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輕人見自己一句話鎮住了場子，膽子更大了，繼續說道：

“再說了，就算沒有他陳凡，我們人族就沒人了嗎？武道聯盟的九位九品武帝，難道是吃干飯的？他們遲早也會出手！真以為他陳凡一個人奉獻最大了？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

“你！”王震氣得渾身發抖，指著那年輕人，一口氣沒上來，差點吐出血來。

天經地義？

他想起了那個男人渾身浴血，戰甲破碎，卻依舊死戰不退的背影。

想起了他一槍捅穿獸帝之后，自己也力竭倒下，差點身死道消的慘狀。

這一切，在這群忘恩負義的白眼狼嘴里，竟然只換來了一句“天經地義”？！

“說得好！”

林威見自己兒子扳回一城，也立刻反應了過來，他挺直了腰桿，冷笑著對王震說道：“王震，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現在，人族的未來，是蘇晴雪女帝！你今天在這里大吵大鬧，是想與蘇女帝為敵嗎？還是想與我們整個東洲的武道界為敵？！”

他巧妙地偷換了概念，將個人的恩怨，上升到了整個陣營的對立。

一下子，就將王震推到了所有人的對立面。

果然，他話音一落，周圍那些剛才還面帶愧色的賓客們，立刻就換上了一副同仇敵愾的表情。

眾人的心思都活絡了起來。

他們中的絕大多數，都只是東洲大陸上沒有武帝坐鎮的家族。

人族五大洲，東洲排在倒數第二。

在東洲這片土地上，最強者也不過是一位七品武帝，蘇晴雪這個一品武帝雖然算不上頂尖，但對于他們這些連武帝都沒有的家族而言，那就是天！

一個家族有沒有武帝，是天壤之別。

為了一個已經隕落的英雄，去得罪一位新晉的、前途無量的女帝，這筆賬，誰都會算。

是啊，陳凡是過去式了。

蘇晴雪，才是現在，才是他們需要仰望和依附的未來。

王震看著這一張張瞬間變得冷漠而又警惕的嘴臉，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他笑了。

笑得無比悲涼，無比凄慘。

“好……好一個天經地義……好一個活在當下……”

他環視全場，最后目光落在了那個從始至終都穩坐高臺，冷眼旁觀的白衣女帝身上。

“蘇晴雪，這就是你想要的？”

蘇晴雪緩緩放下酒杯，站了起來。

她居高臨下地看著王震，眼神里沒有一絲一毫的波瀾，仿佛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孩童。

“王副統領。”

她的聲音，像萬載不化的寒冰。

“我敬重鎮世武帝為我人族立下的功績，這一點，我從未否認。”

“但正如林家主所言，人要向前看。今日，是我蘇家的大喜之日，也是夏國迎接新生的日子。”

“你若真心為我人族著想，就該放下過去的恩怨，與我們一同，開創更美好的未來。”

“而不是在這里，用過去的功績，來綁架現在的人！”

她頓了頓，聲音陡然轉冷，一股屬于武帝的恐怖威壓，如山崩海嘯般，狠狠地壓向王震。

“如果你是來祝賀的，蘇家歡迎之至。”

“如果不是……”

“那就請你，現在，立刻，滾出去！”

“噗——”

在這股恐怖的威壓之下，王震本就因為怒火攻心而氣血翻涌，此刻再也壓制不住，猛地噴出了一口鮮血。

他踉蹌著后退了兩步，用手背擦去嘴角的血跡，抬起頭，看著那個風華絕代，卻又冷酷無情的女人。

他看著周圍那一雙雙冷漠、嘲弄、幸災樂禍的眼睛。

他突然明白了。

這個世界，已經爛透了。

爛到了骨子里。

他放聲大笑，笑聲中充滿了無盡的失望與悲哀。

“哈哈哈……好！好！好！”

“一個遺忘了英雄的世界……”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蘇晴雪，一字一句地說道：

“……不配擁有未來！”

說完，他不再看任何人，毅然轉身，拖著那孤寂而又倔強的背影，消失在了門外。

宴會廳里，短暫的寂靜之后，很快又響起了虛偽的掌聲和奉承聲。

“女帝陛下威武！”

“說得太好了！就該這么對付這種不知好歹的老頑固！”

靡靡之音，再次淹沒了一切。

蘇晴雪重新坐回王座，端起酒杯，臉上古井無波。

只是在無人注意的角落，她握著酒杯的手，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有些發白。

她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目光望向窗外，望向了夏國的方向。

陳凡……

她腦海中，又一次浮現出那個男人最后留下的那句話。

“再造一個新世界。”

她嗤笑一聲，將這荒謬的念頭，連同王震帶來的那點不快，一同驅散。

瘋子的胡話而已。

她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要去接收她的國家，建立她的功業，讓所有人都看到，她蘇晴雪，比他陳凡，更強！更出色！

……

夜色如墨，三人走在空曠的街道上，蕭瑟的秋風卷起地上的殘葉，也卷起了趙擎蒼和蕭然心中的茫然。

“陳凡哥，我們……我們現在去哪？”蕭然扶著陳凡的胳膊，聲音里帶著一絲無措。

趙擎蒼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跟在陳凡身后，他高大的身軀此刻卻顯得有些佝僂。

尊上被奪走了故土，他們成了無家可歸的人，普天之下，哪里還有他們的容身之所？

他們兩個心里都清楚，陳凡剛才說的什么“創造一個新世界”，恐怕只是為了維護他那身為鎮世武帝最后的自尊心，說出的氣話罷了。

那種事情，怎么可能辦得到？現在最要緊的，是找個安全的地方先躲起來，避過那些仇家的追殺。

然而，走在最前面的陳凡，卻平靜得有些可怕。

他沒有回頭，也沒有去看身旁兩個滿心憂慮的追隨者。

他的心，此刻已經沉入了那片浩瀚無垠的金色海洋之中。

蘇晴雪的背叛，世人的嘲弄，林家的忘恩負義……這些剛剛還讓他心中泛起波瀾的事情，此刻在他的神海中回蕩，卻像是投入大海的石子，連一圈像樣的漣漪都無法激起。

索然無味。

真的，太索然無味了。

當力量強大到一定程度，世間的一切紛爭，都變得像是一場滑稽的鬧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