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粉筆未干，人已穿越

粉筆灰在夕陽斜射的光柱里打著旋兒，空氣里彌漫著油墨試卷和陳年黑板擦混合的、獨屬于高三教室的疲憊氣味。李建國扶了扶鼻梁上那副磨損嚴重的黑框眼鏡，鏡片后的目光銳利如手術刀，精準地剖開面前堆積如山的月考卷。紅筆尖在慘白的紙面上劃過，留下一個個觸目驚心的“×”，偶爾蹦出個“√”，也顯得有氣無力。手腕早就酸脹得沒了知覺，太陽穴突突地跳，像有把小錘子在里頭不知疲倦地敲打。胃里空蕩蕩的，最后一頓是早上六點啃的冷包子。他捏緊了手里那份只批改了一半的立體幾何卷，最后一題，輔助線畫得亂七八糟，空間向量更是錯得離譜。

“這屆學生，空間想象力”他喃喃自語，聲音干澀沙啞，帶著熬夜熬出來的煙熏火燎氣。話沒說完，一股冰冷尖銳的絞痛猛地攫住了心臟，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擰緊！眼前驟然一黑，漫天飛舞的粉筆灰和試卷上的紅叉瞬間扭曲旋轉，融合成一片混沌的漩渦。他下意識地想撐住講臺，指尖卻只無力地劃過冰冷的木質邊緣，身體像斷了線的木偶，沉重地、毫無緩沖地砸向地面。最后一點模糊的意識里，是粉筆頭從指間滾落，在水泥地上彈跳著，發出清脆又遙遠的“嗒…嗒…”聲。

無盡的黑暗，冰冷，死寂。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瞬，也許是永恒。一點微弱的光在意識深處亮起，冰冷、機械，不帶絲毫人類情感的合成音驟然響起，直接烙印在思維里：

【檢測到適配靈魂：李建國。職業：教師。死因：過度勞累（批改作業）。靈魂韌性評級：A+。教育執念強度：MAX。】

【符合綁定條件。‘有教無類抽象教育系統’（Abstract Education System for All- AESA）啟動綁定… 10%… 50%… 100%。綁定成功。宿主生命體征強制維持最低閾值。】

【新手任務發布：在‘銹蝕峽谷’哥布林部落成功開設并維持一堂基礎教學課程，時長：60分鐘。課程內容自選。任務完成獎勵：積分100點，‘教師尊嚴防護罩’（基礎版）激活權限。任務失敗懲罰：靈魂能量回收?！?

李建國猛地睜開眼。

沒有消毒水味，沒有醫院慘白的天花板。刺鼻！濃烈到令人作嘔的腥臊、腐臭和某種難以形容的霉爛氣味混合在一起，像無數只腐爛的手，蠻橫地捅進他的鼻腔，直沖天靈蓋。他嗆咳起來，眼淚瞬間被逼了出來。身下是冰冷、粘膩、混雜著不明碎骨和可疑污漬的潮濕地面。光線極其昏暗，只有頭頂巖壁縫隙里漏下的幾縷慘淡天光，勉強勾勒出眼前這個巨大、粗糙、充滿了原始蠻荒氣息的洞穴輪廓。

洞壁上胡亂涂抹著暗紅色的詭異符號，像是用血和泥巴混合而成。角落里堆著銹跡斑斑、沾滿可疑污垢的破銅爛鐵，幾根啃得干干凈凈、泛著油光的巨大獸骨隨意丟棄?？諝庵袕浡覊m和濃重的體味。最關鍵的是視線所及之處，晃動著一片密密麻麻、佝僂骯臟的身影！

尖耳朵，綠皮膚，渾濁發黃、閃爍著貪婪和暴戾光芒的小眼睛，參差不齊的獠牙呲出嘴唇，身上裹著破爛的獸皮或者干脆赤裸，露出布滿疥瘡和疤痕的軀體。它們或蹲或坐，有的在爭奪一塊腐爛發黑的肉塊，發出“嘶嘶”的威脅聲；有的用粗糙的石片刮擦著生銹的匕首，發出刺耳的噪音；有的干脆在角落里呼呼大睡，鼻涕泡吹得老大。整個洞穴充斥著尖銳的嘶叫、含混的咕噥、放屁聲以及骨頭被咬碎的“嘎嘣”聲。

