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浮木
- 上秒自習猝死,下秒全家滅門
- 作家MOVeKw
- 2998字
- 2025-07-14 13:45:36
馬車駛?cè)腩櫢呗柕拈T樓,隔絕了外界的喧囂。
顧青薺幾乎是逃也似的回到了自己的靜蕪軒,院門在身后輕輕合攏,隔絕了母親欲言又止的目光和府中若有若無的探究視線。
她需要這方小小的天地,需要絕對的安靜,來消化那幾乎將她溺斃的絕望,以及在絕望深淵邊緣掙扎而出的那一點微光。
她屏退了所有侍奉的丫鬟,只留下貼身侍女冬雪在門外守著。
屋內(nèi)光線有些昏暗,她倚在窗邊的軟榻上,望著窗外那一方被高墻切割的天空,袖中那枚被揉得不成樣子的平安符硌著掌心,提醒著她玉清觀那場不動聲色的交易。
時間仿佛凝固,又仿佛流逝得飛快。沈氏沒有立刻來尋她,這短暫的喘息讓顧青薺得以梳理自己混亂的思緒。
逃離?談何容易。一個古代的深閨弱女,沒有錢財傍身,沒有可靠的人脈,逃出這深宅大院已是難如登天,更遑論避開裴家那無孔不入的耳目,裴云渡那雙含笑的眼睛仿佛在暗處注視著她,帶著嘲弄,讓她不寒而栗。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寂靜中,一陣刻意壓低卻難掩興奮的交談聲,透過半開的窗欞,斷斷續(xù)續(xù)地飄了進來。是負責灑掃的兩個小丫頭,在院墻外的廊下偷閑。
“……聽說了嗎?西北大捷啦!”一個聲音帶著雀躍。
“真的?那可太好了!打了快一年了吧?”
“可不是嘛!聽說沈小將軍神勇無比,帶著精銳騎兵直搗敵酋王庭,把那些蠻子打得落花流水!”
“沈小將軍?就是咱們府上表親的那位沈小將軍?”
“對對對!就是他!算起來他還是咱們夫人的表外甥呢,國公府的嫡孫!聽說圣心大悅,已經(jīng)下旨召沈小將軍回京獻俘受賞了!估摸著也就這一兩個月就能到京城了!”
“呀!那豈不是又能見到小將軍了?他上次回京,騎著高頭大馬從朱雀大街過,那氣派……”
后面的話,顧青薺已經(jīng)聽不清了。
“西北大捷……沈小將軍……回京……”
這幾個字眼如同驚雷,在她死寂的心湖中轟然炸響!一股強烈的電流瞬間竄遍四肢百骸,讓她幾乎從軟榻上彈起來!
沈小將軍……沈硯之!
那個名字,帶著前世最后時刻模糊卻滾燙的記憶,如同撕裂混沌的閃電,猛地劈開了她眼前的絕望迷霧!
她怎么會忘了他?!
上輩子剛穿過來的時候,當她被裴云渡那看似無意實則狠絕的一刀刺中,傷口潰爛發(fā)炎,高燒不退,生命如同風中殘燭般搖曳時,那個沖到她身邊,緊緊握住她滾燙的手,雙眼通紅,像個迷路孩子般的少年將軍,不就是沈硯之嗎?
但前世臨終前那模糊而熾熱的記憶碎片,卻無比清晰地烙印在靈魂深處——那雙因為悲痛和憤怒而布滿血絲的眼睛,那滾燙的淚水滴落在她手背上灼人的溫度,還有他一遍遍嘶啞地在她耳邊重復的“對不起……我來晚了……”的絕望低吼。
那時她意識模糊,只當是瀕死的幻覺。如今想來,那竟是真的!在她被裴云渡推入深淵、即將咽氣之時,是這個看似交集不深的表哥,為她流下了最真切的眼淚。
她不知道這具身體曾經(jīng)與這個少年是否有私交,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沈硯之若是知道了她曾是程錦玉,定然不會坐視不理的。
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和巨大的沖擊力涌上心頭,讓她喉頭哽咽,眼眶瞬間濕潤。
沈硯之!他還在!他即將回京!而且,他立下赫赫戰(zhàn)功,正是圣眷正濃、風頭無兩之時!
一個大膽的、近乎瘋狂的計劃雛形,如同黑暗中驟然點燃的火把,瞬間照亮了顧青薺被絕望冰封的心!
裴家勢大,顧家為了利益將她視為籌碼,她孤身一人,想要掙脫這張精心編織的巨網(wǎng),無異于蚍蜉撼樹。但沈硯之……他是沈國公的嫡孫,是手握軍功的實權(quán)少將!他的身份地位,足以讓裴家忌憚三分!
更重要的是,前世他那悲痛欲絕的樣子,證明他對“程錦玉”絕非漠然!那其中,或許有對故友之妹的憐惜,或許有對裴云渡暴行的憤怒,或許……還有別的什么她不知道的情愫?無論如何,那都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帶著溫度的希望!
