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仆人韓剛
小石子再次慢慢醒過來,他不知這回昏睡了多久。明明自己掉在水潭里應該是一身濕,卻穿著干爽的衣服,旁邊的煙火氣有些嗆人,然后他輕咳了幾聲,慢慢坐起來。“鬼呀,詐尸了,鬼呀.....。”然后,四周是噼里啪啦亂糟糟的跑動聲,驚叫聲,求饒聲。“少爺你別怪我哦,我也是被逼的,你好好去,別害我哦,我的媽呀!”“少爺別嚇唬我哦,我上次給你的湯,是我先喝兩口的,以后小的再不敢了”“老爺、老爺,快來人呀”“快來人,小少爺活過來了”小石子坐起來,輕輕吐出口中亂七八糟的東西,然后看向四周,幾個仆人模樣的人正跪在地上,沖他如搗蒜一樣磕頭,另一些人喊著飛奔出去,地中間還有一個大火盆,里面正燒著很多紙,濃濃的煙就是那里冒出來的。小石子看自己躺在一個很大的木匣子里,一個木蓋剛才被他掀到一邊。他嘗試著慢慢站起來,然后走出這木匣子。他不認識這東西,因為他們小鹽村都是用草席裹死人發喪的。他身子有點虛,好像有某種不適應,他顫巍巍站起走出木匣,看到旁邊一個20多歲,被嚇的臉色死灰的人,他腦海里不知覺就閃過他的名字,韓剛,他的仆人韓剛。可我怎么會有仆人,我是小石子呀,韓剛是韓如飛的仆人,我這是怎么了?小石子呆呆看著韓剛,腦海里還沖斥著“小石子、韓若飛”的信息,感覺混醬醬的,要昏睡。韓剛見小主人站起,走到自己面前,直直的看著他,他媽呀一聲,撕喊道:“媽呀,我的媽呀,小少爺別來找我呀,是大少爺讓我干的,你別來害我呀”。他剛喊完,就見韓若飛身子一軟,撲通摔在他面前,臉貼著他的臉。韓剛又媽呀,一聲驚呼,口吐白沫,也昏死過去。當小石子再次醒來,感覺身上暖暖的,他小心的睜開眼,發現這根本不是他那低矮草房的家。房屋內明亮,暖暖的絲綢棉被蓋在身上,他趟在軟硬適中大床上,床邊有一個低案幾,上面放著精至水果盤和一杯熱乎乎的湯藥,一個15、6歲的女孩,穿著華麗衣服,正大大的眼睛看著他。小石頭唬了一跳,他還對周圍環境和身處何地無法了解,他就連忙把眼睛閉上,裝作繼續睡覺。旁邊的女仆見他明明醒來,又閉上眼睛。馬上調笑的道:“小少爺你醒了吧,你已經在床上兩天兩夜了,老爺來看過你,說你大難不死必有后福,讓你醒了不要害怕,一切有老爺給你做主。”然后,小石子聽到一陣腳步聲遠去。
小石子內心的惶恐這個時候被另一個人的記憶占據,他明白,他現在的處境,就是腦海中韓若飛的生活處境。他在小鹽村的貧苦記憶,還有被黑熊拍下山崖的經歷,如同是這個韓若飛做了一場夢,一個真實的夢。
如果有一天,有條件他會去真正尋找那個小鹽村,去尋找屬于他的童年。而現在,他就是韓若飛。而且,好像被人害的好懸死去,也許正是如此,他小石子才會在這副軀體里,代替韓若飛繼續活下去。沒過多久,屋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他連忙又趟在床上閉上眼睛,他下意思側過身,不讓別人看到他的臉,他不知這張臉是不是他小石子的臉。外面的腳步聲到門口突然變的很輕,然后聽到一個人輕輕的說到:“老爺,小少爺那日確實頭部受重擊,頭骨裂痕當時查驗很確定,而且氣息全無。前日晚少爺突然醒來,我們昨天馬上找城里萬妙堂宋老夫子,又來看過少爺傷勢,發現少爺頭部雖有淤腫,但骨裂傷勢已無,連呼奇事。