們是否還安好。這股深藏心底的憂慮，化作了更加迫切的動力。他必須更快，必須更強！

“陳副營長，”竇歡的聲音將眾人的思緒拉了回來，“我們需要一個合適的戰場，一個怪物足夠密集，地形又不至于太過復雜，適合我們快速清剿、獲取腦核的地方。”

陳東上前一步，手指點在了大學城東側，一片密密麻麻的區域。

“芙蓉路。”

他沉聲說道：“這里是老城區，連接著我們大學城和東邊的芙蓉區，是重要的交通節點。建筑多為六層以下的老舊平房和商鋪，結構簡單，便于我們逐個清剿。最重要的是，根據幸存者的情報，末世爆發時，這里是人口最密集的區域之一，盤踞的喪尸數量極為龐大。”

陳東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控制了這里，向東可以建立一道防線，阻止芙蓉區的尸潮向西蔓延；向內，則是一片最完美的‘獵場’。我們可以依托營地，反復對這里進行‘收割’，在最短的時間內，為我們積攢到足夠的資源！”

“好！”竇歡一拳砸在掌心，“就這么定了！目標，芙蓉路！”

他轉身，氣勢陡然拔高，下達了來到這個世界后，第一次以營級規模下達的作戰指令：

“命令！營部直屬一連，全員集合！裝甲指揮車一輛，‘猛士’突擊車三輛，野戰救護車一輛，軍用運輸卡車兩輛，組成突擊特遣隊！目標，芙蓉路東校區大門！我們要在那片地獄的入口，楔下一顆釘子！”

“是！”

所有軍官轟然應諾，聲音震得窗戶玻璃嗡嗡作響。

……

十分鐘后，理工大學的主干道上，引擎的轟鳴聲響徹云霄。

一支由七輛軍用車輛組成的鋼鐵洪流，在一眾幸存者敬畏的目光中，緩緩駛出生活區，向著東校區進發。

竇歡和陳東并肩坐在寬敞的裝甲指揮車內，車內各種電子設備屏幕閃爍著幽綠色的光芒，將兩人的臉映照得輪廓分明。

“營長，芙蓉路街道狹窄，我們的輪式裝甲車雖然火力強大，但展開不易，我建議……”陳東正要提出自己的戰術部署。

“我明白。”竇歡打斷了他，指著車載地圖說道，“我們不進街道。我們的任務，是控制芙蓉路在我們校門口的這一段。把這里變成我們的前進基地和火力支撐點。一班、二班負責正面防御，三班作為預備隊，同時警戒后方和兩翼。穩扎穩打，先站穩腳跟。”

陳東微微頷首，不再多言。竇歡的指揮，已經越來越有章法，穩健而不失銳氣。

“砰！砰！”

車隊剛駛入久無人跡的東校區，道路兩旁的樹林里就傳來了零星的槍聲。是負責開路的“猛士”突擊車上的士兵，在清理游蕩的喪尸。

透過防彈玻璃，竇歡看到一具穿著老舊保安服的喪尸，被一發精準的點射擊中頭部，仰天倒下。那是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臉上還帶著死前的錯愕。竇歡的目光微微一滯，他想起了小時候校門口那位總是笑呵呵地遞給他糖果的保安爺爺。

末世，總是這樣輕易地，將所有溫情的回憶，碾得粉碎。

他收回目光，眼神重新變得冰冷。

很快，車隊抵達了緊鎖的東校區大門。大門由厚重的鐵柵欄制成，上面銹跡斑斑，還掛著幾具早已風干的尸體。

“一號車，二號車，撞開它！”陳澤文的聲音在通訊頻道里響起。

“收到！”

兩輛“猛士”突擊車發出低沉的咆哮，毫不減速，如同兩頭發怒的野牛，狠狠地撞在了鐵門上！

“哐——轟！”

一聲巨響，鐵門被巨大的沖擊力撞得嚴重變形，門鎖崩斷，整扇門向內倒塌，激起一片塵土。

“一班！下車！建立防線！”

車還未停穩，黃澤明已經第一個從突擊車上跳下，他身后的戰士們動作迅捷，呈戰斗隊形迅速散開，依托車輛和倒塌的大門，在短短十幾秒內，就構筑起了一道臨時的防線。

“砰！”

保安亭的玻璃被一槍打碎，里面一頭聞聲而動的喪尸被當場擊斃。

巨大的聲響，如同在平靜的湖面投下了一顆巨石。

“吼——！”

芙蓉路街道深處，沉寂的死亡世界被驚醒。無數或蹣跚、或狂奔的身影，從街道兩旁的建筑里涌出，喉嚨里發出饑渴的嘶吼，渾濁的眼球死死地盯著門口這群新鮮的血肉，潮水般地沖了過來。

“目標，正前方尸群，距離三百米！重機槍，短點射！自由射擊！”

裝甲指揮車頂部的遙控武器站緩緩轉動，12.7毫米重機槍的槍口鎖定了沖在最前面的幾頭喪尸。

“噠！噠噠！噠！”

沉悶而富有節奏的槍聲響起，每一發子彈都精準地鉆進一頭喪尸的頭顱，爆開一團血花。沒有浪費一顆子彈，沒有多余的掃射，只有最高效、最冷靜的點殺！

這就是精銳！

“一班防線已初步建立！”黃澤明的聲音在通訊器里響起，帶著一絲興奮。

“三排！”竇歡拿起通訊器，聲音沉穩如山，傳達到了每一位戰士的耳中，“以指揮車和運輸車為核心，建立后方防御陣地！我不希望在我們享受獵殺的盛宴時，有幾只蒼蠅從背后摸上來，毀了我們的好心情！”

“是！”三排長趙武立刻領命。

陳東在一旁贊許地看了竇“歡一眼。即便是在這種看似絕對優勢的情況下，依舊保持著萬全的警惕，分出一個滿編排守護后方，防止任何可能的意外。這種滴水不漏的指揮風格，才是一名合格指揮官真正該具備的素質。

芙蓉路口，槍聲、爆炸聲與喪尸的嘶吼聲交織在一起。

但在竇歡的耳中，這不再是末日的哀嚎，而是一曲激昂的、屬于勝利者的交響樂。每一個倒下的喪尸，都將化為他戰爭熔爐中的燃料，為他鍛造出一支無堅不摧的鋼鐵雄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