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頂著兩個大黑眼圈去學校，感覺跟踩在棉花上似的。

肩膀還疼著，書包帶蹭著那傷處，每走一步都像是提醒我，那破事還沒完。

剛進教室門，顧明希那小子就大呼小叫地撲過來，跟個沒事人一樣：“我去！夏洛然你這臉色，被鬼吸了陽氣啊？”

他嗓門大得能掀翻屋頂，周圍同學刷一下全看過來了。老班昨天的“提審令”還懸在頭上呢，我真想一巴掌糊他臉上。

“閉嘴！作業補完了嗎？”我沒好氣地扒拉開他，一屁股坐在自己位置上。書桌冰涼的觸感稍微讓我定了定神。

外面陽光不錯，明晃晃的，但昨晚那扇黑洞洞的窗戶和莫名其妙的“滋滋”聲，像兩根冰錐，時不時就往我后心窩里戳一下。

顧明希被我噎了一下，悻悻地坐回去，搗鼓他的手機去了。那場車禍對他來說，好像就是場刺激的意外，勁兒過了就沒了。媽的，人比人氣死人。

老班踩著點進教室，目光銳利得像探照燈，在我和顧明希臉上停頓了好幾秒，空氣都凝滯了。不過他居然沒立刻叫我們去辦公室，只是板著臉開始上課，數學題講得飛快。我心里那根弦一直繃著，聽講聽得格外費勁，腦子里總在回放那個金屬扶手捅穿椅背的畫面，還有……指尖擦過的那一絲淡金。

肩膀的鈍痛一陣陣地襲來，我換了個姿勢，左手撐著下巴，右手勉強在筆記本上劃拉著鬼畫符。

老班的聲音在講臺上嗡嗡響，窗戶的陽光斜斜照在課桌上，留下一塊暖黃的光斑。就在我以為能平靜熬完這節課時，頸后猛地又是一抽！

熟悉的、尖銳的刺痛感！

比昨晚更甚，像是有人拿針在我頸椎骨縫里狠狠扎了一下！

我渾身肌肉瞬間繃緊，握著筆的手不受控制地用力一捏！

“咔噠！”

一聲脆響，捏手里那根可憐的水筆，筆帽直接被我給捏裂了！碎塑料硌得指頭疼。

“嘶——”我疼得倒吸一口涼氣，也顧不上老班講啥了，趕緊低頭看自己的手。

就在我低頭這一瞬間——

周圍的聲音，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猛地掐斷了！

不是絕對的安靜，是那種…過濾了雜音的感覺。老班還在講，同學的呼吸和翻書聲也還有，但這些好像一下子被推得遠遠的，隔著一層厚玻璃。

一種詭異的、難以言喻的“安靜感”籠罩下來，讓我的聽覺變得異樣地清晰、也異樣地失真。

然后，一陣極其微弱、極其單調的“滋滋滋”聲，像接觸不良的電流，又像信號極度不穩定的電臺噪音，毫無征兆地鉆進耳朵里！

這聲音……跟昨晚臥室里的雜音一模一樣！

心臟狂跳起來！又是這個！大白天？教室里？！

我幾乎是本能地抬起頭，猛地看向聲音來源的方向——或者只是我感覺來源的方向。那聲音飄忽不定，根本無法定位。

我慌張地掃視著教室。前排的李胖子在偷偷看漫畫，同桌女生在認真做筆記，斜后方的顧明希……顧明希？！

他好像完全沒聽到異常，正皺著眉頭，用力拍打著自己的手機屏幕，嘴里還無聲地罵罵咧咧著（看口型是在罵“破逼信號”）。

他的手機？屏幕亮著，界面停在音樂APP上。難道是……

就在這時，顧明希像是徹底毛了，用力在屏幕上劃了兩下，然后極其煩躁地、幾乎是泄憤地狠狠把手機往桌洞里一塞，聲音不算太大，但在他那小動作里絕對算用力過猛了。

幾乎就在他把手機塞進桌洞的同時——

“滋滋滋…”

那陣詭異雜音消失了！

老班講課的聲音、筆尖劃過紙面的聲音、空調細微的運轉聲…所有日常的背景音猛地清晰回歸，沖擊著我的耳膜，仿佛剛才那幾秒鐘的“真空”只是我的錯覺！

冷汗瞬間浸濕了后背的T恤。

我僵在座位上，心臟咚咚咚地擂鼓，盯著顧明希塞進去手機的桌洞，后背一陣發涼。

“喂，顧明希，”下課鈴一響，我立刻轉過去拍他，“你手機剛干嘛了？鬧那么大動靜？”

顧明希正郁悶呢，沒好氣地把手機掏出來：“這破APP！想聽個歌放松下，它丫的斷斷續續卡成狗！一點沒網絡！”他劃拉開屏幕，果然，音樂播放器界面顯示正在緩沖，進度條卡死在某個地方。“你看！就這德行！氣死老子了！”

我接過他的手機，屏幕觸感冰涼。手指劃過，操作很流暢，但那個音樂APP確實在緩沖，一直轉圈圈。

“你這流量開了沒？”我假裝不經意地問，其實手心里有點汗濕。剛才那雜音，太巧了。

“廢話！開著呢！你看看！”他把設置頁面調出來給我看，“信號滿格！它就跟死了一樣！其他APP都挺正常的！”

