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暖咬住下唇，指尖在觸控板上快速滑動，將海報上那只卡通狗狗的眼睛又放大了一點點。凌晨兩點的公寓里，只有電腦屏幕的光照在她臉上，映出眼底淡淡的青色。

“再調亮一點...對，就這樣。“她小聲嘀咕著，調整著色彩飽和度。桌上散落著五六個咖啡杯，最靠近鍵盤的那個還剩一口冷掉的拿鐵。

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林曉的名字跳上屏幕。程暖按下接聽鍵，把手機夾在肩膀和耳朵之間。

“暖暖，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林曉的聲音里充滿睡意，“你該不會還在弄那個義診海報吧？“

“馬上就好，“程暖揉了揉酸痛的頸椎，“明天——不對，今天就要用了，我得確保...“

“完美無缺？“林曉嘆了口氣，“那位蘇醫生知道你這么拼命嗎？“

程暖的手指頓了一下：“這跟他沒關系。我只是...想幫那些流浪動物。“

“嗯哼。“林曉的語調明顯不信，“記得睡會兒，我可不想在新聞上看到'年輕設計師因過度設計狗狗海報而猝死'的標題。“

掛斷電話，程暖重新審視屏幕。海報中央是一只憨態可掬的卡通狗和貓，周圍環繞著義診的時間地點信息。她特意用了溫暖明亮的色調，避免那些可能會讓路人感到壓抑的沉重色彩。

“希望能幫到更多小動物。“她輕聲說，將最終版本發送到蘇沉的郵箱，然后癱在椅背上，眼睛酸澀得幾乎睜不開。

手機再次震動——這次是郵件提醒。蘇沉回復了，時間顯示“凌晨2:23“。

“設計很棒，遠超預期。你怎么還沒睡？“簡單的文字后跟著一個貓咪打哈欠的表情。

程暖的心跳突然加快。他也醒著？她猶豫了一下，回復道：“剛完成。你怎么也沒睡？“

“值夜班，有只金毛剛做完手術。“幾乎瞬間回復，然后又發來一條，“明天別遲到，我買了咖啡等你。“

程暖盯著最后三個字，感覺一股暖流從胸口蔓延到指尖。她將手機貼在胸前，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人民公園東門口，程暖不停地調整著宣傳展板的角度。清晨的陽光已經有些灼人，她抬手遮在額前，看著陸續到來的工作人員和志愿者。

“給你。“

一個白色紙杯突然出現在眼前，杯壁上凝結著細密的水珠。程暖抬頭，蘇沉穿著淺藍色襯衫，沒有穿白大褂，看起來比診所里更隨意年輕。他額前的碎發被微風吹動，陽光下呈現出溫暖的淺棕色。

“冰拿鐵，雙份糖漿。“蘇沉說，“我猜你喜歡甜一點的？“

程暖接過杯子，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一陣微妙的電流似乎從那一點接觸蔓延開來。“謝謝，你怎么知道？“

“上次在咖啡館，你點了類似的。“蘇沉嘴角微揚，“海報效果很好，已經有不少人問了。“

確實，才早上八點半，已經有十幾個路人停下來看展板，其中三個直接去了登記處咨詢。程暖啜了一口咖啡，恰到好處的甜度讓她瞇起眼睛。

“蘇醫生！這邊需要你確認一下體檢區域布置。“一個志愿者喊道。

蘇沉對程暖點點頭：“一會兒見。“他轉身走了兩步，又回頭補充道，“你今天很漂亮。“

程暖差點嗆到。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簡單的淺綠色連衣裙和平底涼鞋，這是她衣柜里最接近“專業志愿者“形象的衣服了。蘇沉的話讓她耳根發熱，只好假裝整理傳單來掩飾自己的慌亂。