他將是她的變數(shù)!是她打破既定命運的唯一可能!
顧青薺猛地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帶來尖銳的疼痛,卻讓她的大腦異常清醒。她不能坐以待斃!她必須在沈硯之回京之前,在他踏入這京城波譎云詭的漩渦之前,想辦法……聯(lián)系上他!或者,至少在他面前留下一個足夠深刻、足夠讓他日后愿意伸出援手的印象!
可是,怎么做?
她一個深閨女子,如何能接觸到即將凱旋、必定被重重護衛(wèi)和各方勢力關(guān)注的少將軍?直接寫信?太唐突,也極易暴露,落入他人之手后果不堪設(shè)想。讓母親傳話?沈氏此刻滿心想的恐怕是如何促成裴顧聯(lián)姻,絕不會幫她這個不識抬舉的女兒去聯(lián)系另一個可能攪局的青年才俊。
她的目光,倏地轉(zhuǎn)向了緊閉的房門。
門外,是她的貼身侍女冬雪。
冬雪是家生子,父母都在莊子上,性子雖有些天真,但勝在忠心,對她這個主子也算盡心,更重要的是,冬雪有個哥哥,在府里做二門上的小管事,偶爾能跟著采買出府……
一個模糊的計劃開始在腦海中勾勒,帶著巨大的風險和孤注一擲的決絕。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狂跳的心臟,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盡量平靜無波,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疲憊和好奇:
“冬雪……”
“奴婢在!”冬雪立刻推門進來,臉上帶著疑惑,“娘子可是要用水?還是身子不舒服?”
顧青薺靠在軟枕上,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卻不再是空洞的死寂,而是多了一絲難以察覺的、仿佛被窗外消息勾起興趣的微光。
“方才……我恍惚聽見外面有丫頭在說什么大捷?可是真的?”她輕聲問,語氣帶著閨閣女子對外界消息慣有的好奇與懵懂。
冬雪眼睛一亮,立刻點頭:“是真的,娘子!西北打了大勝仗!聽說是沈小將軍立了大功呢!圣上召他回京受賞,可威風了!”
“沈小將軍……”顧青薺微微垂下眼簾,長睫輕顫,似乎在努力回憶,“是……國公府那位表哥嗎?許久未見了。”
“正是呢!”冬雪見主子難得對外界事情有了點反應,話也多了起來,“奴婢小時候遠遠見過小將軍一次,騎著大馬,可精神了!這次立了大功,肯定更了不得!”
顧青薺沉默了片刻,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中那團皺褶的平安符,仿佛在猶豫什么。半晌,她才抬起眼,琉璃般的眸子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懇求,聲音壓得更低,只夠冬雪一人聽見:
“冬雪……我……我有些事想問問你哥哥,是關(guān)于……外面鋪子的一些舊事,母親不許我操心這些,但我……我總想著或許能幫家里分憂一點。”她編造了一個合情合理的借口,語氣帶著閨閣女子對經(jīng)濟事務的羞怯與好奇,“你哥哥常在二門走動,消息靈通些……你看……方便嗎?悄悄兒的,別驚動旁人。”
冬雪先是一愣,隨即看到自家娘子那蒼白小臉上流露出的難得一見的的希冀神情,心頭一軟。
主子向來溫順怯懦,如今竟想主動了解家事?這在她看來,反而是娘子懂事,想開了的表現(xiàn)。況且只是問問外面鋪子的消息,應該……無妨吧?
“娘子放心!”冬雪用力點頭,聲音也壓低了,“奴婢的哥哥今日正好不當值,在后頭歇著呢。奴婢這就悄悄去找他,保管不讓別人知道!娘子想問什么,奴婢記下了去問他!”
看著冬雪那帶著幾分為主子分憂的興奮神情匆匆離去的背影,顧青薺緊繃的身體才緩緩松懈下來,后背已驚出一層薄汗。
第一步,算是邁出去了。利用冬雪的單純和對她的忠心,借她哥哥的口,或許能打聽到一些關(guān)于沈翊行程的更確切消息,甚至……找到一絲傳遞信息的縫隙。
這很冒險。任何一個環(huán)節(jié)出錯,都可能前功盡盡,甚至招來滅頂之災。
但她別無選擇。
顧青薺重新望向窗外那片狹窄的天空,眼神卻不再迷茫。絕望的冰冷被一種破釜沉舟的銳利所取代。沈翊回京的消息,如同投入死水中的巨石,激起了她求生欲望的滔天巨浪。
裴云渡的深淵在前,家族的算計在側(cè)。
而沈硯之,是她唯一能看到的、通向未知卻可能存有一線生機的彼岸的浮木。
哪怕這浮木脆弱不堪,哪怕抓住它的過程會讓她粉身碎骨,她也要賭這一把!
為了不再成為他人掌中隨意碾碎的雀鳥,為了……活得像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