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道劍氣，全部斬在真龍的身軀上。

這是裴湛傾盡全力的一擊，是他悟出劍意之后創出來的絕招，如果再對上薛懷義，這一招就足以讓他敗北。

可惜，接下劍陣的不是人，而是一條龍。

龍軀本就覆蓋著厚厚的鱗甲，環繞著龍軀的那層金色光團猛然升騰，化為蓬勃的金焰，雙層防護下，劍陣轟然而碎。

點點流火，紛落如雨。

龍，被激怒了。

它張嘴一吐，一口冰冷的龍息噴向裴湛。

彈指剎那，難以言喻的感覺浮上裴湛心頭，他好像來到了天上，又好像來到了地獄，眼前是灼熱得看不清的光亮，又是凝重得不見天日的黑暗。

他感覺自己死了。

魂魄飄飄蕩蕩，不知身在何方。

突然，一個天雷般的聲音在耳邊炸響——

“孽畜安敢！”

痛苦的哀鳴，翻滾的金色身軀，不斷墜落的自己，以及大片大片燃燒的海水……

好深。

仿佛墜落了一千年。

還是沒有探到底，歸墟永遠永遠也探不到底。

不行！

不能絕望！

不知墜落了多少個千年，拼命掙扎的裴湛終于睜開了眼，對上一雙紅腫的眸子。

“裴湛！”

他摸了摸身下，是實的，是床。

眩暈的感覺仍然留在心頭，令他不由自主打了個寒噤。

“大難不死，必有后福。”

袁天罡的聲音傳了過來，裴湛循聲望去，袁天罡除了面容蒼白，身上并沒有什么殘缺。

再看外面，已是白日。

所以，那一場戰斗是袁天罡打贏了？

“裴湛，是太宗皇帝救了我們！”

韋蓮喜極而泣，不顧袁天罡在場就抱住了裴湛。

袁天罡輕咳一聲，笑道：“應該說是太宗皇帝的英靈，此中玄妙我亦難解，但關鍵時刻阻止惡龍行兇的，的確是太宗皇帝的聲音。”

“是的！之后陣法突然加強，那條龍就沉入了深淵。”

“至少今年不會再出來了，蓬萊能過一年的寧靜日子。”

聽著兩人的話，裴湛沒有太多的震驚，龍都戰過了，鬼魂跑出來也不稀奇。

他回憶著不斷墜向歸墟的那幕，問道：“我昏迷了多久？”

“一天一夜。”

韋蓮心有余悸地說道：“裴湛，我們的東西都收拾好了，現在就離開。”

袁天罡也道：“島上受損嚴重，你們離開也好。韋蓮，你把路上所用搬到木船上去。”

“好。”

把韋蓮支走，袁天罡袖袍一揮，一張金色的卷軸浮現在裴湛面前。

裴湛接過來，果如他內心預料的那般，卷首上題著《皇龍武典》幾個大字，翻開看，是一條栩栩如生的龍。

龍軀上繪著一條經絡，自龍首到龍尾，列著三十六個穴竅的名稱，旁邊是煉氣的口訣。

薄薄一頁，幾百個字，組成了世間最頂級的神功。

裴湛將卷軸還給袁天罡，“我是一名劍客，《皇龍武典》不是我所求。”

“你知道這是《皇龍武典》？”

“這上面清清楚楚寫著，不是嗎？”

袁天罡和裴湛都露出了怪異的神色，一個奇怪他為何能看懂，一個奇怪對方為何明知故問。

突然間，室內光芒大動，除了卷軸消失的金光，還有藍色的劍光。

冰涼的劍鋒壓在裴湛頸動脈上，寒氣滲入喉頭。

“前輩這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皇龍武典》并不奇怪，可你不應該認識這上面的字。”

“我不是白丁。”

“你可知道為什么，天底下只有太宗皇帝一個人學成這門神功，太宗皇帝又不傳給自己的兒子？”

這是裴湛的疑惑所在，他搖頭道：“不知。”

“因為，只有得到龍氣的人才能看懂，這張卷軸即使扔到大街上，即使最博學的人，也認不出這些字。”

“不可能。”

“為什么不可能？”

裴湛張了張嘴，他無法說出自己來自未來，知道幾千年的歷史走向，比袁天罡的《推背圖》精準多了。

他可以肯定，自武則天之后，并沒有出現過姓裴的皇帝。

“我非李唐骨血。”

“是那口龍息，不說尋常人，就算是我，中了那口龍息也必死無疑，可你活了下來，還沾染上了真龍之氣。”

袁天罡的困惑也是裴湛的困惑。

他想起那永無止息的墜落。

那一刻，自己好像變成了龍，忽而呼風喚雨，遨游九洲，忽而墜落深淵，永困黑暗。

龍在憤怒，龍在悲傷，龍想掀翻了這天地，龍要擇人而噬。

袁天罡的劍沒有撤回去，泛藍的眼眸凝視著裴湛，一直看進裴湛骨頭里面去。

“你果然對《皇龍武典》不感興趣，對皇位也無興趣，唉！天意弄人，你破了真鳳命格，又得了這口龍氣，可你不是李唐宗室。”

“前輩，如果僥幸不死成為你殺死我的理由，這世間還有公道嗎？”

“公道……”

袁天罡咀嚼著這兩個字。

海風拍打著殘破的窗欞，窗外紅日高升，海水寧靜地流向歸墟。

“公道是由人主宰的，你的公道是什么？”

“仗三尺劍，管不平事。”

“大言不慚！想讓這世間擁有公道，首先得有強者，裴湛，你太弱了。”

“能管多少是多少，能走多遠是多遠，弱又如何？”

淡然的語氣，淡然的神情，說出來的道理仿佛像吃飯喝水一樣的平常，卻讓袁天罡怔住。

他望著裴湛再次沉默起來。

韋蓮突然沖了進來，一把推開擱在裴湛頸上的劍，“前輩，你這是干什么！”

“沒什么。”

袁天罡收了劍，淡淡道：“我送你們離開。”

……

數個時辰后。

一道黑色的地平線突兀地出現在眼前，韋蓮瞬間跳了起來。

“裴湛，是海岸！我們到岸了！”

“嗯。”

“袁天罡真乃神人！”

裴湛嘴角微微上揚，返程比去時快出太多，韋蓮以為這是袁天罡的力量，卻不知是他裴湛的神通。

沒錯，眼前一切已非過去，世界以一種全新的視角出現：

鯨魚在百里外游弋。

漁船剛從海港啟航。

幾十丈深的海里，一股暖流正在緩緩形成，將為這片海域帶來不可預料的風暴。

這些皆非眼中的情形，而是腦海中的感知。

原來，天地間的靈氣無處不在，在海上，在云中，在每一滴水，每一縷風里。

裴湛張開雙臂，盡情吐納，濃郁的靈氣春雨般流進體內，滋養著經絡，錘煉著體質，改造著他的整個人。

先天境。

自此脫胎換骨，再非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