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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裂痕

  • 代號風雀
  • 九闕忬
  • 2850字
  • 2025-07-10 12:14:36

1931年的春天來得潦草,一場夜雨剛過,南京城的墻根下就冒出些綠苔,黏糊糊的,像抹不開的心事。許志易站在譯電組的窗前,看著趙猛拎著個藤箱從外面進來,箱子鎖扣上掛著塊紅綢子——那是軍統內部的暗號,意味著“有大魚落網”。

“許老弟,看啥呢?”金絲眼鏡湊過來,鏡片上沾著油墨,“剛聽行動隊的人說,昨晚抓了個共黨小頭頭,在他身上搜出本《唐詩三百首》,周區長讓咱們查查,是不是密碼本。”

許志易接過那本線裝書,指尖剛碰到封面,心臟就猛地一縮。書脊內側有個極小的三角折痕——那是上海交通站處理過的標記,他自己就折過好幾本。

“唐詩?”他故意翻得嘩啦響,“這能藏什么密碼?怕不是行動隊抓錯人了。”

話音剛落,周嘯風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抓沒抓錯,譯出來就知道了。”

周嘯風今天穿了件藏青色馬褂,手里把玩著那枚玉扳指,目光掃過許志易手里的書時,停了停:“聽說你對古籍有點研究?”

“談不上研究,”許志易把書遞過去,“在日本時跟教授學過幾句唐詩,也就看個熱鬧。”

他故意把“熱鬧”兩個字說得輕飄,像在掩飾什么。周嘯風卻沒接書,反而指了指趙猛手里的藤箱:“里面是從那共黨家里搜的,你也去看看,有沒有眼熟的東西。”

藤箱打開的瞬間,許志易的后背沁出一層冷汗。里面除了幾件舊衣服,還有個黃銅煙盒,側面刻著朵梅花——正是老鄭在碼頭拿過的那個。

“這煙盒……”趙猛拿起煙盒掂量著,“看著挺值錢,說不定藏著密寫藥水。”

許志易盯著煙盒上的梅花,突然想起老鄭說過的話:“這煙盒是我閨女送的,梅花是她畫的,說像我這脾氣,看著硬,其實不經凍。”

他喉嚨發緊,卻笑著說:“這煙盒我在上海見過,城隍廟小攤上擺著不少,也就騙騙外行人。”

周嘯風沒說話,只是讓趙猛把煙盒收起來。許志易看著藤箱里的舊棉鞋、磨破邊的筆記本,突然意識到——這不是普通的“共黨小頭頭”,這是老鄭。

***中午去食堂打飯,許志易故意排在趙猛后面。食堂的白菜湯飄著油花,趙猛呼嚕嚕喝著,嘴里罵罵咧咧:“那老東西嘴硬得很,打了半夜,就哼唧出個‘青鳥’,別的啥都不說。”

“青鳥?”許志易端著碗的手頓了頓,“是代號?”

“誰知道呢,”趙猛啃著窩頭,“周區長說,這代號在共黨里挺重要,讓咱們順著查。對了,下午要去抄那老東西的家,你跟我一起去。”

許志易的心跳漏了一拍。老鄭的家在城南小巷,去年他去上海前,老顧特意指給他看過:“那是咱們的‘安全屋’,藏著不少重要文件,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能讓人端了。”

現在,“萬不得已”來了。

***老鄭的家是間矮平房,門軸銹得厲害,推開時“吱呀”響得像哭。趙猛帶著兩個行動隊員翻箱倒柜,塵土在陽光里飛,嗆得人直咳嗽。許志易假裝在翻書架,眼睛卻在飛快地掃——床底下的磚是不是松動了?墻角的米缸有沒有夾層?

“許老弟,快來!”趙猛突然在里屋喊,聲音里帶著興奮。

許志易跑過去,看見趙猛正指著墻根的洞,里面塞著個油紙包。打開一看,是疊寫滿字的紙,字跡歪歪扭扭,像是急著寫就的。

“這是啥?”趙猛抓過紙就想往兜里揣,被許志易攔住。

“先別碰,”他故意壓低聲音,“萬一有密寫,得讓技術科的人來處理。”

其實他一眼就認出,那是老鄭故意寫的“廢稿”,上面記著些無關緊要的人名地名,真正的文件早就轉移了——老鄭知道自己會落網,這是在給后面的人留活路。

但趙猛顯然沒看懂,還在罵罵咧咧:“媽的,搞這么多花樣,等會兒再審審那老東西,不信撬不開他的嘴!”

