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臉
小石子瘋狂的喘息著,狂奔著。他這樣的小孩,根本不知道人生最大艱難是什么,他現在只知道,山頂就在前面,但也許,他永遠也跑不到山頂了。
黑熊被“破爛玩意”砍了一下,感覺挺疼,然后感覺臉上濕濕滑滑的,一種血腥氣息直接沖進鼻翼,還有那“小肉丸子”的血腥氣。
它嚎叫著,在宣誓,在它的領地里,它的敵人只有死路一條。它抬頭看小石子向更高處跑去,它憤怒了,最高的地方,只有它才可以去。所以,他嘶吼著,告誡所有森林里的動物,食物是它的。
他怒吼著,向山頂的小石子撲去。
小石子還沒跑到山頂,他半邊身已經被血浸染。他踉蹌向上爬著,他知道黑熊追過來,就會一掌拍死他,然后撕咬他的喉嚨、撕咬他的胸腹,還有四肢。所以,要繼續爬到山頂,然后跳下去。
他聽到身后黑熊嘶吼的聲音,他用盡最后一絲力氣,終于爬到山崖上,向下望去,數百丈高的山崖下,是一個綿長瀑布形成的碧水潭。
他回身看了看逼近的黑熊,他咬著牙,站起來,跌跌撞撞的跑了兩步準備縱身躍下山崖。可是,一聲嘶吼,他感覺自己脖頸被利爪破開一樣,一陣冰涼后,整個頭部都麻木失去知覺。然后,他艱難的回身,只見那黑熊的巨掌,如漆黑的磨盤,迎頭砸下,他的雙眼瞬息漆黑一片,身體如一根枯木,翻下山崖,掉落碧水潭中。
距離小鹽村7000里外,有一個大型城鎮,永興城。
永興城是東碣大陸北部,長興國重鎮。它三面臨國,一面靠海。它是不丹國、琉璃國、胡戈國三國商貿陸路交通匯聚之地,它南面是東碣大陸唯一的內陸海,東海。東海銜接東碣大陸10余個國家,沿海岸有70余個大型港口。永興港口,是其中最繁華和龐大的一個。永興城也因其獨特的地理位置,成為東碣大陸北部最大經濟貿易中心,每年為長興國提供大量銀兩,占長興國年收益的10%,就連永興城主,在朝堂上說話,都是有份量的人。所以,永興城內因利益交割,宗派、官府、社團、投機者你來我往,都為在這塊蛋糕上能分得一塊,施展各自神通。甚至有傳聞,一些修仙者,為了修真宗門的利益,也參與其中。
永興城南,距離永興海港四個街區遠的地方有一座韓府,韓老爺子韓金忠,當年是遠近聞名的人物,年輕時曾經在修仙宗門泰安刀宗,做了10年的外門弟子,因資質不佳,返回故土永興城操持家業。當年,以他在泰安刀宗修煉的數種絕學,打遍永興城周邊千里范圍無敵手,又因韓老爺子當年雖武力卓越,為人卻低調仗義,身邊也聚攏了一些出生入死的兄弟,慢慢打拼出永興城:韓家。韓家,是永興城內,除城主府外,屬一屬二的勢力。
可今日,韓老爺子心情不太美麗。
韓老爺子韓金忠坐在打廳主位上,陰沉著臉,看著手邊的藍靛花瓷杯默不作聲。
下首左一站著一個中年人,是他的大兒子,也是他未來接班人韓若風,現韓家對外臺面上主事的人。右一站立著一個長相和年齡都與韓若風相近的人,他是永興城近10年來風聲雀起的韓老二,韓若威。此時,韓若威與韓若風肅穆嚴正的態度不同,他兩眼斜視天花板上掛著的油氣燈,好像在說:哪個不開眼的,都中午了,還不把這氣燈滅了。
在韓老爺子正下首,這時候跪著一個哭哭啼啼的少婦。
韓若彤,是韓金忠唯一的女兒,本來是嫁給城主李雷,這也是韓家這20年來,風生水起的靠山之一。然而,不美妙的事情發生在1年前,城主李雷在回朝途中,遭遇山洪爆發,其與隨行的10余名護衛,都被滑坡亂石壓在西南小兜山下,連尸首都尋不到。此后,韓若彤就帶著獨生子李珂,收拾李家多年積攢的財富,搬出城主府,回到韓家。韓老爺子特意在后宅,為這位韓家功臣劃出一片院落居住。然而,韓老爺子沒有預料的事情從此不斷。
李珂,李大公子是昔日城主李雷的獨子、韓老太爺的外孫,韓若風、韓若威的外甥。在永興城的地界,他跺跺腳,也能讓東海海潮漲三漲。平時狐朋狗友、三教九流都圍著他轉,出行呼朋喚友,衙役、駿馬開道。即便是他老子死了,他到了韓家,也沒有收斂過。今天把得利錢莊老板的女兒欺負了,明天把全美齋的后廚老板娘調戲了,今天把城北兩個女子搶了,明天把城東胡老爺的三公子打了。
今天,韓若彤跪在韓老爺子腳下,痛哭流涕,卻是因為她也沒想到的一件事。新上任城主司徒寒的大公子司徒月,在祥悅樓里,被她乖兒子痛扁了一頓。之后,她兒子被30多個衙役壓到大牢里去了。
因紅樓一笑,老城主的公子打了新城主的公子,從哪方面看,都覺得是一件小孩子鬧家家的事。可司徒寒可不會這么看,這是永興城內說話力量的分配,是韓家的一種試探和挑釁。最少,現在韓老爺子自己是這么看的。
韓金忠看著跪在下面哭泣的女兒,掂量著那個愣頭青外孫,是不是被別的勢力給利用了。然后,他陰沉著臉問道:“李珂這混蛋打完人,不跑回來,就直接被衙役抓走了?他傻到不找他倆舅舅去平事,等著去被抓?”
