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比斗場出來時,正值飯點。白金源攥著沉甸甸的儲物袋,拉著木遙直奔膳食堂,眼底的興奮幾乎要溢出來。“今日贏的靈石夠咱們敞開吃三天!”他指著柜臺里那些泛著淡淡靈光的吃食,豪氣地拍板,“靈米糕、玉髓餅、還有那籠云香肉包,各來三份!”
木遙看著那些精致的點心,喉頭微動。來無極宗這幾日,她才算明白靈食的珍貴——蘊含的稀薄靈氣能滋養經脈,比干澀的辟谷丹不知好上多少。可大多數道童寧愿啃丹藥,也舍不得花一塊靈石買塊靈米糕。此刻見白金源把油紙包好的吃食往她懷里塞,她忍不住小聲道:“太多了。”
“不多不多,”白金源笑得見牙不見眼,“你昨日兩場硬仗,得好好補補。”話音剛落,幾個身影忽然擋住了去路。為首的高壯少年約莫十五六歲,身量比白金源還高出一個頭,玄色道袍被結實的肌肉撐得鼓鼓囊囊,正是白家族人白金海。
他斜睨著木遙,眼神里的輕蔑幾乎要化成實質:“就是你一拳掀飛了白猛?”他嗤笑一聲,捏了捏拳頭,指節噼啪作響,“瞧著跟根豆芽菜似的,我看是白猛自己腳滑了吧。”
木遙沒說話,只是抬眸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平靜無波,倒讓白金海莫名火起:“明日此時,比斗場,敢不敢來?”他往前逼近一步,聲音陡然拔高,“若是怕了,現在跪下來認個錯,說我白金海比白猛強十倍,這事就算了!”
周圍頓時圍攏了不少看熱鬧的道童,交頭接耳的議論聲像潮水般涌來。白金源心里咯噔一下,隨即涌上狂喜——又來生意了!他偷偷碰了碰木遙的胳膊,見她微微點頭,立刻挺起胸膛應道:“有何不敢?明日我們準時到!”
白金海冷哼一聲,帶著跟班揚長而去。木遙低頭看著懷里溫熱的靈米糕,忽然覺得這糕點的香氣里,都摻了點硝煙味。
入夜后,三人住處的石桌上堆著小山似的靈石,在油燈下閃著瑩潤的光。白清禾、白劉茜和白王炎三人扒拉著靈石,臉上又是懊惱又是興奮。“早知道今日那么精彩,就算扣靈石我也得去看啊!”白清禾拍著大腿。
“木遙這力氣也太邪乎了,白猛那身板,據說能扛著千斤巨石跑半柱香呢。”
“別感慨了,”白金源把靈石往他們面前推了推,“明日還有一場,你們的注,我繼續代下?”三人對視一眼,立刻把剛分到手的靈石又塞了回來,眼里閃著賭徒般的光芒。“全押全押!”王炎急聲道,“這次要是再贏了,咱們就去買那柄青鋼劍給你!”
白金源嘿嘿一笑,把靈石收進儲物袋,心里已經開始盤算明日的賠率。
天還未亮,東方剛泛起一抹魚肚白時,木遙已經在院中的老槐樹下打坐。晨曦像碎金般灑在她身上,勾勒出纖細的輪廓。她凝神運轉《紫氣決》,一縷極淡的紫氣順著鼻尖涌入體內,如同游絲般在經脈中流轉。
這門功法她已練了九年,無論寒暑,從未間斷。可奇怪的是,九年下來,她能清晰地感覺到紫氣入體,卻始終抓不住那縷紫氣的去向,仿佛墜入了無底深淵,連一絲漣漪都不曾留下。
“呼——”她吐納出一口濁氣,指尖微動,起身時,看見白金源正在不遠處的池塘邊練劍。少年穿著洗得發白的道袍,握著一柄普通鐵劍,正一遍遍地揮劍劈砍。陽光落在劍刃上,反射出細碎的光。
《十八式》是最基礎的劍訣,而白金源已經對著水面揮了三個月的第一式。一千次揮劍,風雨無阻。木遙看著他額角滾落的汗珠砸在青石板上,暈開一小片濕痕。
等白金源氣喘吁吁地練完最后一劍,劍峰的影子在水面上晃了晃,他才拄著劍直喘氣,胸膛起伏得像個風箱。“來了?”他見木遙走過來,咧嘴一笑,露出兩排白牙,“等我沖個澡換件衣服,咱們就去比斗場。”
等兩人趕到比斗場時,入口處已經排起了長龍。隊伍里的道童們三三兩兩地議論著,聲音順著風飄進木遙耳朵里。
“就是她?看著還沒我妹妹高呢,真能一拳打飛白猛?”
