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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暗流

  • 未抵達的彼岸
  • 二流鋒
  • 4320字
  • 2025-07-12 13:26:26

自那次初遇后,林夏的世界里仿佛被悄然嵌入了一個新的坐標軸——每周三下午三點,市立美術館,《星夜》展廳。

他們的相遇短暫得如同星子墜入深海,除了最初那圈微瀾,水面很快恢復了平靜。沈嶼依舊準時出現,像設定好的精密儀器。黑色大衣有時會換成深灰色,但左耳垂上的那枚星形耳釘,永遠閃爍著不變的、清冷的光澤。他依舊只凝視著《星夜》,對周遭的一切置若罔聞。

林夏開始不動聲色地調整自己的工作時間表。她會在周三下午兩點半就抵達美術館,抱著需要“整理”或“核對”的文件,在從資料室通往主展廳的長廊上“恰巧”經過。她計算著步速,試圖讓每一次擦肩都顯得自然而不經意。她的心跳在每次接近那個時間點時,都會不受控制地加速。她能聞到他身上那縷獨特的、清冽的雪松香氣,有時會混雜著一絲極淡的煙草味或苦咖啡的余韻。他似乎從未注意到她刻意的“偶遇”,或者,只是選擇了無視。偶爾,在她抱著文件低頭匆匆走過時,他似乎會極輕微地點一下頭,但那動作快得讓她懷疑是自己的錯覺。

一次周三,林夏提前得更多。她看到沈嶼沒有直接去《星夜》廳,而是停在了相鄰展廳的《羅納河上的星夜》前。這幅描繪河岸夜景的作品,同樣流淌著梵高標志性的漩渦筆觸。

林夏隱在一尊羅丹雕塑的陰影里,屏息觀察。沈嶼站得很近,身體微微前傾。他沒有像普通觀眾那樣欣賞整體氛圍,而是伸出修長的手指,隔著冰冷的玻璃展柜,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專注,沿著畫中星云和倒影的軌跡,輕輕描摹著。他的指尖在虛空中劃過一道道弧線,眼神銳利得像在解讀某種失傳的密碼。

導師的話突然在她腦中響起:“……他甚至個人出資贊助了這幅畫的修復項目,請了最頂尖的團隊,用最精密的儀器分析顏料層的每一處細微顆粒,試圖還原梵高創作那晚天空的真實星圖……那份執著,不像單純的收藏家或藝術愛好者……”

他究竟在尋找什么?是為了藝術史上某個懸而未決的謎題?還是這流動的星光背后,隱藏著與他息息相關的、不為人知的秘密?林夏的好奇心像藤蔓一樣瘋長。

她開始更細致地觀察他。她發現,在閉館清場的廣播響起后,沈嶼常常是最后一個離開《星夜》展廳的人。有時,他會從隨身攜帶的精致皮盒里取出一枚小巧的高倍放大鏡,貼近玻璃,一絲不茍地審視著畫布的紋理、顏料的龜裂、甚至是畫框邊緣最不起眼的角落。那專注的神情,像是在進行一場關乎生死的勘探。

更讓她心跳失衡的是,在美術館附設的、人跡稀少的藝術咖啡廳角落,她開始“偶遇”他。有時是她剛坐下點了一杯拿鐵,有時是她抱著一摞新到的畫冊經過,一杯熱氣氤氳、飄著棉花糖的熱可可,或者一本包裝精美、尚未拆封的限量版畫冊(莫奈、葛飾北齋、或是某個冷門的星空攝影集),會悄然出現在她面前的桌上。沈嶼本人可能就坐在不遠處的窗邊,低頭看著平板電腦,處理著似乎永遠也處理不完的工作郵件,仿佛那杯飲料或那本書與他毫無關系。

但當她翻開畫冊,里面總會夾著一張素雅的便簽紙。上面的字跡力透紙背,凌厲而剛勁,如同他本人給人的感覺:

“莫奈的睡蓮,捕捉的是水面瞬息的光影,而梵高的星夜,凝固的是靈魂深處的風暴。光影流轉,本質相通。——閱后有感”

“京都龍安寺的枯山水,白沙為海,石為島。凝固的時光之海,比真實的波濤更令人窒息。”

“達利的鐘表在融化,時間是否真的存在絕對刻度?在尋找中,時間往往是我們最大的敵人,也是唯一的證人。”

