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點敲打窗戶的聲音像某種密碼,時急時緩。季瑤盯著天花板,數著每一次呼吸。門縫下的陰影已經停留了二十三分鐘——那個保安還在外面監視。
藥片在玻璃杯中完全溶解了,液體呈現出詭異的熒光藍色。季瑤小心地將一部分倒入浴室下水道,留下少許作為證據。她的背包被搜過,但藏在夾層中的周雯日記和蘇雨的紙條還在。
窗外的天色完全暗了下來。季瑤輕手輕腳地來到窗邊,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成扭曲的小溪。借著閃電的光芒,她看到后院有一排低矮的建筑,像是倉庫或者停尸房。更遠處,森林像黑色的高墻般包圍著療養院。
閃電再次亮起,季瑤猛地后退——院子里站著一個人影。白色睡裙在風中飄動,黑色長發濕漉漉地貼在臉上。蘇雨仰著頭,直直地看著四樓窗口,仿佛知道季瑤在那里。
女孩舉起蒼白的手臂,指向后院某個方向,然后突然轉身跑向樹林,消失在黑暗中。
季瑤的手指緊握窗臺。蘇雨想告訴她什么?后院里藏著什么?
走廊上傳來腳步聲,門縫下的陰影消失了。季瑤迅速回到床上,假裝熟睡。腳步聲經過門口,繼續向前。她等了幾分鐘,確認無人后,再次來到窗邊。
雨水模糊了視線,但她能辨認出蘇雨剛才指向的位置——后院角落的一個獨立小建筑,像是工具棚或者變電箱。那里有什么重要的東西?
季瑤決定冒險。她需要先擺脫監視,而唯一的機會就是利用療養院的老舊結構。她再次移開衣柜,檢查那個狹窄的維修通道——這次她注意到通道不僅向下延伸,還有一個分支向上通往閣樓。
也許從高處能找到更好的逃生路線。
季瑤將周雯的日記和蘇雨的紙條小心地藏在內衣里,只帶了手機和小刀,鉆進通道。向上的通道更加狹窄,滿是灰塵和蜘蛛網。她爬了約十分鐘,終于到達一個滿是雜物的閣樓。
手電筒的光線照出堆積如山的舊家具、醫療設備和文件箱。季瑤小心地翻找,在一個標有“1958-1963患者檔案“的箱子中,她發現了一本皮面日志。
翻開第一頁,燙金的標題寫著:《松林療養院院長日志——林正華》。
“林?“季瑤皺眉。和林德同姓?
日志已經發黃,但字跡依然清晰:
“1960年7月15日。實驗取得突破性進展。第七號受試者在滿月之夜成功轉化,展現出預期的特性。血液樣本顯示DNA重組現象...“
“1960年9月2日。董事會批準擴大實驗規模。需要更多特定血型的受試者。我提議從偏遠山區招募,那里的人純樸且不易引起注意...“
“1961年3月18日。意外發生。蘇雨發現了地下室。我必須處理這個問題...“
季瑤的手指顫抖起來。蘇雨?六十年前?那個看起來只有七八歲的小女孩?
她快速翻動頁面,但接下來的幾頁被撕掉了。再后面,筆跡變得潦草:
“1961年4月3日。滿月。蘇雨必須成為特殊案例。我的親骨肉...但科學高于一切。轉化程序將在午夜進行?!?
最后一頁只有一行字:
“她不見了。上帝寬恕我。“
季瑤的呼吸變得急促。這本日志證實了兩件事:第一,蘇雨是院長的女兒;第二,六十年前這里就開始了非人道的實驗。
閣樓另一端傳來輕微的刮擦聲。季瑤關閉手電筒,屏住呼吸。聲音再次響起——像是金屬摩擦的聲音,從地板下方傳來。
她躡手躡腳地靠近聲源,發現一塊松動的地板。掀開后,下面是一個小型升降機,足夠運送文件或小件物品。升降機的通道向下延伸,看不到底。
旁邊有一個生銹的控制桿。季瑤猶豫了一下,拉動控制桿。升降機發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緩緩下降。幾秒鐘后,它停住了,從深處傳來“咔噠“一聲,像是到達了某個位置。
季瑤趴在地板上,將手臂伸進通道,試圖摸索升降機是否帶回了什么。她的指尖碰到了某個冰冷的東西——一把鑰匙。
當她將鑰匙拉上來時,上面粘著一張發黃的紙條:“鍋爐房備用。勿忘滿月之約?!?
鑰匙上刻著數字“7“。
閣樓的門突然被推開,手電筒的光束掃過堆積的雜物。季瑤迅速將鑰匙和紙條塞進口袋,躲在陰影中。
“我知道你在這里,季小姐?!傲值碌穆曇粼诤诎抵谢厥?,“閣樓很危險,結構不穩。請出來。“
季瑤屏住呼吸,慢慢向后退。一根木梁在她腳下發出輕微的吱呀聲。
光束立刻轉向她的方向?!皠e躲了。你姑姑提前到了,她很想見你。“
姑姑?季瑤的心跳加速。也許這是個機會,也許姑姑能解釋一切...