當時斷定,小少爺受驚受創,精神疲憊,只休息幾個時辰就可醒來。”“嗯,你們都下去吧,小少爺傷好醒來的事,別讓那些下人亂說。小翠,去打盆洗面水,再沏壺蘭葉青來。”韓金忠獨自走進房間,看到小兒子韓若飛面向內側躺著,他來到床邊坐下,輕嘆了口氣,他明白以若飛的聰慧,必然已經明白,險些喪命紅樓的因果,這也是他這個做爹的,無可奈何的事。他沉默了片刻,然后對床上的兒子柔聲說道:“飛兒,你不要怪父親,我也是事發后才知道,爹知道你有委屈,好在這事沒有讓你喪命,反而會讓你明白更多、懂得更多。”面沖里側的韓若飛,聽到這里,依然面向內側“嗯”了一聲,在韓金忠看來,是兒子還在和自己堵氣,實則,小石子是緊張的不知該用什么樣的身份來面對現在的處境。他想:如果,對這里的人說我是小石子,小鹽村的。這個大戶人家的上上下下,一定以為這個少爺沒被人打死,但是打瘋了,需要關起來或干脆消失掉,別丟人到外面去。如果他繼續以韓若飛少爺的身份來面對,也許他真的就是那韓若飛少爺。可他記憶里的東西,只有小鹽村的記憶是清晰和有序的,韓若飛相關的記憶有些模糊有些凌亂,他需要時間好好整理一下。但不管怎么說,現在坐在床邊和他說話的便宜老爹,是一心對他好的,也是韓若飛這世界最信任、最親近的人。所以,他不知所措的回應韓老爺子一個字“嗯”。女仆小翠打了一盆清涼的洗面水放在床邊,又沏茶放在案幾上,之后識趣的退出到外間,不去打擾這倆父子說話。韓金忠等小翠退出去后,從床邊站起,緩步走到靠窗的文案前,隨手從桌子上拿起一本韓若飛平時看的書,翻了兩頁,就又放回桌子上。他心中暗想:“他對飛兒的培養,可以說是傾盡全力,難道那兩個兔崽子真看出點什么了?”韓金忠站在桌子邊想了想,然后也不回身,仿佛自言自語的說道:“這回的事看著巧合,但我相信以你的聰慧必然知道,這里面不簡單。你為什么會去祥悅樓看頭牌紅姐?我沒猜錯一定之前有人告訴你,那個頭牌紅姐如何靚麗有才華,而且年齡與你相差無幾吧。”躺著的小石子或是韓若飛,腦海里馬上閃現出一個人的名字:“大哥,韓若風”韓金忠停一下,好像在刻意給兒子反應的時間,然后繼續說道:“然后,你一定告訴了身邊的某個人,你要去看頭牌紅姐。”韓若飛腦海里迅速閃過另一個人的名字:“仆人,韓剛”韓金忠繼續道:“只有這樣,你那愣頭青外甥才會和你同時出現在祥悅樓,當時其他旁觀的人說,你是突然自己一下沖到李珂這混蛋面前的,是誰推了你,還是誰拌了你一下嗎?這些事,其實都很容易做到。”韓若飛的大腦,剛從淳樸小石子過渡到睿智韓家少爺,聽了韓金忠這話,顯的又有點懵。腦子里一時閃過李珂的名字、一會閃過韓剛的名字。他這時候才認識到,小石子在這個環境里很快會死,他要活著,就必須依靠韓若飛的身份,闖出一條活路來。韓若飛緩緩坐起身,腦袋還有點沉,他的四肢和呼吸都感覺有點乏力,但他可以勉強從床上站起來。他抬頭看到窗邊站著的一個高大背影,他知道那是自己的父親,最少現在是。他望向床邊一個盛清水的洗面盆,里面天光映照出他那張臉。那是一張俊俏、文弱的眉眼、口鼻,搭配著剛毅、方正下巴的臉,看上去像個14歲大男孩,但韓若飛現在的記憶里,自己只有12歲。他現在確定這張臉不是小石子。或者,準確說現在是韓若飛。一種神魂動蕩,讓他剛擁有站起的體力,馬上就消失殆盡,他又一屁股坐在了床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