“我聽膳堂的伙計說,昨日白金海都放話了,今日要親自教訓她,肯定有好戲看。”
“還有還有,聽說她連功法閣都沒去呢,難道就靠那身蠻力?”
人群里忽然起了一陣騷動,負責看守入口的執事老遠就看見了他們,忙揮手喊道:“源師弟,遙師妹,這邊來!”他樂呵呵地把兩人往里面引,任憑后面排隊的人怎么抱怨都不理會。白金源習慣性地摸出兩塊靈石遞過去,卻被執事推了回來:“今日特殊,你們倆的份,免了!”
走進比斗場,木遙才發現里面早已座無虛席。昨日還空蕩蕩的看臺上擠滿了人,連過道里都站滿了伸長脖子的道童。更顯眼的是,今日多了不少穿著粉色、淺綠道袍的女弟子,她們聚在一處,目光齊刷刷地落在木遙身上,好奇中帶著審視。
“果然是個小姑娘,看著也就十二三歲吧?
“胳膊細得跟蘆葦似的,真有那么大力氣?”
議論聲像蜜蜂似的嗡嗡作響,木遙卻像沒聽見似的,跟著白金源走到擂臺旁的休息區。白金源安頓好她,又擠開人群往投注處鉆,臨走前還不忘回頭叮囑:“別緊張,跟昨日一樣打就行!”
木遙點點頭,目光落在擂臺上。今日的擂臺似乎比昨日更光滑些,邊緣的青石上還留著淡淡的腳印,想必是昨日白猛被打飛時留下的。
沒過多久,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傳來。白金海穿著一身玄色勁裝,大步流星地走上擂臺。他比昨日看起來更嚴肅,眼神像鷹隼似的盯著木遙,顯然是把昨日白猛的失利當成了前車之鑒。
“比斗規則,”旁邊的執事高聲喊道,“不得使用法術、符箓、法器,純肉身比拼,一方認輸或被打下擂臺即為勝負!”
木遙輕輕一躍,落在擂臺上。她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淺灰道袍,站在高壯的白金海面前,像株風中搖曳的青草,看著格外懸殊。
兩人拱手行禮,還沒等眾人看清動作,白金海已經動了。他深知木遙速度快,干脆放棄了試探,右腿如鋼鞭般橫掃而出,直取木遙下盤——這是他最擅長的“掃堂腿”,曾讓不少同階弟子吃過大虧。
看臺上頓時響起一片驚呼,連白金源都忍不住攥緊了拳頭。可下一瞬,眾人卻見木遙身形一晃,像片葉子似的往旁邊飄了半尺,恰好避開了那記勢大力沉的掃腿。
“砰!”白金海的腳重重砸在擂臺上,震得青石磚都微微發顫。還沒等他收勢,木遙已經欺近身側,抬手就是一記耳光。
“啪!”清脆的響聲在比斗場里回蕩。
白金海只覺得左臉一陣火辣辣的疼,整個人都懵了。他還沒反應過來,木遙的拳頭已經像雨點般落下——拳頭不大,力道卻重得驚人,每一拳砸在身上,都像是被巨石碾過。
“我認輸!”不過半刻鐘,白金海終于撐不住了,捂著腫脹的臉嘶吼道。他的眼眶被打青了,嘴唇裂了口子,半邊臉腫得老高,活脫脫像個豬頭。
等他踉蹌著走下擂臺,比斗場里靜得落針可聞。過了好一會兒,才爆發出震耳欲聾的議論聲。
“這就結束了?我還沒看清呢!”