哥布林！貨真價實、活生生的哥布林巢穴！

李建國的心臟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跳出來，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竄頭頂。他，一個剛剛猝死在高三講臺上的普通教師，一睜眼，成了哥布林老巢里的“天降外賣”？他下意識地屏住呼吸，試圖縮小自己的存在感。但太遲了。

距離最近的一個哥布林，正百無聊賴地用爪子摳著腳趾縫里的泥垢，鼻子突然抽動了幾下。它疑惑地轉過頭，渾濁的黃眼珠精準地鎖定了李建國這個“不速之客”。那眼神先是茫然，隨即迅速被一種純粹的、原始的、對“新鮮肉食”的貪婪所取代！

“哇嘎！！！”一聲尖銳刺耳的怪叫撕裂了洞穴的嘈雜。如同在滾燙的油鍋里潑進了一瓢冷水，整個哥布林巢穴瞬間炸開了鍋！幾十雙貪婪饑餓的黃眼睛齊刷刷地聚焦過來，喉嚨里發出興奮的“嗬嗬”聲。離得近的幾個哥布林已經丟下手中的東西，口水滴答地、四肢并用地朝他猛撲過來！腥臭的風撲面而來，那參差的獠牙在昏暗中閃著寒光。

完了！李建國腦子里一片空白。什么系統，什么任務，在絕對的野蠻和數量面前，都是狗屁！他下意識地閉緊了眼，準備迎接被撕碎的劇痛。

就在第一只哥布林沾滿污垢的爪子即將碰到他衣領的剎那

嗡！

一層極其微弱、幾乎難以察覺的淡金色光暈，以李建國為中心，驟然擴散開來，形成一個直徑不足一米的半球形護罩。那層光暈薄得如同肥皂泡，卻帶著一種奇異的、不容褻瀆的威嚴。

噗！

哥布林的爪子狠狠抓在光罩上，沒有預料中的血肉撕裂感，反而像是撞上了一堵無形的、堅韌的橡膠墻！爪子被猛地彈開，巨大的反作用力讓那只哥布林一個趔趄，向后摔了個屁股墩，發出吃痛的“嗷嗚”聲。后面沖上來的幾只也如同撞上了透明的玻璃，被一股柔和卻堅決的力量推開，擠作一團，發出困惑又憤怒的嘶叫。

【‘教師尊嚴防護罩（體驗版）’已激活。范圍：1米。強度：可抵御低等魔物本能攻擊（物理/能量）。持續時間：剩余58分37秒（綁定新手任務時長）。請宿主珍惜時間，盡快開展教學工作?！?

冰冷的系統提示音及時響起。

李建國猛地睜開眼，看著近在咫尺、張牙舞爪卻被那層薄薄金光擋在外面的哥布林群，心臟還在瘋狂擂鼓，但一股劫后余生的虛脫感之后，一種奇異的、屬于教師的職業本能，混雜著被逼到絕境的孤注一擲，猛地沖上了大腦！

防護罩在微微閃爍，時間在無情流逝。60分鐘！他只有這60分鐘的安全時間！

他深吸一口氣，那刺鼻的臭味幾乎讓他窒息，但他強行壓下了翻騰的胃液。目光掃過混亂骯臟的洞穴，掠過那些貪婪、愚蠢、充滿攻擊性的面孔。講臺…講臺，他的目光最終定格在洞穴中央一塊相對平整、微微凸起的巖石上。那就是他的講臺！

“安靜?。?！”一聲暴喝，用盡了他肺部所有的空氣，帶著高三班主任鎮壓早讀課混亂時特有的、穿透力極強的威嚴，在洞穴中轟然炸響！這聲音甚至蓋過了哥布林的嘶叫。

也許是防護罩那一下彈開的詭異效果，也許是這聲蘊含了李建國畢生“班主任之怒”的暴喝自帶某種精神震懾效果，洞穴里竟出現了短暫的、詭異的寂靜。所有哥布林都停下了動作，幾十雙渾濁的黃眼睛帶著驚疑、困惑和未消的貪婪，齊刷刷地再次聚焦到這個奇怪的人類身上。

