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根測試的白玉石室里，寒氣如浸過冰泉的絲帛，纏在人骨頭上遲遲不散。丑486將手按在驗靈石上，指節因用力泛出青白，“五靈根，均值52”的字樣在石面亮起——火51、水52、木54、金51、土52，五道數值勻得近乎詭異，偏每一道都卡在“平庸”的門檻上，像被精心校準過的“普通”。

一位青衣長老記錄時，指尖在“5分”的評級上頓了頓，悄悄瞄向一旁的紅衣少年。清訶真人眼皮未抬，語氣帶著蓋棺定論的淡漠：“五靈根駁雜，雖均衡卻無半分長項。這分數，已是看在靈根勻凈的份上，勉強及格。”

走出石室，走廊里飄著其他孩童的議論，像一群聒噪的靈鳥啄著耳朵。“丑217測出單系雷靈根！數值98分！長老說百年難遇！”“丑309是金火雙靈根，金靈根都89分！以后肯定進內門！”那些雀躍的聲音裹著少年人的得意，像細針似的扎過來，刺得她耳廓發燙，連指尖的驗靈石余溫都涼了幾分。

她低頭看掌心木牌：天梯試煉的10分還亮著晨露般的暖光，采制靈植的9分泛著草木青，辨識礦石的10分凝著金屬冷，可最后那靈根測試的5分，像塊沉甸甸的灰石壓在最底，把前面的亮色都襯得黯淡無光。

在云渺大陸，五靈根素來被視作“凡根”。養育堂的周嬤嬤曾對著月光嘆氣：“單靈根修士二十年便能筑基，五靈根終生能修到練氣大圓滿已是極限。靈氣入體時五道相爭，煉化時五道相擾，便是再勤勉，也架不住這先天滯澀。更不用說，五靈根連本像樣的功法都尋不到。”

族里的紅須長老更常對著留族的五靈根孩子搖頭：“難成大器，能入練氣中期已是天幸。”

這些話此刻在她腦子里打轉，像晨霧漫過練武場，蒙住了方才闖過數關的銳氣。她甚至開始想：她連無極宗外門的門檻都摸不到了，往后要么去雜役堂做些粗活，要么留在族里當個普通執事——修仙之路，好像從測出五靈根的那一刻起，就變得渺茫起來。

議事廳內，無極宗四位長老圍坐在青玉長案后，案上攤開的卷宗足有半尺厚，朱筆批注密密麻麻，全是丑486歷年來的考核記錄。此次招新前，掌門特意叮囑：“若遇靈根均衡的五靈根弟子，只要悟性尚可，可破格招入外門。”這是從宗門秘地傳出的特殊指令，雖不知緣由，長老們卻不敢怠慢。丑486的靈根恰好符合要求，只是“悟性”二字，還需從卷宗里細辨。

卷宗用的是凡人筆墨，對慣了玉牌記錄的長老們有些不便，他們只能每人捧著一冊細細翻閱。

-白衣長老忽然開口，將最厚的一卷推到案中央：“這個486號很合適！你們瞧她的《百種靈植考》。”紙上“赤焰花晨露未干時采摘，可減三成燥性”“玄冰葉需用玉盒裝，觸鐵器則失三成寒氣”的批注，比正文還密，連藥堂執事都未必知曉的偏門細節，被她用蠅頭小楷寫得明明白白。

-青衣長老指著手中的《礦石屬性辨》，語氣帶著驚嘆：“‘磁石遇水吸力減半’‘熔巖石需避明火，否則易崩裂’，旁邊還畫了示意圖！我在煉器堂打雜十數年，竟有幾分不如她。”

-另一位青衣長老翻到《論晨練與道心》，紙頁邊緣因反復修改發毛，墨跡卻字字沉穩：“守晨時如守本心，晨露雖微，積之可潤田；跬步雖小，行之可至遠。”他當即點頭：“悟性確實極佳。”

紅衣少年拿起卷宗，指尖劃過靈植圖譜旁的朱砂批注，掠過礦石表上的墨線示意圖，最后停在那篇短文上。他忽然抬眼，望向議事廳外——練武場上，那個小姑娘正垂著眼，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淺影，鬢角碎發被汗水濡濕，可脊背挺得筆直，像株被暴雨打過仍不肯彎的青竹，不見半分頹喪，反倒藏著股攥緊拳頭的韌勁。

“這小姑娘心性和悟性都好，可惜是五靈根，不然真是塊天才料子。”他的聲音像敲擊玄鐵，帶著金屬般的質感。

青玉案上的靈光忽明忽暗，映著他臉上的沉吟與決斷。紅衣少年終于放下卷宗，語氣添了幾分溫和：“丑486，綜合評定——B等，準她入外門修行。”

話音剛落，一旁的紅須長老猛地站起，激動地看向紅衣少年；見對方微微點頭，他立刻快步沖了出去。丑486是他最得意的后輩——他從無極宗回族掌管煉器堂多年，從未見過這般有悟性的孩子。起初以為她定能入內門，甚至成真傳弟子，得知是五靈根時還惋惜不已，想著自己收她為徒，把畢生本領教給她；如今聽聞能入外門，又知是掌門特意叮囑的名額，心中比誰都高興——外門資源也遠勝族內，這孩子說不定真有大造化。

紅須長老在丑486耳邊低語幾句，她猛地抬頭，眼底的驚訝像被風吹動的火星，“蹭”地燃起一片光亮，隨即又被她強壓下去，只化作臉頰泛起的兩抹紅暈。她朝議事廳方向深深躬身行禮，袖口褶皺里還沾著考核時蹭到的靈草汁液，聲音因激動微微發顫，每個字卻咬得格外清晰：“謝長老們！”

她心里清楚，這B等是長老們對她的期許——畢竟云渺大陸從未有五靈根能入外門的先例。五靈根的短板不會憑空消失：別人打坐一個時辰能煉化的靈氣，她或許要花兩個時辰甚至更多來平衡五道；別人一眼能看透的功法，她或許要拆解成五份才能領悟；將來同階比拼，別人能瞬發的術法，她可能要多念半盞茶的口訣。

可那又如何？

丑486抬手摸了摸木牌，指尖劃過“丑486”三個字。從三歲入養育堂起，她每日寅時便爬起來練《鴻蒙紫氣決》，別的孩子酣睡時，她已對著晨露打坐；辨礦石時，別人記十遍便罷，她非要摸遍藥堂所有樣本，把磁石的涼、熔巖石的糙都刻進指尖；采靈植時，為練穩手勁，她曾對著青紋草練了百遍玉鏟起落，直到手腕酸得抬不起來。

她早已習慣用清晨的堅持補天賦，用反復的練習填短板。

外門弟子的身份，從不是終點。

這只是她用汗水換來的、真正屬于自己的起點。

丑486迎著陽光挺直脊背，掌心的木牌暖得像塊烙鐵。她知道，這條路會比別人陡、比別人長，可她腳印里的汗水，定會比誰都深。而那些被旁人視作缺憾的“均衡”，或許有朝一日，會成為獨屬于她的鎧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