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地道戰與半獸人體育委員

民兵約翰遜那變了調的、充滿恐懼的嘶吼，像一顆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銹蝕峽谷外圍那個破敗的人類村莊“石錘鎮”里，激起了層層擴散的恐慌漣漪。

“哥布林成精了！用兵法了！妖師！是妖師！”這歇斯底里的喊叫，如同瘟疫般在簡陋的土坯房和木柵欄間飛速傳播。最初是嗤笑，覺得約翰遜是被毒蘑菇迷了心竅；但當幾個同樣目睹了那場詭異襲擊的斥候，臉色慘白、語無倫次地證實了部分細節尤其是那個領頭的矮小哥布林，低頭看斧頭、念念有詞、然后精準一擊斃命——整個鎮子瞬間籠罩在一種令人窒息的寒意里。

哥布林不可怕，它們只是骯臟、貪婪、憑借本能和數量制造麻煩的害蟲。但一群懂得戰術配合、懂得計算角度和時機的哥布林？那簡直就是噩夢！而這一切的源頭，都指向了那個據說出現在峽谷深處、穿著古怪黑衣的“妖師”！

恐慌迅速發酵，變成了憤怒和必須鏟除威脅的決心。石錘鎮的民兵隊長，一個臉上帶著刀疤、名叫巴頓的壯漢，狠狠一拳砸在粗糙的木桌上，震得油燈搖曳：“集合！所有能拿得動武器的人！帶上獵戶的弓箭！去峽谷！找到那個穿黑衣服的瘋子！還有那些那些該死的、學會用腦子的哥布林！一個不留！”

十幾名裝備簡陋的民兵和幾個自告奮勇的獵戶迅速集結起來，在巴頓隊長陰沉的目光和約翰遜依舊帶著驚悸的指引下，殺氣騰騰地撲向銹蝕峽谷。馬蹄踏起的煙塵在黃昏的光線下彌漫，帶著一股肅殺之氣。

峽谷深處，哥布林巢穴。

洞壁上的“最優搶劫路線計算與戰利品最大化分配模型（初級）”粉筆字跡還未干透。李建國口干舌燥地結束了“課后總結”，看著下面一群哥布林。它們臉上依舊帶著原始的貪婪和懵懂，但眼神里似乎多了一絲以前從未有過的東西一種對“規律”和“方法”的模糊渴望，盡管這渴望完全建立在“搶更多”的基礎上。

他剛喘了口氣，冰冷的系統提示音就在腦中響起，如同一盆冰水澆頭：

【警告！偵測到強烈敵意源接近！目標：人類武裝小隊（民兵x12，獵戶x3）。距離：3公里。預計接觸時間：15分鐘。威脅等級：中（對宿主及低階哥布林學生）。原因分析：宿主教學活動顯著提升哥布林部落作戰效能，引發土著勢力恐慌及清除意圖。】

李建國的心猛地一沉，冷汗瞬間浸透了貼身的襯衫。防護罩早就過了體驗時間！外面那群殺紅了眼的人類民兵可不會聽他講什么“有教無類”！他們只會把他和這群“學會用腦子的哥布林”一起剁成肉醬！

“嘎嘣脆！”李建國猛地扭頭，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急促，“你！還有你們幾個！”他迅速指了幾個剛才在“模型”理解上稍微快那么一絲絲、看起來也相對靈活點的哥布林，“帶上你們的家伙！跟我來！快！”

嘎嘣脆正寶貝似的用一塊破皮子擦拭著它那把刻滿了歪扭符號的銹斧，聞言一個激靈跳起來，黃眼珠里還帶著點數學題沒完全搞懂的迷茫，但本能地對李建國的命令產生了反應。它嘶叫一聲，招呼上另外三四個同樣一臉懵逼的哥布林，稀里嘩啦地跟了上去。

李建國沒時間解釋，他幾乎是憑著直覺和剛才觀察洞穴結構時的一絲印象，帶著這群小綠皮直奔巢穴最深、最潮濕、巖壁也相對松軟的一個角落。這里遠離入口，光線更加昏暗，空氣里的霉味和土腥味更重。