上午十點，義診活動正式開始。公園里人頭攢動，遠超預期。程暖負責引導前來的市民填寫寵物信息表，同時解答關于活動的咨詢。

“小姑娘，這個活動收費嗎？“一位滿頭銀發的老奶奶抱著只毛色黯淡的吉娃娃問道。

“完全免費，奶奶。“程暖蹲下身，與小狗平視，“它叫什么名字？“

“豆豆。它最近不愛吃飯...“老奶奶憂慮地說。

程暖輕輕撫摸豆豆的頭頂，小狗立刻舔了舔她的手指。“豆豆真乖。我們的醫生就在那邊，他們會好好檢查的。“她指向蘇沉所在的體檢區，他正半跪在地上為一只貓做檢查，白大褂下擺沾上了草屑也毫不在意。

老奶奶道謝后離開，程暖的目光不自覺地追隨著蘇沉的身影。他對待每一只動物都那么耐心，甚至會蹲下來與它們平視，用溫柔的低音說話。這樣的蘇沉與診所里那個專業冷靜的獸醫有些不同，更加...真實可觸。

“程小姐？“一個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張護士站在她面前，手里拿著一疊表格，“能幫我把這些送到化驗區嗎？“

“當然。“程暖接過表格，穿過擁擠的人群。她經過蘇沉身邊時，聽到他正對一只哈士奇的主人說：“它只是需要更多運動，每天至少兩小時。可以考慮找個狗狗玩伴...“

他的聲音在嘈雜的背景中依然清晰沉穩，程暖不自覺地放慢腳步。

“小心！“

一聲驚呼從身后傳來。程暖剛轉身，就看到一只中型犬掙脫主人的控制，朝她沖來。那是一只棕色的混種犬，右后腿拖著，眼神驚恐而痛苦。

程暖僵在原地，眼看著那只狗張開嘴露出尖牙——

一道藍色身影突然擋在她面前。蘇沉背對著她，雙手做出一個安撫的手勢，身體微微下蹲，既不是威脅也不是逃跑的姿勢。

“沒事的，小家伙，“他的聲音低沉而平靜，“沒人會傷害你。“

瘋狗在距離蘇沉不到半米處停下，狂吠變成了低嗚。蘇沉緩慢地從口袋里掏出什么——程暖看清那是一小塊狗餅干。

“來，聞聞看。“他將餅干放在掌心，伸向那只狗，“我知道你很痛，我們可以幫你。“

奇跡般地，狗湊近嗅了嗅，然后小心翼翼地叼走了餅干。蘇沉趁機抓住它的項圈，輕柔而堅定地檢查它的后腿。

“這里有個很深的傷口，已經感染了。“他對趕來的主人說，“需要立即處理。“

危機解除，程暖這才發現自己的心臟跳得厲害，不知是因為驚嚇還是因為蘇沉擋在她面前的那一幕。他的背影那么堅定，仿佛能擋住任何危險。

“你還好嗎？“蘇沉處理完狗的事情后，回到程暖身邊，眉頭微蹙。

“我沒事，“程暖深吸一口氣，“謝謝你。你經常這樣...救姑娘于惡犬之口嗎？“

蘇沉笑了，眼角浮現出細小的紋路：“職業習慣。不過...“他的聲音低了下來，“剛才我確實...有點擔心是你。“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某種無形的電流似乎在傳遞。程暖率先移開視線，假裝整理手中的表格：“我、我得把這些送到化驗區。“

“嗯。“蘇沉點點頭，“一會兒午餐時間，一起？診所訂了盒飯。“

程暖點點頭，感覺臉頰發燙。她快步走向化驗區，心跳聲大得仿佛周圍的人都能聽見。

下午五點，活動接近尾聲。程暖已經站了將近八小時，腳踝隱隱作痛，嗓子也因為不斷說話而有些沙啞。但看著統計表上“今日服務動物數量：127“的數字，一種滿足感油然而生。