李建國的心臟還在狂跳，手心全是冷汗。他強迫自己挺直因為恐懼而有些發軟的脊背，無視那些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剝的目光，邁開步子，步伐甚至因為腿軟而有些虛浮，但異常堅定地走向那塊巖石。

走到“講臺”前，他轉過身，面對著這群最原始、最頑劣的“學生”。他習慣性地伸手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鏡片在昏暗的光線下反射著微弱卻銳利的光芒。他從那身沾滿粉筆灰、此刻又蹭上洞穴污跡的舊西裝內袋里，掏出了僅剩的半根白色粉筆。

他舉起粉筆，手指因為緊張和用力而微微顫抖，但聲音卻刻意拔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講課般的清晰和嚴肅，穿透了洞穴的寂靜：

“上課！”

他猛地轉身，粉筆尖在粗糙的巖壁上劃過，發出刺耳的“吱嘎”聲，留下一個歪歪扭扭、但在昏暗光線下異常醒目的符號：

1+ 1=

他回身，目光如炬，掃過一張張呆滯、茫然、寫著“這人類怕不是個傻子”的哥布林面孔，一字一句，斬釘截鐵：

“今天，我們學數學！第一課，認識數字，學習加法！都給我看黑板！”他指著巖壁上那個丑陋的“1+1=”，唾沫星子幾乎要噴到前排哥布林的臉上，“告訴我，這等于幾？”

回應他的，是死一般的寂靜。

幾秒鐘后，一個前排膽子稍大的哥布林，伸出骯臟的爪子，指了指李建國手里那半截粉筆，喉嚨里發出渴望的“咕嚕”聲，嘴角的口水不受控制地淌了下來。另一個哥布林則好奇地模仿著李建國的手勢，對著巖壁胡亂揮舞著爪子，似乎在思考這能不能吃。

李建國的額角迸出了一根青筋。班主任之怒在燃燒。

“嘎嘣脆！你，對，就是你！那個啃腳丫子的！站起來回答！”李建國眼尖，指著角落里一個剛才被防護罩彈飛、此刻正揉著屁股、比其他哥布林顯得稍微，沒那么呆滯一點的綠皮小個子。根據系統掃描彈出的微弱信息框，這家伙的名字發音極其古怪拗口，李建國干脆給它起了個極具地球特色的代號。

被點名的哥布林嚇了一跳，茫然地站了起來，看看巖壁，又看看李建國，最后目光還是死死黏在那半截粉筆上。它舔了舔獠牙，似乎在努力思考這個“人類食物”提出的奇怪問題。

“1個人…”它用生澀的、帶著濃重喉音的通用語（系統自動翻譯效果）艱難地開口，指了指自己，“加…加1個人…”它指了指旁邊另一個同樣茫然的哥布林同伴，然后猛地露出兇殘的笑容，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等于…0個人！全…全打死！肉…好吃！”

洞穴里瞬間爆發出哄堂的怪笑和嘶叫，哥布林們似乎覺得這個答案棒極了，紛紛拍打著地面或者同伴，表示贊同。

李建國眼前一黑，差點一口老血噴在巖壁上。他捏著粉筆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發白。

【叮！檢測到學生認知基礎為負數，理解能力極度抽象化。建議宿主調整教學策略，從‘生存實踐關聯法’入手。】系統提示音適時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幸災樂禍？

李建國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把粉筆頭砸出去的沖動。他目光掃過洞穴里散落的、哥布林們視若珍寶的破爛武器、骨頭和發霉的果核碎片。一個極其大膽、極其抽象、又莫名契合這群強盜本能的念頭，如同黑暗中的一道閃電，劈開了他混沌的思維。

他猛地用粉筆在巖壁上那個“1+1=”后面，狠狠劃掉，重新寫下一行字。字跡依舊歪扭，但帶著一種豁出去的決絕：

“最優搶劫路線計算與戰利品最大化分配模型（初級）″

他轉過身，臉上不再是面對高三學生時的恨鐵不成鋼，而是一種近乎殉道者的平靜與嚴肅。他推了推眼鏡，鏡片后的目光銳利如刀，聲音沉穩地壓下了哥布林的哄笑：

“很好，很有想法！但格局小了！搶劫，是一門技術活！是資源的掠奪與再分配！是數學！”他指著巖壁上的新標題，“現在，拿出你們的‘學習工具’！我們換個思路，教你們怎么用腦子，搶得更多！分得更好！”