“挖！”李建國言簡意賅，指著那面布滿濕滑苔蘚和裂紋的巖壁，語氣斬釘截鐵，“從這里！向外挖！挖一條地道！通往峽谷外面！要快！”

幾個哥布林面面相覷，挖洞？這不是它們的老本行嗎？但這人類老師一臉嚴肅地讓它們挖，還指定地點嘎嘣脆歪著頭，黃眼珠在昏暗光線下轉動著，似乎在努力把“挖洞”這個原始技能和剛才巖壁上那些復雜的符號線條聯系起來。它低頭看了看自己斧面上刻著的“距離”、“角度”符號，又抬頭看看那面巖壁，粗糙的手指無意識地比劃著。

“嘎？”它發出一個疑惑的單音。

“目標：安全離開峽谷！最短路徑！避開追兵！”李建國急得火燒眉毛，只能用哥布林能理解的“搶劫目標”來類比，“挖一條路！通往外面的‘大肥羊’（指安全地帶）！懂不懂？這是實踐課！地質學實踐！應用你們剛剛學的東西！”

“大肥羊！”這幾個詞瞬間點燃了哥布林眼中貪婪的火焰。雖然“地質學實踐”完全聽不懂，但“挖洞搶大肥羊”這個核心思想，它們接收到了！管他老師為啥指定這里挖，有肥羊就行！

“嗷嗚！”嘎嘣脆第一個反應過來，興奮地嘶叫一聲，掄起它那把刻著“知識”的銹斧，狠狠一斧頭就劈在了李建國指定的巖壁上！

噗嗤！碎石飛濺！

另外幾個哥布林也嗷嗷叫著撲了上去，有的用爪子瘋狂刨土，有的用生銹的匕首撬動石塊。一時間，角落里塵土飛揚，碎石滾落，效率竟然出奇地高！哥布林挖洞的本能天賦加上一點點被“大肥羊”刺激的狂熱，讓工程進度飛快。

李建國緊張地盯著入口方向，耳朵捕捉著外面隱約傳來的、越來越清晰的嘈雜人聲和馬蹄聲。他強迫自己冷靜，觀察著嘎嘣脆它們的挖掘方向。哥布林挖洞是快，但完全是憑感覺亂挖，東一榔頭西一棒子，這樣不僅效率低，還可能挖塌方或者直接挖進死胡同。

“停！停一下！”李建國趕緊喊停，沖過去，撿起一塊尖銳的石片，在嘎嘣脆旁邊的泥地上飛快地畫著，“方向！注意方向！我們要直線！最短路徑！懂嗎？直線！”他畫了一條歪歪扭扭的直線，指向他預估的峽谷外圍方向，“力量！不能只靠蠻力！看這里！”他指著巖壁上一條明顯的、相對松軟的泥土帶裂縫，“沿著這個挖！省力！速度快！這叫地質構造利用！”

嘎嘣脆停下揮舞的斧頭，喘著粗氣，黃眼珠死死盯著地上那條直線，又看看巖壁上的裂縫。它那簡單的大腦里，之前被強行塞進去的“距離”、“角度”、“最優路徑”等符號碎片，和眼前老師畫的線、指出的裂縫，似乎開始發生某種奇妙的碰撞和連接。一種模糊的“選擇”意識，壓過了純粹的本能。

“嘎…線…省力…快？”它用生澀的通用語嘀咕著，然后猛地點頭，斧頭不再胡亂劈砍，而是沿著李建國指出的那條松軟裂縫，開始有節奏地、帶著點試探性地撬動和挖掘。另外幾個哥布林在它的嘶叫指揮下，也改變了亂刨的方式，開始集中力量順著那條裂縫線推進。