“累了吧？“蘇沉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旁，手里拿著兩瓶冰水。

程暖接過水，瓶身的冰涼觸感讓她舒服地嘆了口氣：“值得。有很多動物得到了幫助。“

“比我們預期的多了一倍。“蘇沉靠在旁邊的桌子上，解開了白大褂最上面的扣子，“宣傳海報功不可沒。有人專門從鄰市趕來。“

程暖忍不住微笑：“團隊合作的結果。“

蘇沉看著她，突然說：“我送你回家吧。你看起來累壞了。“

“不用麻煩，我可以坐地鐵...“

“不麻煩，“蘇沉已經脫下白大褂，疊好放在一旁，“我車就停在附近。而且...“他猶豫了一下，“想聽聽你對今天活動的反饋。“

十分鐘后，程暖坐進了蘇沉的黑色SUV。車內干凈整潔，后座放著寵物急救箱和幾本獸醫雜志，淡淡的松木香氛混合著些許消毒水的氣味，很符合蘇沉給人的感覺。

“地址？“蘇沉啟動車子。

程暖報出自己的公寓名，然后靠在座椅上。疲憊如潮水般涌來，她半閉著眼睛，看著窗外漸暗的天色和流動的街景。

“今天那只攻擊你的狗，“蘇沉突然說，“其實是在害怕。它的傷口看起來像是被其他動物咬的，可能經歷過打斗。“

程暖睜開眼：“它現在沒事了吧？“

“嗯，處理好了。主人答應好好照顧它。“蘇沉側頭看了她一眼，“你當時嚇到了嗎？“

“有一點，“程暖誠實地說，“但看到你處理的方式...很專業，也很溫柔。“

蘇沉的手指在方向盤上輕輕敲擊：“你知道嗎？動物能感知人的情緒。你身上有種...平靜的氣質，它們會本能地信任你。“

程暖驚訝地看著他：“真的？“

“真的。“蘇沉微笑，“今天有好幾只'問題寵物'在你手上特別溫順。張護士都注意到了。“

車停在程暖公寓樓下時，天已經完全黑了。路燈的光透過車窗灑在蘇沉的側臉上，勾勒出他高挺的鼻梁和下巴的線條。

“到了。“蘇沉輕聲說。

程暖解開安全帶，突然有些不舍：“謝謝你送我回來。今天...很開心。“

蘇沉轉向她，目光在昏暗的車內格外深邃：“我也是。下周胖橙可以出院了，你...想什么時候來接它？“

“周六上午可以嗎？“

“好。“蘇沉點點頭，“我會在診所等你。“

程暖推開車門，夜風拂過她發熱的臉頰。她走了幾步，突然轉身——蘇沉的車還停在那里，車燈亮著，仿佛在確保她安全進入大樓。

她舉起手揮了揮，雖然不確定他是否能看見。然后，出乎自己意料地，她露出了一個燦爛的、毫無保留的笑容。

車內，蘇沉的手指緊緊握住方向盤。那個笑容——路燈下程暖轉身的瞬間，那個疲憊卻真誠的笑容——像一束光照進了他平靜有序的世界。他的心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動，一種久違的、陌生的感覺在胸腔蔓延。

直到程暖的身影消失在公寓大門后，蘇沉才深吸一口氣，驅車離開。

當晚，程暖洗完澡，癱在床上查看手機。一條來自蘇沉的消息跳出來：

“到家了嗎？“

簡單的三個字卻讓她心跳加速。她回復：“早就到了，在洗澡。你呢？“

“剛到。“蘇沉回復，然后發來一張照片——胖橙在籠子里玩一個小球，“它今天精神很好。“

程暖忍不住微笑，回復了一個“開心“的表情包。

“這是什么？“蘇沉問。

“表情包啊，你沒用過？“程暖驚訝地回復。

“我的聊天界面通常只有文字和醫學圖片。“

程暖想象著一本正經的蘇沉醫生對著手機皺眉的樣子，不禁笑出聲。她發了一連串動物表情包過去，并附上說明：“這是開心貓，這是困狗，這是驚訝兔...“

幾分鐘后，蘇沉回復了一個系統自帶的微笑表情，看起來僵硬又老派。

程暖笑著打字：“慢慢學，蘇醫生。表情包的世界很精彩。“

“好的，老師。“蘇沉回復，然后發來一張胖橙打哈欠的照片，配文：“這是'想你了'貓。“

程暖把手機貼在胸口，感覺一股暖流涌遍全身。窗外，一輪明月高懸，照亮了這個普通的城市夜晚，讓它變得有些不同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