說完這話,韓老爺子冷眼瞟了下面兩個兒子。韓如風手捋額下胡須沒有出聲,韓若威依然斜眼看著天棚上的燈。
韓若彤一把眼淚、一把鼻涕抽搐著道:“珂兒一時沖動,打了司徒月,女兒可以親自出面,去陪個不是。可、可下人回報來說,珂兒當時酒喝多了些,還失手打死了一人。”
韓老爺子一怔,打死個人,事情是鬧大了些,可在永興城,他韓家要殺個人,把事情擺平也不是什么難事。韓老爺子,盯著地上哭泣的女兒問道:“是誰?”
韓若彤抽泣了兩下,頓了頓,又有些為難,又有些膽怯的道:“是我們韓家自己人。”
說完這話,韓若彤連忙用眼睛偷瞄上座父親的反應,見韓老爺子皺眉頭沒說話,便大著膽子繼續說道:“就因為是我們韓家的人,這事在外面已經被鬧的滿城笑話,珂兒被壓在城主大牢,女兒也不知該用什么樣的臉面去要人,就讓我那可憐的、不孝犬子死在牢里吧,嗚...嗚......。”
聽這話,韓老爺子又氣又好笑,自己的外孫子寄居在自己家,出去打架不論,還把自己家人打死了,還被官府拿了,這是城主府擺明了,要看他老韓老爺子的笑話。韓金忠暗暗咬牙:等這個敗家外孫李珂回來,要么打殘廢丟后院養著,要么找個理由直接打死算了。
韓老爺子看了看還在抽泣的韓若彤,沉聲道:“到底打死的是誰?”
韓若彤有些猶豫,不敢說出來。
韓若風還是捋著胡須,沉思不語。
韓若威收回看向天棚的眼睛,有些譏諷的道:“我剛聽說后院五姨娘兒子,小小年紀去逛紅樓看熱鬧,結果被打架的誤傷,死在了祥悅樓,別就是你兒子這檔子事吧?”
韓老爺子的臉,瞬即就黑的和鍋底一樣了。
韓若威口中的五姨娘,是韓老爺子最后納的小妾,因人長的漂亮賢惠,很受老爺子青睞。而且,韓老爺子打拼一生,年輕時納了一妻四妾,只有正妻為他生得兩兒一女。晚年在紅樓看中了一女子,贖了出來納做小妾,兩人還真是歡愉了幾年,不想這五姨太為他添了個兒子:韓若飛。但是,就在五姨太生下韓若飛不久,便食物中毒死掉了。當然,韓金忠知道自己這個可人兒是怎么死的,也知道自己那另外四個妾為什么沒敢有子嗣留下。一方面是正妻好妒狠戾,另一方面正妻的兩兒一女,都已成長起來獨當一面,操持韓家,不開眼的如五姨太,留下子嗣,就是找死。
為了五姨太的死,當年韓金忠與正妻大鬧一場,好懸把正妻休掉,把韓家拆散。事后因朝堂上,正妻娘家人說話,才算罷手。所以,韓若風、韓若威、韓若彤兄妹三人,根本不敢在這方面去挑釁韓老爺子的底線,現在韓老爺子和五姨太僅有的骨肉,被自己人打死,這是在往韓金忠臉上揉鐵沙子。
韓金忠黑著臉問道:“人呢?”
韓若彤戰戰兢兢的道:“在....在......后院,五姨娘的老宅子里停著。”
小石子醒過來時,感覺腦海中隆隆巨響,好像腦袋被人用大錘狠擊了數下。耳朵里滿是“絲絲”的尖銳噪鳴聲,他整個身體都無法動彈,好像這副軀體本來不是他的一樣。
他想抬手摸摸腦袋,他清楚記得,自己在懸崖上,被黑熊最后一擊,利爪拍在腦袋上。所以現在是腦袋裂開了嘛?這里會是那里?
他的眼睛現在無法睜開,因為軀體很麻木,就如同不是他的身體。就在他產生這種想法時,忽然大腦中,沖斥著另外一大堆信息,什么韓若飛、李珂、老爸韓金忠、仆人韓剛、書童小貝、早上吃的黃瓜肉、昨天讀的藍可經、晚上訓練武技、大哥韓若風,去紅樓學開房找女人,李珂打架,背后被人猛推、被李珂掄起打輥砸在頭上.....。一大堆陌生的、又煩亂的信息,從四面八方一下涌入小石子腦海里。小石子不知這些信息從那里來的,為什么他會知道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為什么有另一個老爸叫韓金忠,而不是小鹽村臥床不起的小石子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