許志易看著那些廢紙,突然想起老鄭在碼頭揉眼睛的動作,想起他煙盒上的梅花,鼻子一酸。他轉過身,假裝整理翻亂的賬本,指尖在賬本空白處飛快地劃了個“三”——這是給可能來探查的同志的信號:第三塊磚下有東西。

***回到辦公點時,譯電組的人都在議論那本《唐詩三百首》。金絲眼鏡拿著放大鏡對著書頁瞅,嘴里嘟囔:“這‘床前明月光’的‘床’字,墨色好像比別的字深點。”

許志易湊過去一看,心沉到了底。那“床”字確實是后填的,用的是米湯調的墨,對著燈光看,能隱約看見下面的數字——是“青鳥”的聯絡頻率。

“我看就是墨跡沒干蹭的,”他拿起書扇了扇,“這書都翻得卷邊了,哪有什么密碼。”

正說著,周嘯風突然推門進來,手里捏著張紙:“技術科剛譯出來的,那老東西招了——《唐詩》里藏著共黨南京區的名單,‘床前明月光’對應三個名字,第一個就是……”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許志易的臉:“……在上海開書店的‘老顧’。”

許志易的手指猛地攥緊,指甲嵌進掌心。老顧——那個在上海碼頭拍他肩膀的老頭,那個教他用米湯寫密信的人,現在成了“招供”的名單上的人。

“那還等什么?”趙猛從外面沖進來,手里拿著槍,“我這就帶人去上海抓他!”

“不用了。”周嘯風把紙扔在桌上,“上海那邊剛來電,老顧今早在書店里‘病逝’了,說是突發心臟病。”

許志易看著桌上的紙,突然覺得一陣眩暈。老顧不是病逝的,他是為了不暴露更多人才自盡的。而那份“招供”的名單,多半是周嘯風設的局——用一個已經犧牲的人,來試探剩下的人。

“許老弟,你臉色怎么這么白?”金絲眼鏡碰了碰他的胳膊,“是不是不舒服?”

“沒事,”許志易強撐著笑了笑,“可能是中午沒吃飽。”

他轉身想走,卻被周嘯風叫住:“許志易,你跟我來一趟。”

***辦公室里,周嘯風倒了杯茶推過來,茶葉在水里浮浮沉沉。“老顧這個人,我查過,”他慢悠悠地說,“五年前在南京開過書齋,后來才去的上海。你在上海待過兩年,見過他嗎?”

許志易端起茶杯,滾燙的茶水燙得他舌尖發麻:“沒印象,上海的書店多了去了,我哪記得過來。”

“也是。”周嘯風笑了笑,突然話鋒一轉,“不過我聽說,你去日本前,在上海住的地方,離老顧的書店不遠。”

茶杯在手里晃了晃,熱水濺在手上,許志易卻沒覺得疼。他知道,周嘯風開始懷疑他了。老顧的死,像一道裂痕,不僅撕開了同志間的聯系,也撕開了他偽裝的面具。

“那地方是我親戚家,”他低著頭,聲音有些發顫,“我很少出門,真沒見過什么老顧。”

周嘯風沒再追問,只是看著窗外:“這幾天你辛苦了,放你兩天假,好好歇歇。”

走出辦公室時,許志易的腿像灌了鉛。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映在走廊的地板上,像個被拉長的問號。他不知道周嘯風的“放假”是真的體恤,還是另一種監視的開始。

***回到住處,許志易把自己關在屋里。他從床板下摸出那本《論語》,翻開夾層——里面藏著老顧臨走前給他的字條:“若遇疑,守本心,待東風。”

本心是什么?是看著同志犧牲卻不能相救的煎熬?是對著敵人強裝笑臉的惡心?還是明知前路是刀山火海,卻一步都不能退的決絕?

他把字條湊到燈上燒了,紙灰飄起來,像只折斷翅膀的鳥。窗外的夜風吹進來,帶著城南小巷的槐花香,那是老鄭煙盒上的味道,是老顧書店里的味道,是那些永遠留在暗處的人身上的味道。

許志易握緊拳頭,指節在燈光下泛白。裂痕已經出現,但他不能讓這裂痕變成深淵。

明天太陽升起時,他還是那個留日學生許志易,還是軍統譯電組的見習科員。只是從今天起,他心里那根緊繃的弦,又緊了一分。

夜漸深,譯電組辦公室的燈還亮著,趙猛他們大概還在翻那本《唐詩》,想從“疑是地上霜”里找出更多名字。許志易看著那扇亮著的窗,突然覺得,這南京城的春天,比冬天還要冷。

作者努力碼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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