這些便簽像散落的謎題碎片,冰冷、深邃,帶著一種獨特的、屬于沈嶼的思考印記。它們從不涉及私人話題,只圍繞著藝術、哲學、時間、以及……某種隱含的、關于“尋找”的隱喻。林夏會捧著熱可可,小口啜飲著那甜暖的液體,目光卻不由自主地飄向窗邊的身影,試圖從他沉靜的側臉上解讀出只言片語之外的深意。他們偶爾會隔著幾張桌子的距離,就著某幅畫的光影運用或某個藝術家的命運起伏,進行幾句簡短而克制的討論。他的見解往往一針見血,帶著一種穿透表象的洞察力。然而,他的話題永遠巧妙地避開私人領域,只在畫作、光影、以及他平板電腦屏幕上偶爾閃過的、關于失蹤人口協查的新聞頁面上停留。那雙深邃的眼眸深處,仿佛藏著不見底的深海,暗流洶涌,卻無人能窺見全貌。

直到那個陰沉的下午。林夏在資料室深處整理一批塵封多年的舊檔案,為陳教授即將出版的館史專著做準備。紙箱散發出濃重的霉味和灰塵的氣息。她小心翼翼地拂去一個褪色牛皮紙文件袋上的積灰,解開纏繞的棉線。里面大多是些黑白或泛黃的老照片,記錄著美術館幾十年的變遷和重要活動。

一張彩色照片滑落出來。

照片的色彩有些失真,帶著明顯的九十年代風格。背景是陽光燦爛的海灘,碧藍的海水拍打著金色的沙灘。照片的主角是一個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少女,笑容燦爛得如同盛夏的陽光,海風拂起她烏黑的長發。她親密地挽著一個年輕男孩的手臂。男孩的側臉輪廓已然有了成年后的鋒利雛形,眉眼間帶著少年特有的清朗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桀驁。他穿著簡單的T恤和沙灘褲,對著鏡頭,嘴角微微上揚。

林夏的呼吸瞬間停滯了。

那個少年,毫無疑問是年輕許多的沈嶼。

而那個笑容明媚的少女,她的右耳垂上,赫然戴著一枚星形耳釘。那形狀、那大小、那簡潔的線條……與她左耳垂上那枚母親留下的遺物,**一模一樣**!

林夏的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又驟然松開,瘋狂地擂動著胸膛。她顫抖著手指翻過照片。背面,用藍色圓珠筆寫著幾個略顯稚嫩卻清晰的字:

“1995年雙星夜-嶼&星”

她的目光死死鎖住照片邊緣打印的一行小字日期:1995.08.17。

這個日期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她的記憶里——那正是她母親遭遇車禍、永遠離開她的年份!

寒意從腳底瞬間竄遍全身,她幾乎握不住這張輕飄飄的照片。耳垂上的星形耳釘仿佛變得千斤重,又像是通了電,傳來一陣陣尖銳的刺痛。巧合?世界上真有如此驚人的巧合?沈嶼尋找的妹妹……也叫“星”?母親臨終前那句“別做影子”的警告……難道……?

咖啡廳的“偶遇”依舊在發生。熱可可和畫冊如期而至。新的便簽上寫著:“高更問:我們從哪里來?我們是誰?我們到哪里去?尋找的起點,往往是身份的迷失。”

林夏捧著畫冊,指尖冰涼。她看著不遠處窗邊沈嶼沉靜的側影,第一次覺得那完美的輪廓下,隱藏著令人心悸的深淵。他們隔著玻璃討論著高更畫中蘊含的生命哲思,林夏的聲音努力維持著平靜,但沈嶼偶爾掃過來的深邃目光,似乎總能穿透她勉力維持的表象,捕捉到她眼底深處那抹無法掩飾的驚惶和探尋。他眼底那片深海的暗涌,此刻在她看來,充滿了未知的危險。

一場醞釀已久的暴雨,在傍晚時分毫無預兆地傾盆而下。豆大的雨點猛烈地敲擊著美術館巨大的玻璃穹頂,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仿佛要將整個世界淹沒。天色瞬間暗如黑夜,只有展廳內的燈光在雨幕中暈染開一片片模糊的光團。

閉館時間已過,工作人員陸續離開。林夏因為整理最后一批資料耽擱了,等她收拾好背包走到一樓大廳時,發現大門已被保安從外面鎖上,雨勢太大,根本無法離開。空曠的大廳只剩下她一人,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白茫茫一片的雨簾,將世界隔絕在外。孤獨和一種莫名的寒意包裹了她。

就在這時,側門的方向傳來輕微的響動。一道身影撐著一把寬大的黑傘,踏著濕漉漉的地面走了進來。傘沿抬起,露出沈嶼棱角分明的臉。他的肩頭和大衣下擺被雨水打濕了些許,發梢也沾著水汽,但整個人依舊帶著一種沉靜的力量。

“雨太大了。”他的聲音在空曠的大廳里顯得格外清晰,帶著雨水的涼意。“我送你一段。”