【叮！學生‘嘎嘣脆’對‘基礎幾何方向’、‘地質結構應用’產生初步理解。領悟技能雛形：定向挖掘Lv1。獎勵宿主積分：5點。請宿主再接再厲，深化實踐教學。】

系統提示讓李建國緊繃的神經稍稍一松，但洞口方向傳來的、清晰可辨的人類怒罵聲和武器碰撞聲，立刻又將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追兵到了！就在洞口！

“快！再快！”李建國壓低聲音催促，自己也顧不上臟，用手幫著扒拉松動的泥土石塊。地道已經初具雛形，斜向上延伸了三四米深，勉強能容一個人彎腰通過。潮濕的泥土氣息撲面而來，帶著一絲外面荒野的清新味道。

就在這時，洞口方向猛地傳來一聲爆喝，帶著金屬摩擦的刺耳噪音，顯然是有人用武器在猛砸堵門的雜物！

“里面的怪物聽著！交出那個穿黑衣服的妖師！否則把你們全燒死在里面！”巴頓隊長粗獷暴怒的聲音如同炸雷，在洞穴里回蕩，震得洞頂簌簌掉灰。伴隨著他的吼聲，是哥布林們驚恐憤怒的嘶叫和武器碰撞聲，顯然留守的哥布林已經和人類民兵交上了火！

混亂中，留守的老弱哥布林根本擋不住武裝民兵的沖擊，慘叫聲和人類興奮的喊殺聲迅速逼近！

“老師！走！”嘎嘣脆猛地推了李建國一把，它的小身板爆發出驚人的力氣，黃眼珠里充滿了對“大肥羊”的渴望和對身后追兵的恐懼。地道盡頭，已經能看到一絲微弱的天光！出口就在眼前！

李建國一咬牙，也顧不上許多，彎腰就鉆進了狹窄潮濕的地道，手腳并用地向前爬去。嘎嘣脆和另外幾個哥布林緊隨其后，一邊爬一邊還不忘用爪子把身后的泥土扒拉下來，試圖稍微阻礙追兵。

地道比他想象的更長也更曲折，嘎嘣脆的“定向挖掘Lv1”顯然還處于非常原始的階段，雖然大方向沒錯，但挖得歪歪扭扭，坡度也不均勻。李建國感覺自己在一條濕滑冰冷的巨大蚯蚓肚子里爬行，膝蓋和手掌被尖銳的石子硌得生疼，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濃重的土腥味。身后洞穴里的喊殺聲和哥布林的慘叫聲越來越模糊，取而代之的是泥土簌簌落下的聲音和自己心臟狂跳的轟鳴。

終于！前方那一點微弱的天光迅速擴大！帶著青草和荒野氣息的風猛地灌了進來！

李建國手腳并用地從狹窄的地道口爬了出來，狼狽地滾倒在松軟的草地上。刺目的陽光讓他瞬間瞇起了眼，貪婪地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緊接著，嘎嘣脆和另外幾個灰頭土臉、如同泥猴般的哥布林也連滾帶爬地鉆了出來，驚魂未定地癱在地上喘著粗氣。

他掙扎著爬起來，環顧四周。這里應該是銹蝕峽谷另一側的出口，地勢相對平緩，連接著一片廣袤荒涼、長滿低矮灌木和枯黃野草的平原。風卷起草葉，發出蕭瑟的嗚咽。暫時安全了，暫時。

然而，還沒等他喘勻這口氣，一陣沉重、密集、如同戰鼓擂動般的腳步聲，伴隨著濃烈的汗味和某種野獸般的體臭，如同實質的浪潮般，從側前方的土坡后洶涌而來！

李建國的心瞬間又提到了嗓子眼，猛地扭頭望去。

只見不遠處的土坡上，煙塵滾滾。幾十個高大魁梧的身影，如同移動的小山丘，正朝著他們這個方向大步奔來！

這些身影普遍超過兩米，肌肉虬結得如同巖石壘砌，皮膚是深褐色或古銅色，粗糙得像是砂紙。毛發濃密，大多只在腰間圍著簡陋的獸皮。獠牙外露，鼻梁寬扁，額頭上布滿深刻的皺紋，眼神里充滿了原始的野性和毫不掩飾的敵意。他們手中揮舞著巨大的、布滿尖刺或骨釘的木棒、粗糙的石斧，沉重的腳步踏在地面上，發出“咚！咚！”的悶響，連地面都似乎在微微震顫。

