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長的話音在祠堂前的廣場上余韻未消，九個孩子像被無形的線牽引著，做出了截然不同的選擇。五人腳下微動，試探著往前挪了半步——這半步，隔著留在族中安穩度日與入無極宗做雜役的天塹，也隔著已知的平庸和未知的渺茫。他們垂著頭，指尖絞著粗布衣裳，耳尖卻紅得發亮，像是揣著團不敢外露的火苗。剩下四人默默退回隊列，其中一個矮個男孩攥緊了拳頭，指甲幾乎嵌進掌心，目光掠過那五人的背影時，有羨慕，也有釋然。

未過午時，白家上空突然響起一陣輕微的嗡鳴。一個月前，他們憂心考核未曾細看，如今抬頭望去，這飛舟足有半座祠堂大，通體銀白如月華，船舷上的云紋繁復得像活物，在陽光下流轉著細碎的光，邊緣縈繞的靈氣凝成淡青色的霧，連空氣都變得清潤起來。

丑486混在人群里，指尖下意識絞緊了粗布下擺。養育堂的張嬤嬤曾坐在織布機前，一邊穿針一邊說：“飛舟是用千年靈木做骨頭，百煉精金當皮肉，得筑基修士才能煉化，用靈石力牽引，靈石驅動。你們大部分人這輩子能遠遠瞧一眼，就算是福氣了。”那時她只當是故事，此刻望著近在咫尺的飛舟，才知傳說里的流光，竟比最亮的星辰還要晃眼。

“登舟。”紅衣長老的聲音不高，卻像石子落進靜水，瞬間壓下了所有細碎的聲響。飛舟側面“咔嗒”一聲輕響，垂下一道白玉階梯，階面溫潤得像浸過泉水，連陽光落在上面，都變得柔和了幾分。

內門弟子率先邁步，青衫下擺掃過石階時紋絲不動，身姿穩得像釘在地上；外門弟子緊隨其后，腳步里藏著抑制不住的輕顫，有人偷偷拽了拽衣襟，想遮住緊繃的肩膀；雜役的孩子們走在最后，小腦袋轉來轉去，目光黏在舟頂的云紋上，好奇得像要在上面找出花來。

丑486踏上第一級臺階時，腳下忽然一軟，像踩在曬得蓬松的棉花上，連呼吸都輕了幾分。等所有人都站定，飛舟突然微微一顫，周身的云紋“唰”地亮起青光，竟毫無征兆地拔地而起！她驚得攥住身旁丑211的衣袖，指節都泛了白，耳邊瞬間炸開一片低低的驚呼——

下方的白家府邸縮成了沙盤里的模型，田埂化作綠綢子上的金線，遠山褪成宣紙上暈開的淡青。

有膽小的孩子死死閉著眼，手指摳著船舷的木紋；膽大些的扶著欄桿，脖子伸得像鵝，嘴里的贊嘆壓都壓不住。丑486漸漸松開了緊繃的肩，望著流云在飛舟旁碎成煙，心里那點因五靈根而起的郁結，竟像被風吹散了些。

約摸過了四個時辰，飛舟終于慢了下來。丑486望著窗外，只見兩座巨峰拔地而起，峰頂各懸著半輪明月似的法器，光芒鋪開百里，將山間的石階、亭臺照得如同白晝，連空氣里都飄著淡淡的靈力香氣。

“到了，無極宗。”身旁的丑211小聲說，眼里映著遠處的光。

山門前早已候著幾位執事，見飛舟落地，立刻上前，躬身拜見:“見過清訶真人。”清訶真人擺了擺手，待所有人下來，便收起飛舟，駕馭一柄飛劍離開。

“內門弟子隨我去玉衡峰。”“雜役弟子隨我后勤部登記。”“外門弟子跟我來。”

內門弟子的身影很快隱進云霧繚繞的山道，連腳步聲都輕得像風；雜役的孩子們跟著執事走向山側矮矮的院落；丑486五人則跟著一位青衫執事，走向另一側的碑林。

碑林旁立著塊丈高的碧玉牌，瑩潤得像剛從水里撈出來。執事拿起一支狼毫筆，筆尖蘸著金粉似的顏料，點到第一個孩子時，聲音清亮：“丑127，雙靈根金土，父族白氏，母族金氏，賜名白金源，入‘金’字輩。”

那孩子愣了愣，隨即漲紅了臉，抬手摸了摸耳朵。

“丑211，雙靈根水木，父族白氏，母族白氏，賜名白清蕓，入‘清’字輩。”