她深吸一口氣,站了出來。“我迷路了。這地方像個迷宮?!?
林德的表情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陰森。“當然,迷路了?!八⑿Φ溃皝戆?,你姑姑在會客室等你。“
跟隨林德下樓時,季瑤注意到走廊的裝飾發生了變化——墻上多了幾幅肖像畫,每幅下面都有名牌。最后一幅是一個嚴肅的中年男子,名牌上寫著“林正華,創始人“。
那張臉她在哪里見過...大廳里的巨幅肖像!但更讓季瑤震驚的是,這個人與林德有幾分相似。
會客室的門半開著,里面傳出低沉的談話聲。季瑤辨認出醫生的聲音和一個女人的聲音——姑姑林月華。
“...必須加快進度,“姑姑說,“滿月前完成準備。“
“她的抵抗比預期的強,“醫生回答,“血緣保護機制起作用了?!?
“那就加大劑量。我父親當年沒有這些顧慮...“
季瑤僵在門口。父親?林正華?
林德在她身后輕咳一聲?!凹拘〗愕搅?。“
會客室內的談話戛然而止。門完全打開,季瑤看到了姑姑——三年未見的林月華穿著考究的深藍色套裝,頭發一絲不茍地盤起,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許多。
“瑤瑤!“姑姑張開雙臂,臉上是完美的驚喜表情,“見到你太好了!“
季瑤沒有移動。她注意到姑姑手腕上戴著一個熟悉的銀手鐲——與創始人肖像畫中林正華戴的一模一樣。
“怎么了,親愛的?“姑姑放下手臂,表情轉為關切,“林德說你狀態不太穩定?又出現幻覺了?“
“我沒有幻覺。“季瑤聲音僵硬,“我知道你們在做什么?!?
房間里的空氣似乎凝固了。醫生——現在季瑤看清他名牌上寫著“張教授“——與姑姑交換了一個眼神。
“做什么,親愛的?“姑姑向前一步,“我們在治療你啊。自從那場車禍后,你的精神狀況就一直...“
“我父母是怎么死的?“季瑤突然問道,“真的是意外嗎?“
姑姑的表情閃過一絲裂縫,但很快恢復?!爱斎?,警方報告很清楚。剎車失靈...“
“就像我的車昨晚突然拋錨一樣?“季瑤冷笑,“巧合太多了,不是嗎?“
林德在她身后嘆了口氣?!暗湫偷钠珗贪Y狀。家族遺傳。“
姑姑悲傷地點頭?!艾幀?,我知道這很難接受,但你確實病了。我們只是想幫你?!?
“幫我什么?變成地下室里的'樣本'?“季瑤直視姑姑的眼睛,“就像你對蘇雨做的那樣?你的親妹妹?“
房間陷入死寂。姑姑的臉色變得慘白。
“你...你怎么知道那個名字?“姑姑的聲音突然變得尖銳。
“她告訴我了?!凹粳幷f,“你的父親把她變成了實驗品,現在你想對我做同樣的事。因為血緣關系很重要,對嗎?“
姑姑猛地轉向張教授?!傲⒓礈蕚滏傡o劑!她接觸過實體了!“
季瑤轉身就跑,但林德早有準備,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他的力氣大得驚人,完全不像老年人。
“放開我!“季瑤掙扎著,用另一只手掏出小刀。
林德輕易地打掉了小刀,同時捂住她的嘴?!鞍察o點,季小姐。這只是治療的一部分。“
張教授迅速從醫藥箱中取出一支注射器,裝入淡藍色液體。季瑤瘋狂掙扎,但林德的手臂像鐵鉗一樣牢固。
“很快就不疼了,“姑姑輕聲說,撫摸著季瑤的頭發,“你會成為我們最成功的作品。滿月之夜,林家的血脈將完成最后的轉化儀式...“
針頭刺入季瑤的頸部。冰冷的液體流入血管,世界開始旋轉、模糊。最后的意識中,她看到姑姑從口袋里取出一個小銀盒,里面是一縷黑色的長發——和蘇雨的一模一樣。
“晚安,瑤瑤。等你醒來,就會開始新的人生?!?
黑暗吞噬了季瑤的意識。
...
滴水的聲音。
季瑤睜開眼睛,頭痛欲裂。她躺在402房間的床上,窗外已經完全黑了。她試圖移動,發現手腕和腳踝被柔軟的束縛帶固定在床架上。
床頭柜上放著一杯水和兩粒藥片。墻上的鐘顯示凌晨3:18。她昏迷了將近十個小時。
季瑤掙扎著,但束縛帶紋絲不動。這時,她注意到房間里的變化——所有個人物品都不見了,衣柜和抽屜都被清空。更可怕的是,門把手被改裝了——鎖現在在外面。
她被徹底囚禁了。
窗邊傳來輕輕的敲擊聲。季瑤轉頭,看到一只蒼白的小手在玻璃上劃過。蘇雨的臉出現在窗外——這不可能,這里是四樓!
