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跟在林薇身后,書包帶勒得肩膀有些疼,心里卻像塞了團浸了水的棉花,沉甸甸的。
剛才林薇說“我喜歡他”時,她的第一反應不是驚訝,而是松了口氣。
像是終于找到了一個可以讓自己退縮的理由。
江辰那樣的男生,就該配姐姐那樣明媚的人。他們站在一起,會像雜志封面上的插畫,陽光都愿意多停留幾秒。而她呢?林晚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這雙手會在毫無預兆的時候發抖,會握不住筆,甚至連端一杯水都要小心翼翼。
她想起去年班里組織春游,大巴車剛開出去半小時,她就突然發作了。等她清醒過來時,正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媽媽紅著眼睛守在旁邊,班主任站在門口,手里攥著其他同學家長的電話——那些家長大概在擔心,這個“有病”的同學會不會嚇到自己的孩子。
從那天起,她就盡量躲著人群走。體育課永遠站在樹蔭下,同學聚會能推就推,連課堂上被老師點名回答問題,聲音都會發顫。她像只縮進殼里的蝸牛,把自己藏在厚厚的硬殼下,以為這樣就能躲開那些探究的目光。
可剛才,江辰投籃時揚起的笑臉,像顆小石子,在她心里漾開了圈不該有的漣漪。
她知道這想法有多荒唐。
電視里的女主角生病時,總會有男主角說“我不在乎”,可那是電視劇。現實里,誰會愿意守著一個隨時可能倒下的人?誰會愿意約會到一半,突然要送她去醫院?誰會愿意每天提醒她吃藥,記著她不能吃的東西,連吵架都要顧慮會不會刺激到她?
林晚的指尖開始發涼,像每次發作前那樣。她趕緊攥緊拳頭,指甲嵌進掌心,用那點痛感讓自己保持清醒。
前幾天放學,她在巷口看到過一對情侶吵架。女生哭著說“你根本不懂我”,男生急得抓頭發,說“我怎么不懂”。那時她就想,自己連這樣的爭吵都不配擁有。如果有人對她說喜歡,她該怎么回應?說“你要記得,我發作時別碰我,等我緩過來再遞水”?還是說“我們約會不能去人多的地方,萬一我倒下了,你會很麻煩”?
這些話像針,密密麻麻地扎在心上。
她不是沒想過喜歡一個人的滋味。去年冬天,班里轉來個安靜的男生,會幫她撿起掉在地上的橡皮,會在她被提問卡殼時悄悄比口型。她曾在日記本里偷偷畫過他的側影,可沒過多久,就被媽媽翻到了。
媽媽沒罵她,只是紅著眼睛說:“晚晚,咱們跟別人不一樣。”
那句話像道無形的界限,把她圈在了一個叫“正常”的世界之外。
此刻操場的風還在往這邊吹,帶著籃球拍打地面的悶響,和男生們的笑鬧聲。江辰的白襯衫在人群里晃來晃去,像朵開得太盛的花。林晚的目光追著那抹白色,心里卻在一遍遍地對自己說:
算了吧。
你是要按時吃藥的人,是不能熬夜的人,是發作起來連自己都控制不住的人。你怎么能談戀愛呢?
談戀愛要牽手,可你的手會突然發抖;要一起看電影,可你說不定會在黑暗里突然倒下;要規劃未來,可你的未來里,永遠懸著一把叫“癲癇”的劍,誰知道它什么時候會掉下來?
林薇已經走到教學樓門口,回頭朝她喊:“快點呀!”
林晚趕緊跑了幾步,追上姐姐時,心跳得有些快,臉頰也發燙。她不敢再往操場看,怕自己眼里的羨慕藏不住。
“想什么呢?臉這么紅。”林薇用胳膊肘碰了碰她。
“沒、沒什么。”林晚低下頭,“就是覺得……江辰好像很受歡迎。”
“那當然,”林薇揚起下巴,“不過他以后會是我的。”
林晚跟著笑了笑,心里那點不該有的漣漪,正被她一點點按下去。
她知道自己這輩子,大概只能做個旁觀者。看著別人牽手,看著別人擁抱,看著別人說“我喜歡你”。而她的喜歡,注定要像深埋在土里的種子,永遠沒機會發芽。
畢竟,誰會愿意愛一朵隨時可能枯萎的花呢?
走進教室時,早讀課的鈴聲剛好響起。林晚翻開課本,目光落在一行字上:“春天是萬物生長的季節。”她用指尖輕輕劃過那行字,突然覺得鼻子有點酸。
原來有些春天,是輪不到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