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歌月徘徊。

我舞影零亂。

奧澀的筮歌落在海上，癲狂的劍舞射向空中，與蓬萊仙島、歸墟深淵融為一體，強勢鎮壓著那條即將冒頭的真龍。

裴湛如癡如醉地看著，看著這一場人與龍的較量。

這是武道巔峰與神秘生物的較量，是人類化大自然的偉力反手對付大自然。

贏者，方是這個世界的主人。

承受著五十年如一日的鎮壓，感受著凡人的逆天之舉，龍在咆哮，天在怒吼，角龍星與峨眉月的光華一改清寧，變為殺伐。

得到力量的龍頭露出兩支長長的杈角，隨著杈角一寸寸顯現在海上，夜空響起了萬馬奔騰般的悶雷聲。

轟隆轟隆！

烏云密布，電閃雷鳴，狂風吹卷著巨浪，巨浪撕裂著仙島。

墨汁般的夜空中，唯有兩道血紅色的光柱垂落人間。

光柱盡頭，一顆巨大的猙獰龍頭完全浮現出來，那雙磨盤大小，布滿天威卻又冰冷無情的豎瞳，死死盯著空中的袁天罡。

裴湛從中看到了人類一般的感情，那絕非護佑人間的神靈應有的眼神，而是殘忍、暴虐，以及仇人相見的怨毒。

糟了，它想徹底毀滅這個囚禁它的世界！

裴湛內心劇震的同時，袁天罡如遭重擊，噗嗤噴出一口鮮血，身軀斷線般墜向觀星臺。

“前輩！”

“孽畜的實力大增，只怕這次難以送它下去了。”

“我應該怎么做？”

袁天罡擦了擦嘴角的鮮血，指著那兩條血色光柱說道：“砍斷月華星輝，只要捱到明天日出，這場劫難就能結束。”

“好！”

裴湛毫不猶豫地拋出囚心劍，一白一赤兩道劍氣暴射天上，一道是上官婉兒的流水劍，受到劍意的牽引，一縷海水隨著劍氣倒卷上去，撞向那根連接著天空與深淵的月華。

第二道是陸象先的赤劍，劍身中的火焰燦然亮起，像點香一樣，將角龍星的星輝點燃。

月華星輝中斷，投入歸墟的力量大減，袁天罡乘風而起，再開陣法，

“裴湛記住了，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

“太宗皇帝雄才大略，逆天命，囚真龍，養龍氣，保人間萬世太平，這個陣法就叫逆反天行陣！”

裴湛對改天換地沒什么興趣，此時卻想起了一句詩詞，不由得豪情萬丈。

可上九天攬月，可下五洋捉鱉，說的可不就是眼前！

“前輩，與天奮斗，其樂無窮；與地奮斗，其樂無窮；與人奮斗，其樂無窮?！?

“與天地斗之，其樂無窮，好好好，哈哈哈！”

大笑聲中，袁天罡猛然揮出長劍，劍氣化為一根水桶粗的藍色光柱，狠狠斬向龍首。

龍首猛然擺動，一股金色的光團飄了出來，面對袁天罡這位每年一見的老對手，豎瞳中竟然流露出幾分輕蔑之意，

轟然！

一聲驚天地動人寰的震響，藍劍斬到了龍角上，金光與藍光相互沖擊，再向四面八方擴散，海水如同沸騰一般揚起百米浪墻。

袁天罡被震得飛向云端，那條龍受到雙重壓力，龐然身軀落回深淵，濺起更大的漩渦。

仙島搖搖欲墜，山中樹木被連根拔起，滾向海中。

“裴湛，你在哪兒？”

狂風巨浪中，傳來韋蓮的驚呼，裴湛望向下方，一襲白裙掛在懸崖邊上，凝暉閣正在她頭頂晃動。

“我在這里！”

沒有云筏，裴湛直直地跳了下去，跳向那塊突出的懸崖。

浪花打在他身上，海水刺得眼球生疼。

裴湛眼中只有那條纖細的人影。

就在風浪卷著他與韋蓮擦身而過時，囚心劍死死插進崖石中，裴湛如蕩秋千一般蕩到韋蓮身邊，將她攬入懷中。

咔嚓！

掛著兩人重量的崖石碎了，失重的感覺籠罩了裴湛，他們從半山腰摔向海面。

“重活一世，想不到最后的結局是摔死?！?

心頭浮現出上官婉兒的影子，不知她聽到自己與韋蓮死在一起時，會是什么感受？

就在裴湛閉目待死時，一道白光疾速掠來，載著兩人沖天而起。

“裴湛，是云筏！”

裴湛猛然抬頭，只見袁天罡一手捏著法訣，一手持著藍劍，渾身浴血地站在虛空里。

“多謝前輩相救！”

然而，僅是這片刻的分心，本已中斷的角龍星與峨眉月，重新放出血色光柱。

暴怒的真龍沒有再給裴湛機會，一口將月華星輝吞入龍腹，破封而出。

“裴湛，它追著我們來了！”

裴湛霍然回頭，那條龍不僅沖出了歸墟，還緊緊追著云筏，它的大嘴已經張開，露出兩排可撕裂萬物的利齒。

冰冷的瞳孔藏著亙古。

龐大的身軀來自蠻荒。

閃電與風雷跟在它身后，月亮與星辰隨著它移動，萬頃東海因它而歡呼。

這一刻，它是世間絕對的主宰。

“不是摔死，而是被一條龍咬死，這種死法不算差。”

輕輕的笑聲中，裴湛跳下云筏，再一腳將云筏踢開。

這一腳他使出了全部的力量，云筏以更快的速度帶著韋蓮飛向袁天罡。

韋蓮是韋貴妃的后人，想必袁天罡看在太宗皇帝的份上，會救她一命，如果袁天罡還能活著。

“裴湛！”

韋蓮瘋狂地伸手去抓，可惜，她離裴湛越來越遠，手中僅僅滑過一片衣角。

龍，身軀直立于海上，尾部懸垂于歸墟，漠然望著停留在它眼前的少年。

“龍啊龍，請恕裴湛自不量力，來戰！”

霎時，撲天蓋地的劍氣沖了出來，在夜空中排列成一個“王”字，斬向龍首、龍身、龍爪、龍尾。

有的劍快，有的劍慢，有的劍重，有的劍輕，無論哪一劍，都與這個“王”字呼應，從中得到加倍的力量。

真龍的威儀，竟然在這一刻為劍光所奪，就連潮水的怒吼也只低了下去，天地間唯剩劍氣縱橫。

“是劍陣！”

袁天罡收住云筏，震驚地望著峙立于龍首前面的青衫少年。

韋蓮淚流滿面：“前輩，求你救救裴湛，他會死的！”

“他送你出來，就抱了死志，我救不了他?！?

“前輩，用我去換他，我愿為奴為仆，我愿去死，只要他能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