女孩的嘴唇動著,像是在說話。季瑤集中精力,勉強辨認出口型:“鑰...匙...“
鑰匙?閣樓里找到的那把?季瑤想起它還在口袋里。她扭動身體,試圖確認——是的,鑰匙還在。
蘇雨點點頭,似乎能讀懂她的想法。然后女孩指向房間的通風口——比浴室的那個大一些,也許足夠一個瘦小的人通過。
季瑤用眼神詢問,蘇雨再次點頭。女孩舉起三根手指,然后變成二...一...
“砰!“
樓下傳來巨大的爆炸聲,整棟建筑都震動了一下。幾秒鐘后,火警鈴聲響起,走廊上傳來奔跑聲和喊叫聲。
“鍋爐房著火了!“
“所有人員立即撤離患者!“
門外的腳步聲匆匆經過。季瑤拼命掙扎,這時她注意到束縛帶并不是專業醫用束縛帶,而是用床單臨時撕成的布條——可以掙脫!
她用力扭動手腕,布條開始松動。另一聲爆炸傳來,這次更近。走廊上的應急燈亮起,紅光透過門縫照射進來。
終于,右手掙脫了束縛。季瑤迅速解開其他束縛,跌跌撞撞地沖向窗戶。蘇雨已經不見了,但窗臺上放著一把小螺絲刀。
通風口!季瑤抓起螺絲刀,開始拆卸通風口的金屬柵欄。螺絲已經生銹,但勉強能轉動。遠處傳來更多喊叫聲和奔跑聲。
最后一個螺絲松開,柵欄掉了下來。通風管道漆黑一片,勉強能容納她爬進去。季瑤回頭看了一眼房間——沒有時間拿任何東西了。
她剛鉆進通風管,就聽見門鎖轉動的聲音。林德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季小姐?我們必須撤離——“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季瑤屏住呼吸,一動不動。
“她跑了!“林德怒吼,“封鎖所有出口!她不可能走遠!“
腳步聲匆匆離去。季瑤開始向管道深處爬去。管道分叉很多,她憑直覺選擇向下的路徑。空氣越來越熱,充滿煙味——鍋爐房真的著火了。
管道突然垂直下降,通向一個較大的空間。季瑤小心地探頭查看——這是一個設備間,堆滿清潔用品。遠處墻上有道標著“7“的門。
七號鑰匙!
季瑤滑出管道,落在柔軟的拖把堆上。她的衣服已經滿是灰塵和刮痕,但現在顧不得這些了。她沖向那扇門,掏出鑰匙。
鑰匙完美地插入鎖孔,轉動時發出令人滿意的咔噠聲。門后是一段向下的狹窄樓梯,盡頭是另一扇門——金屬的,像是冷藏室的門。
樓梯間的溫度明顯下降,季瑤呼出的氣變成白霧。她顫抖著走向那扇門,握住把手——冰冷刺骨。
門后有什么在等待著她?
滿月之約、血緣秘密、蘇雨的真相...也許答案就在這扇門后。季瑤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門。
撲面而來的是刺鼻的防腐劑氣味和刺眼的白色燈光。房間很大,排列著數十個直立的人形容器,像是科幻電影中的生命維持艙。每個容器都連接著復雜的管線和監控設備。
但最讓季瑤驚恐的是容器里的東西——
人。
或者說,曾經是人。現在他們處于某種介于生死之間的狀態,皮膚蒼白透明,血管清晰可見,眼睛閉著,但胸口有微弱的起伏。每個容器上都貼著標簽:姓名、日期、“轉化階段“...
季瑤顫抖著走近最近的容器。標簽上寫著:“周雯,1999年7月24日,階段二“。
是日記的主人!季瑤捂住嘴,強忍尖叫的沖動。她沿著排列查看,發現每個“患者“都穿著療養院的病號服,狀態各不相同——有些看起來幾乎正常,有些則已經變形,肢體扭曲,面目全非。
房間盡頭是一個更大的容器,與其他不同,它被紅色燈光籠罩,連接著更多設備。季瑤慢慢走近,終于看清里面的身影——
一個穿著白色睡裙的小女孩,黑色長發在液體中漂浮。蘇雨。
標簽上寫著:“特殊案例A,1961年4月3日,階段完成“。
季瑤的膝蓋發軟。蘇雨在這里已經六十年了?那她看到的女孩是...
容器中的蘇雨突然睜開眼睛,直直地看向季瑤。同時,季瑤感到口袋里的鑰匙變得滾燙。她掏出來,發現鑰匙上的數字“7“正在發光。
房間的某個角落傳來機械啟動的聲音。季瑤轉身,看到墻上一個古老的時鐘開始倒計時,顯示:“72:00:00“。
三天。到滿月之夜。
警報聲突然從上方傳來,伴隨著沉重的腳步聲。季瑤知道林德他們很快就會找到這里。她最后看了一眼蘇雨——女孩的嘴唇動了動,無聲地說出一個詞:
“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