半獸人！而且是整整一個狩獵隊或者戰斗小隊！

領頭的那個最為雄壯，身高接近三米，如同一座鐵塔。他赤裸的上身布滿了縱橫交錯的猙獰傷疤，肌肉塊塊隆起，充滿了爆炸性的力量。一頭亂糟糟的、夾雜著灰白的黑色鬃毛披散在肩頭，粗壯的脖子上掛著一串巨大的獸牙項鏈。他手里提著一柄門板大小的、沾著暗紅污跡的巨型雙刃戰斧，斧刃在陽光下閃著令人心悸的寒光。

此刻，這鐵塔般的半獸人酋長顯然也發現了從地道里突然冒出來的幾個“不速之客”一個穿著破爛黑西裝、渾身是泥、眼鏡片都裂了一道縫的古怪人類，和幾只同樣臟兮兮、嚇得瑟瑟發抖的哥布林。

半獸人酋長銅鈴般的巨眼瞬間瞪圓了，鼻孔噴出兩道粗重的白氣。他猛地停下腳步，巨大的戰斧“轟”地一聲砸在身旁的地面上，砸出一個淺坑。他身后的半獸人戰士們也齊刷刷停下，如同兇獸般不善的目光牢牢鎖定了李建國一行人。

“吼！”半獸人酋長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帶著濃重的喉音和毫不掩飾的鄙夷與厭惡，聲浪幾乎要將李建國掀翻，“哪來的臭蟲？！骯臟的綠皮耗子！還有一個穿得像黑烏鴉的人類廢物？敢踩在我們‘鐵巖’部落的獵場上？找死嗎？！”

他的通用語極其生硬，卻充滿了狂暴的壓迫感。隨著他的咆哮，幾十個半獸人戰士紛紛舉起武器，發出低沉威脅的嘶吼，如同圍獵的狼群，緩緩地、帶著碾壓般的氣勢，朝著剛從地道爬出來、立足未穩的李建國和幾只哥布林圍了過來！

嘎嘣脆和幾個哥布林嚇得抱成一團，發出驚恐的“吱吱”聲。李建國臉色慘白，后背瞬間被冷汗浸透。剛出狼窩，又入虎穴！前有人類追兵可能隨時從地道鉆出，后有這群明顯不懷好意的半獸人壯漢！

他下意識地扶了扶裂了縫的眼鏡，鏡片后疲憊卻依舊銳利的目光掃過這群充滿原始野性的龐然大物。他們力量強大，但動作間毫無章法，彼此擁擠推搡，像一群剛放出籠的蠻牛。一個極其抽象、卻又在絕境中閃光的念頭，如同救命稻草般，猛地攫住了他。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喉嚨口的腥甜，猛地挺直了因為疲憊和恐懼而有些佝僂的脊背。他沒有后退，反而向前踏了一小步，面對著那如同洪荒巨獸般的半獸人酋長鐵巖。他舉起手，手里還死死攥著那半截從哥布林巢穴帶出來的、沾滿泥污的粉筆頭。

“安靜！！！”李建國的聲音用盡了他最后的氣力，嘶啞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甚至隱隱壓過了半獸人們低沉的嘶吼。這聲音里沒有恐懼，只有一種高三班主任面對自習課混亂時，深入骨髓的、不容置疑的威嚴！

“擠成一團像什么樣子？！這里是教室門口嗎？！都給我”他手中的粉筆頭猛地指向鐵巖和他身后混亂的半獸人群，唾沫星子幾乎要噴到對方滿是橫肉的臉上，聲音因為激動和缺氧而有些變調，卻異常清晰：

“排！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