“那拳頭看著不重啊,怎么把人打成這樣?”
就在這時,一個清朗的聲音忽然從看臺前排傳來:“在下白木遠,愿向木遙師妹討教一二。”
人群頓時炸開了鍋。“白木遠?他不是練氣三層嗎?”“這怎么比啊,差了整整三個小境界!”“瘋了吧,就算木遙力氣大,也不可能打得過練氣三層的修士啊!”
木遙抬眸望去,只見一個穿著月白道袍的少年正站在擂臺邊,眉目清秀,氣息沉穩,顯然修為遠在白猛和白金海之上。她想了想,輕聲道:“可以。”
白金源在臺下急得直跳腳。他剛把白清禾三人的靈石全押了上去,一聽白木遠要挑戰,頓時心涼了半截。練氣三層和引氣入體,這差距就像隔著一座山!可他剛想阻止,就見木遙已經站上了擂臺。
“賠率一比五!押白木遠勝,一賠一點二;押白木遙勝,一賠五!”執事高聲喊道。
看臺上的人猶豫了。昨日木遙的表現確實驚人,但跨三階挑戰,這在無極宗的比斗史上從未有過。最終,除了白金源咬著牙押了四千靈石,只有寥寥幾人抱著“賭一把”的心態買了木遙贏。
比斗開始的瞬間,白木遠動了。他沒有像白猛、白金海那樣猛攻,而是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繞到木遙身后,掌風帶著凌厲的勁風拍向她的后心。這一掌看似輕飄飄,卻蘊含著練氣三層修士特有的肉身力量,若是打實了,尋常道童怕是要當場吐血。
木遙卻像是背后長了眼睛,猛地矮身,險之又險地避開掌風,同時手肘向后頂去。白木遠早有防備,側身避開,兩人瞬間交手十余招,看得臺下眾人眼花繚亂。
白木遠的身法靈動,掌法精妙,每一擊都角度刁鉆;而木遙則全憑本能反應,步法看似雜亂無章,卻總能在間不容發之際避開攻擊,偶爾揮出的拳頭帶著撼人的力量,逼得白木遠不得不暫避鋒芒。
有好幾次,白木遠的掌風擦著木遙的衣角掠過,把她逼到擂臺邊緣,看得臺下眾人失聲驚呼。可木遙總能在那一瞬間穩住身形,甚至借著對方的力道反沖回去,拳頭帶著破風之聲砸向白木遠的胸口。
“砰!”又是一記悶響。白木遠踉蹌著后退兩步,低頭看著自己發麻的手腕,眼里閃過一絲驚訝。他能感覺到,木遙的力氣似乎比剛才更大了。
兩人又纏斗了半柱香的時間,白木遠的呼吸漸漸急促起來。他發現自己無論用什么招式,都無法徹底壓制木遙,反而被她那股蠻不講理的力氣拖得有些脫力。
終于,在木遙一記勢大力沉的直拳砸中他肩頭時,白木遠悶哼一聲,退到了擂臺邊緣。再退一步,就要掉下去了。
他看著眼前呼吸同樣有些急促的木遙,忽然笑了:“我輸了。”他站直身體,拱手道,“師妹果然厲害,改日定要再討教。”說完,轉身躍下擂臺,干脆利落。
比斗場里靜了足足三息,隨即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聲。那些押了木遙贏的人更是激動得跳了起來,抱著身邊的人又喊又叫。
白金源站在人群里,手里緊緊攥著剛兌換的靈石,感覺自己的手都在發抖。儲物袋里沉甸甸的重量幾乎要把他壓垮——那是兩萬多塊靈石,足夠他們五人省吃儉用用好幾年了。
他看著擂臺上被眾人注視的木遙,忽然覺得,或許他們真的不用再去做那些枯燥的任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