丑211——現在該叫白清禾了，悄悄抬眼看了看執事，嘴角抿出個淺淺的笑。

“丑325，火木雙靈根，父族白氏，母族王氏，賜名白王炎，入‘火’字輩。”“丑375，金火土三靈根，母族白氏，父族劉氏，賜名白劉茜，入‘草’字輩。”

輪到丑486時，執事低頭看了眼卷宗，筆尖在半空頓了頓。她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聽見自己的名字被清晰地念出：“丑486，五靈根，父族白氏，母族木氏，賜名白木遙，入‘走’字輩。”

白木遙。

她在心里把這三個字滾了一遍，舌尖忽然泛起一股陌生的暖意。這名字里有父親的“白”，有母親的“木”，還有“走”字輩的期許，像塊剛從璞石里剖出來的新玉，帶著點生澀的光，等著她用往后的路，一點點磨亮。

領了刻著“白木遙”三字的臨時木牌。她跟著執事走向外門弟子的居所，遠遠便看見一片青竹搭成的屋舍，茅草屋頂上沾著些暮色，門前種著幾株靈蘭，淡紫色的花苞正悄悄舒展，空氣中飄著草木與靈氣混合的清香。

早到的弟子已經選好了住處，窗紙上透出晃動的人影。白木遙五人找到一排空著的竹舍，正好五間，隔著矮矮的竹籬笆，能聽見彼此說話的聲音。她推開自己那間的木門，“吱呀”一聲輕響里，看見屋內陳設簡單：一張竹床鋪著粗布褥子，一張竹桌配著兩個竹凳，墻角擺著個蒲團，窗臺上放著個粗陶瓶，里面插著兩枝不知名的小黃花，花瓣上還沾著點露水。

走到窗前推開窗時，遠處的玉衡峰正浸在暮色里，峰頂的云霧像白色的紗巾，輕輕蓋在山尖上。白木遙把木牌放在桌上，燈火下，“白木遙”三個字泛著微光。

從此，她不再是丑486了。

一刻鐘后，一陣響亮的嗓門打破了寧靜：“新來的白獅嶺弟子在哪兒？”

白木遙探頭出去，看見個穿著青灰色弟子服的少年站在籬笆外，眉眼間有幾分鐘熟悉。是去年入宗的本家人。“我是白金滸，去年入的門，是咱們白獅嶺的。”少年笑著拱手，露出一口白牙，“你們五個跟我來，給你們送東西，順便講講規矩。”

他說著，從懷里掏出一疊黃色的符箓，每張都畫著繁復的紋路。這種符箓他們并不陌生，他們每人身上都有幾張，是最簡易的納物符，凡人也能使用。里面大概有有一個平方大小。“這是有宗門發的東西，還有5個空納物符，你們自己看。”

接過符箓，輕點下方，符箓瞬間打開，里面有兩套青灰色弟子服、一本藍皮的《宗規》、一本黃皮的《引氣決》，還有幾個小玉瓶和靈石。

“三瓶溫脈丹，六瓶辟谷丹；五種屬性的下品靈石各兩塊；還有兩萬靈珠，宗門里買些零碎東西用的。”白金滸看著他們眼里的興奮，忍不住潑了盆冷水，“別看著多，真不夠用。我去年剛來時，這點東西倆月就見底了。”

他拿起那本《引氣決》，指尖在封面上敲了敲：“最重要的就是這個，趕緊引氣入體，進了練氣一層，才能去任務堂接活賺靈石。不然啊，一步慢，步步都得跟在別人后面吃灰。”

白清蕓小聲問：“族兄，你這次來……”

“接了本家的任務。”白金滸指了指自己的腰牌，“給你們送東西，講規矩，每百人本家給十塊下品靈石，加十個貢獻點。”他撓了撓頭，“外門每年新弟子十幾萬人，宗門管不過來，就把權力給了咱們十大家族，讓各管各的人。咱們白家是十大家族之首，每年入外門的弟子就有四萬多人，物資分發太過繁瑣，所以干脆下達任務，我特意求人將你們納入我的任務里。”

接著他的語氣又沉了沉：“在無極宗的規矩就一條——實力為尊。誰實力高，賺的靈石積分就高。修煉所用丹藥，符箓，靈器，陣法，功法樣樣需要靈石和積分。每年的考核、宗門任務都看實力。”

“不過你們可別仗著實力高就欺人，咱們宗門鼓勵切磋，但要上比斗臺，私下打斗是絕對不行的，到處都有執法堂的人，一旦被抓，輕則去寒潭面壁，重則廢去修為，甚者直接扔去喂護山大陣的靈紋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