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里雪山的晨霧還未散盡，林深的手機又震了。這次是小夏的視頻通話，畫面里她身后是間掛滿星圖的教室，學生們正舉著望遠鏡指向窗外——夜空中，北斗七星的勺柄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轉動。

“林顧問，天文臺的射電望遠鏡捕獲到異常信號！“小夏的聲音帶著興奮，“頻率和時母樹的共振波完全一致，而且......“她切換了畫面，星空背景下，顆拖著長尾的流星正劃過天際，“那不是流星，是星艦！“

林深的瞳孔驟縮。他認得那種流線型的金屬輪廓——和他在22世紀火星基地見過的“星槎“級星艦一模一樣。

“定位信號源。“他對小夏說，“通知青鸞，讓她帶陳默的意識鏈接器過來。另外......“他看向窗外，時母樹的枝葉在晨風中輕顫，“聯系云南當地的躍遷者，讓他們封鎖梅里雪山周邊。“

三小時后，越野車停在雪山腳下的藏寨。林深剛下車，就看見阿月站在村口，手腕上的銀鐲閃著微光。她的阿爸次仁牽著匹白馬，馬背上馱著個蒙著紅布的木箱。

“這是阿爸從布達拉宮地宮找到的。“次仁掀開紅布，露出個青銅匣，匣身刻滿六字真言和星圖，“他說，七十年前有位穿藍布衫的女士來過，說'當星軌與樹心共鳴時，交給戴懷表的人'。“

林深接過青銅匣，指尖剛觸到匣蓋，記憶如潮水涌來——1947年的LS，年輕的母親裹著藏袍，跪在雪地里懇求老喇嘛：“求您把這東西交給未來的播種者，他會明白的。“

匣內躺著半塊玉玨，玉質溫潤如脂，表面刻著“播種“二字。林深將玉玨與懷表并排放置，兩塊器物同時發出蜂鳴，表殼上的星圖與玉玨紋路完美契合，像兩片拼合的月亮。

“這是......“

“星軌圖。“青鸞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她穿著戰術服，背著陳默的意識鏈接器，“管理局的星圖檔案里也有類似圖案，標注著'22世紀星艦躍遷坐標'。“

林深的目光落在星圖中心——那里有顆被紅筆圈住的恒星，旁邊寫著“歸零者“。

“歸零者？“他念出聲，“聽起來不像普通的星艦名。“

“是管理局的終極武器。“青鸞調出平板，顯示著段模糊的影像，“2180年，管理局在獵戶座懸臂建造了這艘星艦，聲稱要'清除時間線中的不穩定因素'。但三年后，它突然失蹤了，所有船員......“她頓了頓，“所有船員都成了時間殘像。“林深的左手又開始發燙。這次他沒有抗拒，而是順著玉玨的指引，走向雪山深處的經幡陣。風馬旗在風中獵獵作響，每面旗子上都印著不同的星圖，和青銅匣里的星軌圖一一對應。

“到了。“次仁指著經幡陣中央的瑪尼堆，“阿爸說，這里是'時間的十字路口'，連接著過去、現在和未來。“

林深蹲下身，將玉玨放在瑪尼堆頂端。玉玨與瑪尼石產生共鳴，發出清越的鳴響。經幡突然無風自動，所有旗子同時轉向東方——那里，星艦的輪廓正在云層中若隱若現。

“它在靠近。“阿月的銀鐲突然發燙，“我能感覺到，它在呼喚我。“

林深抓住她的手腕：“別沖動。歸零者可能帶著管理局的殘余意志，它會試圖......“

“喚醒我體內的時間殘像。“阿月接口道，“次仁阿爸說，我阿奶當年見過歸零者，說它'像塊會呼吸的黑石頭，能把人的記憶吸進肚子里'。“

話音未落，星艦的引擎聲震得雪山簌簌落雪。林深抬頭，看見星艦底部射出道藍光，在雪地上投射出個旋轉的星圖——和時母樹的年輪、青銅匣的星軌完全一致。

“是傳送門。“青鸞的聲音帶著緊張，“它在連接某個時間線。“

林深的懷表突然劇烈震動。他摸向胸口，感受到無數個躍遷者的意識在涌動——陳默在火星基地啟動防御系統，張教授在實驗室加固時間錨點，古代方士在青銅鼎里注入星圖能量......他們的聲音在他腦海里匯成句話：

“它在找你，播種者。“

傳送門突然擴大，藍光吞噬了半座雪山。林深看見門后浮現出無數張臉：穿秦朝官服的方士、穿唐朝襦裙的少女、穿未來機甲的戰士......他們的嘴型同步，喊出一句話：“阻止它！“

