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將軍大步流星走進來，玄色勁裝下擺掃過門檻時帶起一陣風，腰間虎頭令牌上的銅環叮當作響。他停在離林微月三步遠的地方，目光如鷹隼般銳利，直直落在她腳邊那枚玉佩上。
“這龍紋纏枝佩，你從何處得來？“他的聲音低沉如洪鐘，震得貨架上的瓷瓶都輕輕顫了顫。
林微月彎腰拾起玉佩，指尖刻意摩挲著背面那道淺痕——那是原身生母臨終前緊握留下的印記。她垂眸斂目，語氣平靜無波：“乃是家母遺物，不知將軍為何有此一問？“
將軍突然單膝跪地，右手按在令牌上行了個標準的軍禮：“末將趙毅，參見...故人之后。“
滿店的人都驚得屏住了呼吸。趙毅可是鎮守北疆的威遠將軍，上個月剛因擊退蠻族受了皇帝嘉獎，此刻竟對著一個庶女行此大禮？
林微月心頭劇震，面上卻依舊鎮定：“將軍認錯人了。我不過是相府庶女，母親早逝，從未提及有什么軍中故人。“
趙毅抬起頭，鬢角的刀疤在陽光下格外醒目：“不會錯。這玉佩上的龍紋是先帝親賜，纏枝蓮里藏著'蘇'字暗紋——敢問姑娘生母閨名是否帶個'蘇'字？“
原身記憶里模糊閃過一個場景：生母在月下撫摸玉佩，輕聲念著“清漪“二字。林微月攥緊玉佩，指尖沁出薄汗：“家母閨名蘇清漪。“
“果然是蘇太傅的孫女！“趙毅猛地起身，眼中迸出激動的光，“當年末將是蘇太傅帳下親兵，曾親眼見太傅將此佩贈予千金。后來太傅遭人陷害滿門抄斬，末將一直以為...“
后面的話他沒說，但林微月已明白了七八分。生母竟是罪臣之后？難怪父親林崇文對她母女始終冷淡，想必是怕惹禍上身。
趙毅從懷中掏出個牛皮卷宗：“這是末將當年拼死保留的蘇家家譜殘頁，上面有蘇小姐的生辰。姑娘若不信，可比對玉佩夾層里的小字。“
林微月將玉佩對著光仔細查看，果然在龍鱗縫隙里看到一行極小的陰文：“清漪生辰，永佑平安“。字跡娟秀，與原身記憶里生母的筆跡重合。
“將軍今日前來，不止為認親吧？“林微月將卷宗收好，她不信一個鎮守北疆的將軍會無緣無故跑到京城胭脂鋪認故人。
趙毅臉上的激動褪去，換上凝重之色：“相府即將出事。林崇文牽涉的謀逆案，御史臺已掌握實據，三日內就要收網。“
林微月瞳孔驟縮：“將軍如何得知？“
“末將在京中有線人。“趙毅壓低聲音，“林崇文當年參與構陷蘇家，如今他倒臺，正是為蘇家翻案的好時機。姑娘若愿交出玉佩作為信物，末將可聯絡舊部，助你...“
“不必。“林微月打斷他，“我與林家恩怨已了，蘇家舊案更是陳年往事。將軍的好意心領了，但我只想守著這鋪子安穩度日。“
趙毅定定看了她半晌，忽然笑道：“蘇太傅當年也說過類似的話，卻總在關鍵時刻挺身而出。姑娘既不愿摻和，末將也不勉強。這是我的令牌，若遇危難可憑此到禁軍大營找我。“
他將令牌放在柜臺上，轉身時又留下一句：“中秋宮宴，皇后會問起蘇家舊事，姑娘好自為之。“
趙毅走后，周硯才敢湊過來：“姑娘，這...“
“把卷宗收好，此事不許外傳。“林微月將令牌塞進袖中，指尖仍在發顫。生母的身份竟是如此顯赫，這玉佩不僅是遺物，更是能掀起朝堂巨浪的證據。
三日后，相府果然被抄。林崇文被押往天牢時，路過暮云軒門口，隔著人群與林微月遙遙相望。他張了張嘴想說什么，最終只化作一聲長嘆。王氏與林嬌容被剝去華服，像拖死狗一樣塞進囚車，路過時還在哭喊著讓林微月救命。
林微月只是靜靜站在柜臺后，看著那輛囚車消失在街角。她讓人取了五十兩銀子交給押送的官差：“給她們在牢里買口熱飯。“
這是她對林家最后的情分。
中秋前夕，林微月帶著精心調制的“廣寒秋“香露前往郡主府。寧安郡主正對著一堆貢品發愁，見了她便笑道：“你可算來了！皇后娘娘說今年宮宴要節儉，可這些世家小姐個個都想爭奇斗艷，我這掌事的實在難辦。“
林微月將香露呈上：“此香用桂花與薄荷調制，清冽不膩，又應景。郡主若信得過我，可讓各府小姐以香代言，誰的香氣最合'中秋雅致'之意，便由暮云軒送上全年香品——既免了鋪張，又添了雅趣。“
寧安郡主眼睛一亮：“這主意好！既顯了節儉，又讓她們比得心甘情愿。“她把玩著香露瓷瓶，忽然壓低聲音，“聽說你是蘇太傅的后人？昨日舅舅還在跟我念叨，說當年蘇家冤案蹊蹺得很。“
林微月心中一凜，看來趙毅說得沒錯，皇后果然在關注蘇家舊案。她裝作懵懂：“小女不懂這些朝堂事，只知用心調香。“
郡主深深看了她一眼：“明日宮宴，你跟我一起去。皇后見了你親手調的香，定會歡喜。“
宮宴當晚，林微月跟著寧安郡主站在偏殿。遠遠望見皇后坐在鳳椅上，鬢邊斜插一支白玉簪，氣質雍容卻帶著疏離。當“廣寒秋“的香氣隨著舞姬的水袖飄向主位時，皇后果然微微側頭，問身邊的太監：“這香不錯，是誰家的？“
寧安郡主連忙上前回話，趁機將林微月推到跟前：“便是這姑娘調的香，她還是...“
“臣女林微月，參見皇后娘娘。“林微月搶先叩首，故意隱去蘇家身份。她知道，現在還不是翻案的時候。
皇后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帶著審視，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和：“抬起頭來。“
林微月緩緩抬頭，正對上皇后的視線。那一瞬間，她忽然明白生母玉佩上的龍紋為何如此眼熟——皇后鳳袍的暗紋，竟是一模一樣的纏枝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