洞穴里的哄笑聲戛然而止。所有哥布林，包括那個剛發表完“高論”的嘎嘣脆，都瞪大了渾濁的黃眼睛，困惑又帶著一絲本能的貪婪，死死盯住了巖壁上那些它們完全看不懂的符號，又看看那個站在巖石上、散發著微弱金光、一本正經說著瘋話的人類。

“首先，”李建國撿起地上幾塊大小不一的碎石，充當教具，“假設目標是一支三人商隊，攜帶貨物價值分別為A、B、C金幣，行進路線如下…”他用粉筆在巖壁上畫出一條歪歪扭扭的線，開始用最基礎的加減法和圖形，模擬一場搶劫。

這一次，洞穴里安靜得只剩下李建國嚴肅的講解聲和粉筆劃過巖石的沙沙聲。哥布林們雖然依舊茫然，但那種對“搶更多”的本能渴望，暫時壓倒了純粹的破壞欲和食欲。幾只哥布林下意識地摸向自己別在腰間的破匕首和生銹短斧，似乎在想象著應用場景。

嘎嘣脆蹲在最前面，黃眼珠死死盯著巖壁上那些扭曲的線條和符號，歪著腦袋，粗糙的手指無意識地在沾滿污垢的斧柄上劃拉著。它那簡單的大腦里，似乎有什么東西被撥動了一下，一個模糊的、關于“距離”、“角度”和“數量”的概念，正艱難地試圖破土而出。

李建國沒有注意到嘎嘣脆的異樣，他全神貫注地講解著，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防護罩的金光在昏暗的洞穴里穩定地亮著，倒計時無聲地跳動：剩余時間 42分 15秒。

距離銹蝕峽谷幾里外的一個人類哨所。

一個穿著破爛皮甲、負責瞭望的民兵正懶洋洋地打著哈欠，目光隨意掃過遠處哥布林盤踞的峽谷方向。突然，他的動作僵住了，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雞蛋。

只見峽谷入口處，煙塵彌漫。一群裝備破爛的哥布林，正揮舞著武器，嗷嗷叫著沖向一支過路的、由幾個豺狼人押送的破爛商隊。這景象本不稀奇，豺狼人和哥布林都是荒野的渣滓，狗咬狗罷了。

但下一刻，民兵的眼珠子差點瞪出來！

那群哥布林沒有像往常一樣一窩蜂地亂沖！它們竟然…竟然分成了三股！兩股小一些的哥布林隊伍從側翼佯攻，動作雖然笨拙，卻明顯帶著目的性，吸引住了大部分豺狼人的注意和怒火。而最大的一股，在一個格外矮小卻異常靈活的綠皮家伙帶領下，如同毒蛇般精準地繞到了豺狼人守衛最薄弱、貨物最集中的后方！

混亂中，民兵清晰地看到，那個領頭的矮小哥布林，一邊敏捷地躲開豺狼人瞬間大亂。哥布林們趁機一擁而上，瘋狂搶奪著散落的貨物，效率高得嚇人。不到五分鐘，戰斗結束。哥布林們扛著遠超它們平時“戰果”的貨物，發出興奮的嘶叫，迅速退回了峽谷深處，留下幾具豺狼人尸體和一片狼藉。

民兵呆若木雞地站在哨塔上，渾身冰冷，握著長矛的手都在發抖。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哥布林…會戰術了？那個領頭的…它剛才是在…計算？！

一個可怕的念頭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繞住他的心臟。他猛地想起了前幾天從峽谷那邊傳來的、被斥為無稽之談的流言。那個流言里，提到了一個穿著古怪、舉止瘋癲的人類。

民兵連滾爬爬地沖下哨塔，臉色慘白如紙，嘶聲力竭地朝著村莊方向狂奔，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而變了調：

“報…報告！哥布林…哥布林成精了！它們…它們會用兵法了！是那個人！那個穿黑衣服的瘋子！妖師！一定是妖師搞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