我點進APP的設置，搗鼓了幾下，清緩存，重啟程序，折騰了好幾下。可那破玩意兒就像被什么東西掐住了脖子，愣是緩不過氣來。周圍同學來來往往，喧鬧得很，顧明希手機里始終沒放出半點音樂。

搞了幾分鐘，我也整不明白了。真邪門。

“得，估計是我這手機歇菜了。”顧明希認命地把手機揣回兜里，一臉晦氣，“回頭我換個新的。”

我心里卻沉甸甸的。是巧合？昨晚臥室里那聲音，跟顧明希手機卡死時出現的雜音，真的只是巧合？還有那瞬間的“安靜”…

我自己的手機在褲兜里沉甸甸的，突然有點不敢碰它了。

“嘿！顧明希，夏洛然！”一個清脆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我們倆同時轉頭。是黎薇，隔壁班的學習委員，長得特別打眼，性格也爽利那種，在年級里挺有名氣的。她一手抱著幾本厚厚的習題冊，笑嘻嘻地看著我們，目光在我肩膀上停了一下，帶著點關心的口吻：“你們倆……沒事了吧？昨天嚇死人了！”

顧明希立馬精神了，叭叭地把車禍經過又說了一遍，重點描述了我的“英勇”和自己被嚇懵的心情。

黎薇聽得直皺眉頭，然后看向我：“肩膀很疼吧？顧明希你也真是命大。”她說著往前走了一步，挨得挺近，身上有股淡淡的橘子味洗發水香氣。

“我看看你這破手機啥情況？”她挺自然地就伸手向顧明希的手機，動作很快。顧明希這憨憨也沒多想就遞過去了。

黎薇低著頭，手指在屏幕上飛快地滑動點按，速度快得有點專業，不像普通女生。她的頭發垂下來一點，遮住了側臉的表情，我只能看到她抿著唇，很專注的樣子。

弄了大概十幾秒，她把手機遞還給顧明希：“好了，退出重進一下試試？剛才好像有個后臺進程卡死了，幫你強行停了。”

顧明希接過手機，一臉不信邪地點開APP播放鍵。

幾秒鐘后，一段清晰流暢的流行音樂響了起來！

“靠！神了薇姐！”顧明希興奮地捶了一下桌子，震得我肩膀疼，“真好了！你怎么弄的？”

黎薇笑了笑，露出一口小白牙，顯得特別陽光：“沒什么啦，我爸就搞這個的，家里一堆破手機，弄多了就熟了點小竅門。”她把那摞習題冊往上托了托，“行了，你倆好好的就行，我先去送作業了，老師等著呢！”說完轉身就走了，馬尾辮一甩一甩，干凈利落。

顧明希沉浸在音樂恢復的快樂里，沒心沒肺地跟著節奏晃腦袋。

我卻盯著黎薇消失的走廊拐角，有點走神。

她剛才……弄手機的樣子，那手速，那專注勁兒，還有那句“后臺進程卡死”？是挺懂。但不知怎么的，就剛才那一瞬間，我莫名其妙地又感覺到一絲……冷？

肩膀上的淤青隱隱作痛。頸后昨晚被扎過的地方也開始隱隱發燙。

手機在自己口袋里貼著我大腿的位置，仿佛變成了一個燙手的山芋。

我吸了口氣，下午放學路上人多，天也沒黑透，應該……沒事吧？猶豫了一下，我還是把手機掏了出來。

電量滿格。信號滿格。

點開音樂播放器，我自己常用的那個。隨便點了列表里一首最常聽的歌。熟悉的旋律在耳機里流淌出來，一切正常。

提著的心稍微放下去一點。媽的，自己嚇自己。

走到小區門口那條安靜點的馬路，夕陽把人影拉得老長。耳機里的歌正好放到一個比較安靜的間奏部分，只剩下舒緩的鋼琴音。

就在琴音流淌的時候，一絲極其微弱、極其熟悉的“滋……”

聲音小到幾乎被音樂覆蓋，但那種尖銳的質感，跟昨晚、跟白天在教室里聽到的雜音如出一轍！

我的頭皮瞬間炸開！后背的汗毛又一次集體起立！

不是幻覺！又來？！

我猛地摘下一邊耳機，心臟狂跳地四下張望！傍晚的街道，行人不多，都行色匆匆。沒人看我，只有一個小賣部門口的老舊霓虹燈牌在閃爍跳動，發出一點“嗡嗡”的電流聲。

是那個嗎？是那個燈牌發出的聲音？還是……

耳機里的音樂還在另一只耳朵里響著，剛才那一絲雜音好像消失了。我手指有點抖，重新戴上耳機，把播放器暫停。

絕對的安靜。

幾秒鐘后，什么都沒有發生。

我靠在路邊冰冷的電線桿上，大口喘氣。冷汗順著額角滑下。

手機屏幕被我用力攥在手里。低頭看過去，屏幕亮著，播放器的界面清晰得刺眼。

——它根本沒有啟動！

我剛才明明暫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