沒有詢問,沒有客套,是直接的陳述句。林夏張了張嘴,拒絕的話在舌尖打了個轉,最終咽了回去。她沉默地點點頭,走到了傘下。

黑傘瞬間將兩人攏進一個狹小而私密的潮濕空間。雨水激烈地敲打著傘面,順著傘骨匯聚成線,在他們腳邊濺起細小的水花。沈嶼的身高優勢讓傘的大部分空間傾向林夏,她幾乎能感受到他手臂隔著衣料傳來的溫熱。雪松香混合著雨水的清新氣息縈繞鼻尖。兩人沉默地走入瓢潑大雨中,腳步聲被嘩嘩的雨聲吞沒。城市的霓虹在雨幕中扭曲成模糊的光斑。

雨水在沈嶼光潔的皮鞋尖前匯成一個小小的、旋轉的漩渦。

“你很像一個人。”沈嶼突然開口,聲音低沉,穿透雨幕。

林夏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沖向了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來了……終于來了嗎?她屏住呼吸,等待那個預料之中的名字。

“我妹妹。”他的聲音里沒有任何波瀾,卻像蘊藏著巨大的重量,“沈星。她十年前……失蹤了。”短暫的停頓,每一個字都像冰珠砸在鼓膜上,“就在一個像今晚這樣,下著暴雨的……雙星夜。”

雙星夜!林夏的指尖深深掐進了掌心。照片上的字跡再次浮現。

“她的右耳……”沈嶼的目光似乎不經意地掃過林夏被長發半掩的左耳,又迅速移開,投向茫茫雨幕,“也戴著一枚和你……左耳上一模一樣的星形耳釘。”

冰冷的雨水似乎順著傘沿的縫隙滲進了林夏的骨髓。替身……那個秘書冰冷的聲音仿佛提前在她腦中響起。她猛地抬起頭,想從他臉上找出戲謔或試探,卻只看到一片深不見底的、被雨水浸濕的沉寂。就在這時,一陣狂風卷著雨水斜掃過來,打濕了沈嶼靠近她這邊的襯衫袖口。

深色的布料濕透,緊緊貼在他的左小臂內側。

一道猙獰的疤痕暴露出來。

那疤痕顏色比周圍的皮膚深得多,像一條丑陋的、被海水反復沖刷侵蝕而裸露的暗礁,又像是被某種極其鋒利的東西深深劃開留下的深壑。雨水浸透了襯衫,讓那疤痕的輪廓更加清晰,邊緣泛著一種不祥的、近乎暗紅的色澤,仿佛內里還在緩慢地滲血。

林夏的心像是被那疤痕狠狠刺了一下。是那次海難留下的?還是尋找妹妹過程中受的傷?一股混雜著震驚、同情和強烈好奇的情緒驅使著她,她幾乎是不受控制地、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想要去觸碰那道象征著巨大痛苦的烙印。

就在她的指尖即將觸碰到那濕冷布料的瞬間——

“別碰它!”

一聲壓抑著巨大痛苦和暴怒的低吼在她耳邊炸響!手腕被一只鐵鉗般冰冷而有力的大手猛地攥住!力道之大,讓她痛呼出聲。

林夏驚恐地抬頭,撞進沈嶼的眼睛里。那雙總是深邃平靜的眼眸,此刻布滿了血絲,瞳孔因劇烈的情緒而收縮著,像一頭被利箭射中要害、瀕臨瘋狂邊緣的野獸。痛苦、恐懼、憤怒……種種激烈的情緒在其中翻騰、撕扯,幾乎要破眶而出。那眼神太駭人,讓林夏瞬間僵住,忘記了掙扎。

那恐怖的失控只持續了短短一瞬。沈嶼仿佛被自己的反應驚到,猛地松開了手,眼中的風暴迅速退去,只剩下更深的疲憊和一片荒蕪的死寂。他別開臉,甚至沒有再看林夏一眼,只留下三個字,冰冷地砸在雨水中:

“對不起。”

下一秒,他毫不猶豫地轉身,高大的身影決絕地沖入茫茫雨幕,黑色的傘被他遺棄在原地,迅速被雨水吞沒、消失不見。只剩下林夏一個人,呆呆地站在雨里,手腕上殘留著被大力抓握的痛感和刺骨的冰冷。雨水很快淋濕了她的頭發和衣服,她卻渾然不覺,耳邊反復回響著他那聲受傷野獸般的嘶吼和最后冰冷的道歉。

那道猙獰的疤痕和他眼中瞬間爆發的痛苦,像烙印一樣深深刻在了她的腦海里,遠比那枚星形耳釘帶來的疑問更加沉重、更加令人不安。

作者努力碼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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