“林深！“

熟悉的聲音從傳送門里傳來。林深抬頭，看見母親站在藍光中，還是車禍前的模樣，手腕上的青銅懷表閃著幽光。

“媽？“他的聲音發顫。

“別過來！“母親大喊，“歸零者要抽取你的記憶，制造'完美時間線'！它會抹殺所有變數，包括你最珍惜的人！“

林深的太陽穴突突直跳。他想起在記憶銀行里見過的畫面：2145年的實驗室，母親將半塊鏡子塞進他襁褓，另半塊攥在手心；2178年的火星基地，陳默看著時間錨點失效，眼睜睜看著同事被時間亂流撕碎；還有此刻，阿月的銀鐲在發燙，青鸞的手指按在躍遷控制器上，次仁阿爸正用藏刀割開自己的手掌，將鮮血滴在經幡上。

“為什么是我？“林深輕聲問，“為什么是我來承擔這一切？“

母親的淚水在藍光中凝結成星芒：“因為你是最特別的播種者。你的記憶里不僅有痛苦，還有愛——對母親的愛，對姑姑的愛，對所有被你守護的人的愛。這份愛，是管理局永遠無法復制的。“

傳送門的藍光突然暴漲。林深感覺有什么東西從身體里被抽離，是記憶，是力量，是所有被時間刻下的痕跡。他看見自己的左手開始透明，淡金色紋路像被風吹散的星屑，飄向傳送門。

“不！“他嘶吼著撲向母親，卻穿過她的身體，撞在傳送門邊緣。

“林深！“青鸞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她舉著陳默的意識鏈接器，按下啟動鍵。無數光點從鏈接器里涌出，注入林深的身體——是陳默的記憶，是火星基地的星軌，是未來戰士的誓言。

“我們是播種者！“陳默的聲音在他腦海里炸響，“我們不會讓你一個人戰斗！“

林深的左手重新有了知覺。淡金色紋路從心臟蔓延到指尖，像春天的藤蔓般生長。他張開雙臂，迎向傳送門的藍光，將無數個躍遷者的意識注入其中。

“時間花園不會只有朵花！“他大喊，“我們有很多種子，很多春天！“

傳送門的藍光開始扭曲。林深看見歸零者的輪廓在光中顯現——那是艘覆蓋著黑色鱗片的星艦，表面布滿時間裂痕，像具正在腐爛的巨獸。“你們......阻止不了我。“歸零者的聲音像金屬摩擦，“我是時間的終點，是所有混亂的終結者！“

“不。“林深的聲音里混著無數個自己的回響，“我們是時間的園丁，是所有可能的守護者。“

他握緊懷表，表殼內側的星圖與玉玨、星軌圖同時共鳴，發出璀璨的光芒。時母樹的枝葉在雪山上空舒展，每片葉子都閃著金色的光，像無數只手在托舉著什么。

“看！“阿月指著天空，“星星在唱歌！“

林深抬頭，看見銀河在頭頂流淌，每顆星星都在閃爍，像是在合唱。他想起在梅里雪山的第一晚，他聽見時間花園的鑰匙在發芽；想起在秦嶺星樞盤啟動時，所有躍遷者的意識匯聚成星河；想起張教授父女重逢時，陽光灑在水面上的樣子。

“這是......“

“宇宙的播種歌。“母親的聲音從光中傳來，“每個播種者都是歌者，每個春天都是旋律。“

歸零者的鱗片開始剝落，露出底下泛著青光的金屬骨架。它的引擎聲變得尖銳，像是在痛苦地尖叫。林深看見無數記憶碎片從它的裂縫中涌出——被凍結的時間線、被抹殺的可能性、被囚禁的靈魂......

“接住！“他將懷表拋向空中，“這是我們的種子！“

懷表在光中裂開，化作無數顆星芒。每顆星芒都是一顆種子，帶著播種者的記憶、希望和愛，飄向宇宙的各個角落。

歸零者的星艦開始崩解。林深看見它的核心部位浮現出張人臉——那是管理局初代局長的臉，他的表情從癲狂變為釋然，最后化作句低語：

“原來......這才是永恒。“

當最后一絲藍光消散時，雪山恢復了寧靜。林深跪在雪地上，左手的淡金色紋路已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道淡粉色的疤痕——像朵綻放的花。

“成功了？“青鸞跑過來，扶住他的肩膀，“歸零者......“

“消失了。“林深笑著看向天空，“但它留下的記憶，會變成新的種子。“

次仁阿爸捧著青銅匣走過來，匣內的玉玨閃著柔和的光。“阿爸說，這是'希望的種子'。“他將木箱遞給林深，“以后，它會和時母樹一起，守護時間花園。“

林深接過木箱，感受到里面傳來的溫暖。他摸向胸口的懷表，表殼內側的新字已經浮現：

**“致所有播種者：

你看，我們從未放棄過。

因為每個春天，

都是新的開始。“**

山風卷起他的白大褂衣角，懷表在陽光下泛著溫涼的光。遠處傳來孩子們的笑聲，他們追著只花狗跑過，其中扎羊角辮的小姑娘突然指著天空喊：“看！星星在搬家！“

林深抬頭，看見幾顆流星劃過天際。他知道，那是其他時間線的播種者在打招呼——他們從未離開，只是換了種方式，繼續守護著時間的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