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學堂講道
- 劍朝西
- 語不成歌
- 2168字
- 2025-07-31 21:01:51
面對荀艾大儒的殷切目光,李寧庸只能略含歉意的搖了搖頭:
“我來看望青鯉,打擾到前輩講課,實在抱歉。”
“害,那有何妨?”
荀艾頗為大度的擺手示意無礙,然后看著李寧庸,忽然間想到什么似的,眼前一亮,指著學堂向李寧庸道:
“我這堂詩詞課才剛剛開講,小友你若是有閑,不如……”
李寧庸以為荀艾的意思是讓他也進學堂旁聽。想著本也要等青鯉下課,當即便準備致謝答應。
卻聽荀艾話鋒一轉:
“不如小友你去替我講完這堂課?小友詩才卓絕,想來必有高見可以授人!”
李寧庸吃了一驚,忙道:
“晚輩年弱才低,這如何使得……”
“什么年弱才低?”
李寧庸還沒說完,荀艾就板著臉打斷他道:
“詩詞一道,向來不論年齡長幼,只論才華高低。想荀某虛長小友幾十歲,一生也未曾寫出過什么驚才之句,所能教給學生的,僅僅只是一些老生常談的筆式章法而已。
當今儒道,詩詞一術凋零,想來并非是如今之人比古人愚鈍,而是尚有阻塞未開之處。小友若有獨到之見,還望能不吝嗇為今之學子開悟!”
說罷,荀艾便攤開儒袖,大有準備向李寧庸行禮之勢,李寧庸連忙攔住他,無奈道:
“晚輩于詩詞一道確實有些感悟,不過只是些個人淺見,前輩若不怕我誤人子弟……”
“那還說什么,快隨我進來!”
荀艾見狀,當即呵呵一笑,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領著李寧庸走進學堂,看著一眾還在驚訝的竊竊私語的年輕學子,荀艾臉上恢復了之前的威嚴神情,輕咳一聲,道:
“接下來這堂課,由這位李公子為大家講解。機會難得,諸位可要用心感悟!”
此話一出,立馬掀起一陣嘩然。
“什么?”
“他是誰?”
“看上去才與我們年齡相仿……”
“莫非……他就是寫出上次那首臨江仙之人?”
除了趙青鯉覺得理所當然的眨了眨眼,正襟危坐一副準備好好聽課的樣子外。一眾學子看著李寧庸如此年輕,卻竟被荀艾拉著要給他們上課,頓時都吃了一驚。
有一些剛才看到趙青鯉與李寧庸互動情景的,心中則猜到一些什么,用著好奇的目光打量著臺上從容淡定的少年。
還有一些心中不服的年輕學子,本打算開口質疑刁難少年,卻見到在他們心中威嚴頗高的荀艾大儒,這時已經自己掏了個蒲團就在臺下最前方坐下,一副準備凝神聽講的樣子,頓時給他們驚得說不出話來了。
人家堂堂大儒都擺出一副謙遜的姿態聽課,他們這些學生自然不敢再明著質疑。
大儒都要聽,你不聽,你比大儒還厲害?
而荀艾不僅以身作則,他的戒尺法寶更是開始在學堂中游動起來,但凡還在喧嘩議論的學子,紛紛被敲了幾下。
于是學堂里很快就肅靜了下來。
眾人各懷心思的看著講臺上平和靜立的青衫少年。
“承蒙荀艾前輩信任,接下來這堂課,我要講的,既不是平仄格律,也不是文筆章法。”
環顧一周,李寧庸輕舒口氣,淡淡開口。
看著眾人疑惑的目光,他笑了笑道:
“因為我始終覺得,對于寫詩詞來說,詩詞之處的道理,遠比詩詞以內的筆法章法,更為重要。
諸位覺得,今人寫詩詞,比起古人,最大的差距在哪里?”
人群中,一個穿著質樸的少年舉手道:
“古人之詩,往往渾然天成。今人之詩,往往讀來滯澀。”
又有一個俊秀青年道:
“我覺得古人詩詞,能引人共鳴,動人心弦。今人詩詞,常顯得做作,空有詞藻,不見內涵。”
還有人說:
“古人詩詞各有風格,今人詩詞千篇一律。”
“你們說的都不錯。”
李寧庸點了點頭,然后微笑問道:
“那你們覺得會有這種種區別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質樸少年猶豫了一下道:“大抵是因為今人比起古人更加愚魯?亦或是今人學識不如古人?”
李寧庸搖頭:“若論智力,應當一代比一代更高,若論學識,今人不僅比古人有更好的學習環境,還有古賢書籍可閱,站在前人的肩膀上,總體也應該更勝古人才對。”
俊秀青年則道:“我覺得是因為古人都是有感而發,今人則盡是為賦新詞強說愁。”
李寧庸依舊搖頭,笑道:
“是人皆有情感,古人有年少得意,仕途不順,生離死別等情感,今人莫非便沒有了?便如諸位身在學堂,或許也會有學業不進之愁,修為緩慢之愁,同窗之間也有修睦交惡之愁,又怎么能說盡是為賦新詞強說愁呢?”
俊秀青年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然后向李寧庸問道:
“那閣下覺得是因為什么呢?”
李寧庸正色道:“我覺得,是因為我們大多數人在落筆之時,會下意識的選擇美化,雅化自己的思維,人格。而不愿意承認,或者不敢面對自己思維里平凡笨拙,甚至鄙陋的那一部分。
人們在自己筆下,所愿意展露出來的思維人格,往往都是心中所虛構的一個完美無缺,光明雅正的人格,如此,自然千篇一律,未能脫離泛濫之類,見不到自己思維里屬于自己的東西。
而我,一向認為,詩詞,在脫離泛濫之前,是連談論水平的資格都沒有的。
所以寫詩,第一步,應該追求的不是寫出多么精妙絕倫的詩詞,而是無論好與壞,至少先寫出真正屬于自己的詩詞。”
這番言論一出,頓時在眾人心中驚起掀然大波。
這是他們以前從未聽聞,設想過的見解。卻在這一瞬間直擊他們的心靈。
原本因為李寧庸的年齡而對他心生輕慢的一些學子,這時候也不禁都收起了心中的輕視,一個個正襟危坐起來。
感慨最深的還是大儒荀艾。
本以為自己寫了大半輩子詩詞也未能寫出什么好詩,是因為自己在學識心境上有著某方面的欠缺。
此時聽到李寧庸這番見論,他回憶起自己以往寫詩詞時的思維心態,恍然發覺,原來自己以往每一次落筆之時,都下意識的為自己的思想人格套上了一層偽裝。
這樣寫出來的文字,無論好壞,對他自己而言,又有什么真正的意義呢?
這一刻,大儒荀艾呼吸漸漸加重,他感覺到,困擾自己多年的一個壁壘,似乎終于要開始松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